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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星念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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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玥卿答应了,依她所讲,既来之,则安之。
常寅不曾反驳宴墨的命令,一来念在当年救命之恩,二来是敬佩这位大人;他没有在众人前明说,而是私下寻宴墨谈话。
常寅问:“宴大人,我不懂你为何……”他说得极缓,有些迟疑。
宴墨勾唇一笑,说:“我晓得你性子极淡,甚少与人结友,去尝试着了解她人如何?”
……
“常先生,常先生。”
“啊?”常寅一惊,思绪被拉回现实。
左玥卿说:“常先生走神了。”
常寅不可否认,蓦地意识到另一个问题,“你作甚唤我先生?”
左玥卿说:“你是前辈,我是后辈,应向你探讨学习,再者授人知识,传人技艺,不都应尊称为先生,常先生可是不习惯?”
常寅扶额,无奈道:“不是,只是觉得不合适。”简直不能再不习惯了。
左玥卿陷入沉思,好一会儿才说:“那唤师父罢。”语气与其说是商量,不如说已然默认。
常寅急道:“唤我常公子便好。”
左玥卿应了,却不再唤他,常寅早已熟知她的忽冷忽热,也不再纠结称呼。
二人来到一间破旧的茅草屋,屋顶好几处失了遮挡,墙身摇摇欲坠,门口悬挂着一条洗得发白的糙布,门早已被拆去,想来主人家没什么可让贼人偷的。
二人掀开门帘,一股恶臭味扑面而来,点灯往深处定睛一看,方知有女孩童在煮东西,用不知从哪捡来的锈锅,锅里盛满绿油油的汤水,零散地漂浮着几片野菜。
不多时,汤水冒泡沸腾,恶臭更是难忍,常寅内息雄浑,屏息一个时辰都不在话下,他担忧左玥卿熬不过来,回首一瞥,对方安然自若,丝毫未受其影响。发觉自己的担忧是多虑了,不好意思地探回头。
女孩童捧着碗,拾勺舀汤,踏着小碎步奔往堆满茅草的角落,二人紧跟其后。
女孩童蹲在一个中年男人身旁,男人已然奄奄一息。
“爹爹,你喝点罢,病才会好起来。“女孩童急促道。
男人脸色憔悴,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手悬在半空中,似乎要交待些什么。
女孩童紧握他的手贴在稚嫩的脸颊上,泪珠打湿男人的手背,他很想抹掉她的泪,却无能为力,因着他断了气,再无法动弹。
常寅低唤道:“左姑娘,该我们登场了。”
一阵沉默后,常寅终于得来回应,“嗯。”不知是否是他的错觉,简短的一个字,能感受到她的情绪起伏,将一切归咎于胡思乱想后,对眼前的男人说:“随我们走罢。”
男人企图争取多一点时间,“再让我和丫头说会话儿,好么?”
常寅毫不妥协,“不好。”
男人不愿放弃希望,哀求道:“再看她一会儿,就一会儿。”
常寅说:“一炷香。”语毕,又转向左玥卿,“照我之前说的做,把门打开。”
她依令而行,抬手比划,淡淡的白色幽光凝聚在手心,往空中一抛,渐变成一扇门。常寅点了点头,又对男人说:“一炷香时间过了,走罢。”
男人见事态无力回天,转而哭诉道:“无常大人们,我就这一个闺女,若我走了,她一个孤苦伶仃,身无分文,定要受尽苦难,被人欺负,自幼没吃过饱饭,被嘲笑是跑了娘的娃。”顿了顿,又接着说:“我吕某人家道中落,身无长物,唯有家父留给儿孙的紫玉不敢卖,二位大人看中便收下,权且饶了我这条命片刻,不耽误大人公事公办。”
常寅问:“说完了么?”神色显然不悦。
男人被他发冷的语气吓住,不由自主地回答:“说完了。”
“那就走罢。”常寅说着移到他后头,男人逼不得已进了门,左玥卿回眸望了眼女孩童,也走进了门。
将男人引至奈何桥后,即将开始下一轮的引路。
刚离门,常寅问:“你方才是不是看不惯我的做法?”
左玥卿抬眸,正视他如墨沉淀般的瞳孔,不回应。
又不说话。常寅初见这个浑身谜团的女人时,对她充满好感,甚至因着她有和自己类似的遭遇,而感到亲近,起了交友的心思,但几日来的不搭不理,使得两人的距离逐渐疏远。
常寅又接着说:“不必顾忌我,大可直说。”
她垂下眸,幽幽道:“我不明白。”
他叹了口气,说:“我起初也不明白。”
左玥卿抬高声音,“他不过想多一点时间。”
常寅回道:“人的贪恋是无止尽的,现下说多一点时间,等下必然会说再多给一点,最后求你放了他的命。”
一语惊醒梦中人,她恢复以往的情绪,“生死之事,你不会感到难过的么?“话语仍带有些许不甘。
常寅睨了她一眼,解释道:“大抵是心淡了罢。”
左玥卿面带忧色,不再说甚么,他透过她的眼眸,却看到别样的光彩,似是绝望。
常寅不忍见她这幅模样,“况且我们并非掌握生死,人的寿数各自有命,我们这类人是在维护秩序。”
左玥卿蹙了蹙眉,不解道:“我们这类人是死去的人,你说我们并非掌握生死,那我们这类人是甚么回事?”
常寅说:“我们已然死了,这是毋庸置疑的,可我们能触碰活物,你晓得是为何么?因着怨气。”
左玥卿眉头稍展,“何为怨气?”
常寅说:“人死则滋,不仅可让死物触碰活物,还可连接彼岸界与人世的通道。”话锋一转,“现下你明白了么?我们没有权利决定他人的生死。”
她不服道:“为何不把怨气渡予他?”
他唇角微扬,看似在笑,却流露出落寞之色,“我何曾没试过?“
寂静无声,他顺势说了下去,“那是两百年前的事,我初来乍到,也似你这般,优柔寡断,一次引路,有人利用了这点,讹我借气予他,他说他有个思慕的女人,想最后见她一面,结果……”
左玥卿重复道:“结果?”
他轻描淡写地简略这部分,“结果,那男人把女人给杀了,用我予他的怨气。”话语里满是自嘲,又补充道:“那女人隔日便要成亲,男人抱着自己得不到,他人就更别想得到的想法,夺走了她的性命。”
她眼眸里蒙上一层黯淡的光,“抱歉,是我儿戏了。”
他有些后悔,不该告知与她,原本想安慰她来着,怎知自己太笨拙,越弄越糟。不知如何是好的他,抬头望天来缓解此时的气氛。
夜幕降临,星光闪烁,漫天星辰汇聚成一条蜿蜒曲折的星河,星月相衬,愈发通透。
常寅假装不经意地提起:“听闻人死后,会化作天上的一颗星星,留作对思念之人的一抹留恋.”他本是不抱希望的。
怎知,她同样抬头望天,笑着说:“只可惜,我的那颗星星不在那里头。
笑了?当真是个迷一般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