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之尽，泪如雨》流年易逝

4、而如今，只剩下四方天地

　　四、<而如今，只剩下四方天地>
　　“娘娘，烟翠不能说。”我看着跪在我面前的烟翠，心中第一次感觉到了绝望。自我怀孕之后，卸下了手中的权力，过得安逸自在，却不知在这段时间我的眼睛我的耳朵都被关住了，我以为我很幸福，却不知道这些都是我自以为是的假象。的确是我主动向我爹去送信的，可是烟翠，这到底是皇上利用了我还是我爹利用了我。
　　“娘娘，娘娘，”烟翠哭着跪走到我的床沿，“您不要多想，好好的关心自己的身子才是，真的什么事情都没有，您不要乱想反而伤了身子。”“烟翠，我不傻。”我闭上眼，感觉到泪痕划过我的脸颊。
　　刚刚经历过生产的我还没来得及看一眼我的孩子，他就被接生的嬷嬷给抱走了，我甚至还没有从震惊中回过神来，便有太监隔着屏风宣旨，一旨之间，凤霞宫从昔日风光的皇后寝殿变成了一座没有生气的冷宫。我疯了一般地从床上下来，却结结实实的摔在地上，任我哭喊，也没有人告诉我我的孩子在哪里，他们只管把我抱上床，跟我说，“娘娘刚刚生产完，要好好休息。”闹到没有力气，哭到没有眼泪，我算是知道了，我被打入冷宫了，在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一天，我没有看到我的孩子，也没有见到我的夫君，我就像一只破烂的草鞋被扔在了这皇宫再也不会有人踏足的地方。
　　迷迷糊糊之间我好像听到了梦川的声音，可是我好累啊，我好想就这样睡下去，可是我还没有看到我的孩子，我还没有问问梦川到底发生了什么。可是我好像真的不能起来啊。

　　看着在床上熟睡的人，云梦川终是忍住没有去握住她的手，走出凤霞宫，看着天上的月亮，一时眼前浮现出大婚当日看到晞儿打量着新房好奇的样子。
　　“皇上，烟翠到了。”
　　“奴婢参见皇上。”
　　“烟翠，今后你就在这里好好照顾皇后，有什么事情告诉李公公朕自会知晓。”
　　“奴婢一定会尽心尽力照顾皇后娘娘，可是皇上，娘娘现在最需要的是皇上啊，李相的事情娘娘根本不知道啊，娘娘她……。”
　　“烟翠，你好大的胆子，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奴婢罪该万死，可是奴婢还是要说，娘娘她太爱皇上了，虽然娘娘做的一切都像是要为了肚子里的孩子，可是那时因为娘娘怕失去皇上啊，娘娘绝对不会做背叛皇上的事情的。”
　　“你闭嘴，你只管照顾好皇后，丞相府的事情你一个字也不要告诉她。”
　　云梦川狠狠地对烟翠说道，之后便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凤霞宫，此时也只有他自己知道，不能将晞儿抱在怀里，不能和她一起看着他们的孩子他有多痛苦。
　　急步回到寝殿，一阵婴儿的哭声便揪住了他的心，“把离儿抱来。”
　　奶娘急忙抱着婴儿走到皇上面前，原本这啼哭中的婴儿一到了父亲的怀中，便哼哼唧唧的停止了哭泣，带着水雾的小眼珠滴溜溜的转着，竟开始手舞足蹈的笑了起来。
　　旁边的奶娘立刻说道，“这是父子连心，太子殿下可喜欢着皇上呢。”
　　堂堂天子这一刻的内心柔软的一塌糊涂，逗弄着怀中的婴儿，内心的那片空白才被填补上来，晞儿，这是我们的孩子。此时看着他，就像是通过他在看着他母亲的影子。

　　“皇上可是确定要立那李相府中的小姐为后？”太后执着手中的茶盏，轻轻用杯盖划开茶沫。
　　“李相作为两朝元老，为人谨慎狡诈，要想把他手中的权力卸干净，朕必须得有十足十的把握，他一直在朕面前提到他这个女儿，既然如此朕就如他所愿，一个人一但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欲望就会更大，到时候自然会自己露出马脚。”
　　“原本哀家属意冯倩那孩子，冯家书香门第，倩儿和你也算是青梅竹马，可是皇上有打算，那哀家就不插手了。只是丞相府中的那个什么宋晞，哀家确实是不喜欢。”太后放下茶盏，叹了口气，“皇上可千万别把这个宋晞变成了圣祖皇帝的如妃。”
　　云梦川听到“如妃”二字，与太后目光相对之时不知为何有点心虚，如妃是圣祖皇帝最爱的妃子，曾经民间有传，后宫佳丽三千，仅有如妃一人。作为当时名将之后的如妃，带有着武将之后直爽的性格，圣祖皇帝对她一见钟情，从此如妃就成了后宫中的独一人，就连皇后在如妃面前也不自觉矮了三分。圣祖皇帝对如妃的爱也就成为了如妃家门如日中天的砥柱，将军府在朝堂之上谨然是一手遮天。自如妃的亲哥哥承袭大将军之位以来，将军府的权势越来越大，欲望也开始膨胀，最后竟然发兵想要将这江山据为己有。而如妃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向自己的母家透露了皇城之中的兵阵机关的布局，兵临城下之时，如妃在宫墙之上亮出老将军留给她的虎符，调动将军府十万精兵，从宫墙之上一跃而下，以自己的生命作为代价，结束了这场叛军之乱。当时圣祖皇帝、如妃的哥哥、将军府的所有士兵眼睁睁的看着如妃死在自己的眼前，圣祖皇帝的悲伤转化为愤怒，亲自斩杀如妃哥哥的头颅，将军府的兵力自此也收归在皇权之下，但是圣祖皇帝却再也不进后宫，专心政事，培养太子，临死之前手中还紧紧抓着一把梳子。据说那把梳子是如妃亲自制作送给圣祖皇帝的礼物，据说圣祖皇帝驾崩之前嘴上说着：念如，我给你梳头，据说当时的如妃已怀有身孕。

　　“母后，宋晞就是宋晞，哪来的什么如妃。倩儿等皇后入宫之后就封为贵妃吧，儿臣还有一会还约了几位大臣谈事情，就先告退了。”退出永德宫，云梦川把玩着手中的扇子上了御辇，一闭上眼，脑海中就浮现出那双扑闪扑闪的大眼睛，好像指尖上还残留着执住水袖的感觉。如妃么，自己反正不是圣祖皇帝，宋晞也不会是如妃。

　　“母后，你何必把晞儿掌管后宫的权力全部交给贵妃，晞儿是皇后，冯贵妃只是贵妃。”云梦川自己都不知道在太后看来自己现在的表情是有多将皇后放在心尖上，左一句晞儿，右一句冯贵妃，实则将两人在他心中的位置表露无遗。
　　“如今她怀着身孕，很多事情自然是不好处理，倩儿的能力哀家知道，交给她，后宫的事情只会管的比皇后好不会比皇后差，”太后了然的笑道，“皇上这是觉得哀家夺了皇后肚子里的孩子子凭母贵的机会么，可是皇后还是皇后，她的母家可还是丞相府啊？”
　　“母后，儿臣知道您在担心什么，但是丞相府已经不足为惧，而且晞儿不是任凭宋相摆布的棋子，朕和晞儿的孩子是长子嫡子，是朕要立的太子，朕扫除的外戚也是能够帮助他的外戚，所以皇后之尊朕必须给牢牢的放在那里，所以还望母后不要再插手了，朕的妻儿朕会自己守护着。”
　　“好，皇上说的好。但是若皇后实权还在，太子已立，丞相府还未能撼动，这兵临城下的刀剑就指着我们母子呢！皇上要不要跟哀家打个赌，赢了皇后之尊无人能动，太子之位非她肚子里的孩子莫属，输了还请皇上废后不要犹豫。”
　　“母后，丞相府……”
　　“皇上敢说现在你就能将丞相府斩草除根吗？皇上，你不要被爱情冲昏了头，你得记住你是一国之君！”太后叹了口气，“皇后实权已无，若是她不去依靠丞相府那皇上就赢了，若是她主动联系丞相府那皇上就输了，其实赌的也很简单，也不能算是赌，皇后要是和丞相府有了牵扯，皇上难道就不会动手吗？”
　　长久的沉默之后，云梦川坚定的说了个“好”，他相信晞儿，可是他不知道太后比他更了解一个母亲对自己的孩子会做到何种地步。

　　“娘娘，你吃点吧。你刚刚这鬼门关走了一遭，身子会受不住的。”烟翠的眼睛红红的，紧紧得抓住我的手。“娘娘，你不要这样，你看看奴婢好不好。”
　　不知道这是第几天躺在床上了，听着烟翠的声音，让我不禁怀疑我是不是真的快死掉了。眼泪已经流干了，但是他没有来看我，我也没有见到我的孩子，我都不知他/她是个男孩还是女孩，在心里无数次的描摹他的样子，可是脑海中浮现的却是梦川的脸。
　　“烟翠”，声音一出来，我自己都吓了一跳，这个沙哑的声音居然是从我的嘴里发出来的。
　　“娘娘，娘娘，我扶您起来，再去给您倒点水”，听到我声音的烟翠激动的眼眶都含着泪，“娘娘，您坐好。”
　　接过烟翠递来的水杯，我喝了两口，看着这个不停抹眼泪的女子觉得有些心疼，手不自觉的抬上去，擦掉她又滚下来的泪珠。
　　“娘娘，您是皇后娘娘，哪有您帮奴婢擦眼泪的呀。”烟翠立马要跪下，被我扶住。
　　“烟翠，你应该比我大吧，你的资历应该也够你打点一下离开这里了吧。”“娘娘……”我打断烟翠开口要说的话，“圣旨中虽然没有提将我废除，但是你跟着我不值得，作为我身边的大宫女，你有足够的脸面离开这里，若是要用钱来打点，你把我的妆奁拿去，还有……”“娘娘，奴婢不走，我在宫里这么多年，挣下来的脸面都拿到您这来当差了，娘娘，就让我留下来照顾你吧。”
　　我看着烟翠摇了摇头，“你既然跟着我，那就什么都没有了。这几天我也想清楚了，就算你不说我也知道丞相府出事了，而我与我爹通信的事情太后和皇上早就知道了，就凭我对我爹的了解，这次怕是犯了抄家杀头的大罪了，留着我这条命，估计是不想皇室出现皇后上断头台的丑闻吧。可是不知道我娘怎么样了，当年她说要出家，我安排到了西园寺，她一出家人应该不会被连累吧！还有我的孩子，他是嫡亲的皇室血脉，应该也会好好的。”
　　“娘娘，你别想多了，你这会还在月子里，得把身子照顾好了，不然以后要落下毛病的。奴婢现在就把药热好给您端来”
　　看着烟翠离开去厨房，我艰难的起身往门口走去，也许有一丝机会能让我出去，我也想去见见那个我打一出生就没有见过的孩子。站在紧锁的宫门前，我第一次发现原来凤霞宫的门这么高，这么厚，这么大，整个宫殿抬头就只能看见那一片四四方方的天宫。“来人啊，开门，来人，给本宫开门！”我使劲的拍打宫门，原以为流干的眼泪却又开始冒出来，“我知道你们外面有人，去告诉皇上，让我见见我的孩子，求求你们让我见见他，求求你们。”不知道敲了多久，我瘫坐在门口，听见烟翠着急的跑来，“娘娘，您这样会生病的，哎呀，您怎么鞋子也没有穿，娘娘，我们回屋……”烟翠的声音被我打断，“你听，你听。”
　　“嫂嫂，嫂嫂，你在里面吗？”我立马爬起来，拍打着宫门。“宝璐，宝璐，我在，我在，你让他们开门好不好，我想见见我的孩子，我只要见一面就好了。”“嫂嫂，他们不给我开门，皇兄不让我来看你”，宝璐的声音带着哭腔，“嫂嫂，太子现在离了皇兄就哭，可是我上次去看他，我提到你的时候他就不哭了，他让我抱他，嫂嫂你要好好的，我不知道到底发生什么了，要把你禁足。我会去皇兄面前求情，他一定会放你出来的。”“烟翠，你听到了吗？是小皇子，我的孩子，他知道我，你看宝璐说他知道我就不哭了。”我哽咽着说不出话，“宝璐，替我抱抱他亲亲他，告诉他，我好想好想他，我好想亲自抱抱他，亲亲他。”“好，嫂嫂你要好好照顾自己。一定要照顾好自己。”
　　回到房间，我一口气把汤药灌下，“烟翠，我好想亲自喂他喝口奶，不知道他有几个奶娘，他每天能不能吃饱，都是谁在照顾他，宝璐说他离了梦川就要哭，那梦川没时间陪他，他是不是就一直在哭，烟翠，怎么办，我好想他啊。”我对着烟翠嚎啕大哭，像是发泄这几日憋在心中的抑郁，“为什么要他做太子，我都被打入冷宫了，他有个被打入冷宫的娘，怎么好做这个太子。”
　　“娘娘，皇上是疼咱们太子的，您不要担心，公主不是说会去求情吗？她让您照顾好自己，你要是身子不好，到时候抱不起咱们太子怎么办，”烟翠替我擦干眼泪，扶我回床上躺着，我消耗掉了最后的精力，不知不觉中就沉沉睡去了。
　　之后的日子里，我隔几天就会听到宝璐告诉我一些孩子的近况，虽然隔着宫门宫墙，至少我能从宝璐的言语中感受到他的存在。卸下了皇后的身份，我突然觉得每天过的轻松自在，除了看着头顶的四方天的压抑。
　　“烟翠，今儿如果有人送东西进来，你就说我还想要一些金线，还有，上次送来的那几匹料子有点厚的，到时候要做夏衣得要冰蚕丝的绸缎。”缝着手里的一件小衣服，我收了最后一针，用牙齿把线咬断，将衣服铺在床上想着那个小小的娃娃穿起来应该是什么样子。
　　“娘娘，你都做了好些小衣服小裤子了，咱们太子殿下都要穿不完了，公主不是说殿下长的快，好几件衣服还没穿呢，这就都穿不下了。”烟翠笑道，娘娘能够打起精神来，实在是一件好事情。
　　“对哦，长得快是好事，证明他身体健健康康的，夏衣我给他做大点，穿起来也不会热，可他也别长的太快了，等他长大了，我就不能把他抱在怀里了。”我紧紧抓着那件刚做的小衣，泪水慢慢的在眼眶里攒了起来，我用手臂一抹，笑着对烟翠说道：“你看，这件小衣服好看吗？我在上面绣了点小锁边，他会喜欢吗？”
　　“好看好看，自家母后做的，咱们太子殿下怎么会不喜欢。娘娘，做好这些咱们先歇着点，你这么没日没夜的做，眼睛和身子都要吃不消的。”
　　“没事，我吃的消，烟翠，我这里还给皇上做了件寝衣，之前给他做的那件他说他穿着舒服，我就想着再做一件，再说过些日子就是他的寿辰了，你到时候藏在孩子的衣服里面，给那人带出去。”烟翠看着这样的娘娘，心里心疼到不行，为什么自己家这么好的皇后娘娘，皇上还忍心不来看她呢？

　　云梦川小心翼翼地将寝衣拿在手上，像是握着心爱人的双手，一年多过去了，他知道她不好，却只能在深夜想她而不能去看她。对着朝堂之上废后废太子的言论，他自是不为所动，只是要恢复凤霞宫昔日的荣光还需要时间。宋相下狱处斩，丞相府满门抄家，作为罪臣之女的宋晞在朝堂之上不止一次被提及，若是自己想要护她万全，就要为她扫清前方的阻碍，所以晞儿，你再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