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比乌斯森林》魏晋西洲

1、莫比乌斯森林。

　　莫比乌斯森林。
　　凌晨四点，大二女生宿舍。
　　青放下手机，闭上眼准备睡觉，脑海里却一直闪现着各种奇怪的年头。活着还是死亡，存在还是虚无，我们的意义到底是什么？她常年失眠，也许正是被这些年头打扰了的缘故，不过今天还好，她终于睡去。
　　半梦半醒之间，感觉到背后的注视。那该是一双亮红色的眼睛，看不清面庞的巨大黑影笼罩在床边，她没有回头也知道。
　　她一直知道它们的存在，不止那位黑色的一个。侧卧枕着胳膊，她半眯着眼注视墙壁，上面明明暗暗看不清，似乎有一团雾气，这是另外一个了。
　　它们没有名字，也从未被看清，只是每天夜里，在青的睡梦里出现，而且总是分不清是梦还是现实。
　　多希望是梦啊，青心里想着。要是自己更加努力就好了，那样才能成功吧。
　　她心里不止一次渴望做些什么，却一次次因为自己的懒惰无功而返，这使她内心极为痛苦，却找不到解脱，只好每天夜里哭一哭表示自己的郁闷，还躲在被子里生怕被别人听到。
　　“你想成功吗”身后的黑影低沉沙哑的声音传来，直达耳朵，就好像敲了一座大钟一般让人耳鸣，头脑却是一片清醒。
　　自从几年前它们出现，便是默默无声的站着。一开始青很恐惧，她本身就胆子小又疑神疑鬼，结果真的看到了手足无措，每天夜里不敢睡觉，还据说厕所辟邪于是她每天躲到厕所里面去，靠着水管伴着消毒水和冷风睡去。
　　但是让人兴奋的是它们并没有伤害她，只是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站在她的床边，用火红色的眼睛注视着前方，里面什么也没有，又好像全是血。
　　青在几年后终于习惯了这种每天夜里被不知道是什么生物纠缠的日子，原本的恐惧已渐渐消失，反而多了几分对于它们的好奇。但是遗憾的是，它们从未主动和青交谈，只是当她夜里心里有了某种欲望，那低沉的声音就会从身后传来。
　　“你想成功吗？”
　　青不说话，把嘴巴闭得更紧，倒是心里的想法出卖了她。
　　反正也不会有什么损失的吧？心里的想法出现的那一瞬间，她自己也惊呆了。
　　不，不能这样的，应该努力了再成功的。
　　可是自己已经努力了很久了啊，还不是一无所有吗。
　　那也不能做这笔交易······
　　可是···应该可以的吧？
　　当这个想法几乎被敲定的那一瞬间，声音第二次传来，
　　“你决定了吗？”
　　青好似被人当头敲了一棒子，“咚”一声坠入无边黑暗。
　　她闭上眼，脑海里是曾经自己努力过的事情。
　　买了全套英语词典却因为赖床而不起来背单词。
　　每天熬夜看剧却不舍得把一丝时间交给学习······
　　这样的自己，怎么可能成功。
　　她心里很悲哀。
　　付出永远比不上自己想的那样，明明已经有了方向却迈不动脚步，在天地的落差之间，葬送了多少的青春梦想。
　　那么，试一次又何妨。
　　她把眼睛闭得更加紧，来吧，她想，大不了就是死。
　　反正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自己这样的人，活着也没什么用处。
　　如果不能完成的话，早点去死也是好事一桩。
　　感觉到脖颈后面的冷气是在刹那之间，好像一根针刺进了右边的皮肤里，进入了血管吗？
　　针很凉，她感觉不到液体的流动，却觉得空了什么。
　　她沉沉睡去。
　　黑暗之中的女生宿舍，鼾声、呼吸声，此起彼伏。
　　没有人会注意到，一个卑微的她。
　　昏沉之间，她听到有个低沉的声音在说，
　　“如果想成功的话，就必须付出牺牲·。”
　　“与其努力的话，倒不如和我做笔交易。”
　　“我只要一点···小小的报酬······”
　　青醒来已经是很久之后，她低头看着自己身上的米奇短袖，好像上一秒钟自己还在学校，怎么一眨眼就到了暑假？
　　难道自己真的变傻了？人家说读书读傻了，她这还没有读书就傻了，估计说出去一定会被同宿舍的人笑话吧。
　　但是时间不可能跳跃的，都是自己一分一秒过来的。
　　那么，一定是自己把时间浪费了。
　　她下定决心，这次一定要好好学习，因为时间都是自己，如果发现一眨眼过了很久，那一定是自己把时间弄丢了。
　　她抬头看看光亮又近到让人感觉双眼想流泪的太阳，赶紧去了厕所。
　　自己的时间，一定是这样被自己弄丢的。
　　从厕所出来时候她还是有种不真实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到了暑假，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穿上了短袖，甚至于不知道今天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伯伯家。
　　她心里嘀咕着，也不愿赶紧回去，就看着周围的墙壁和伯伯家种的花打发时间，顺便思考思考自己最近怎么了。
　　台阶被太阳晒得暖和，她坐在那儿，用手撑着下巴思索，却不料睡着了。
　　醒来已经是到了伯伯家里。
　　青挠挠头，不知道自己怎么就睡着了，难道是熬夜让自己太困了？
　　不可能吧。
　　她和伯伯相对无言，只好干巴巴的说着些有的没的，类似于“最近你爸忙什么？”或者“最近你妹妹有没有闹腾”这种有的没的的寡淡话题。
　　真是无聊，最讨厌来亲戚家了。
　　不知道自己这次怎么鬼迷心窍就来了。
　　青一边和伯伯应付，一边心里嘀咕，嘀咕着嘀咕着就突然想上厕所，真是的。
　　她推开门上厕所，却在走下楼梯的那一次，看着对面厕所墨绿色的门发了呆。
　　真是熬夜太多了。
　　自己最近总是恍恍惚惚的样子。
　　青回沙发上想到，一转头，却发现沙发另一头出现了另外一个人。
　　一个人？
　　看不清长相，貌似有着长黑发和白上衣半袖，是个女生。
　　这种感觉真奇怪。
　　青觉得食道似乎有种东西在蠕动，一直向上爬再掉落，再向上爬。
　　也许是自己晒太阳太久中暑了。
　　她安慰自己，一瓶藿香正气水就搞定了。
　　那人好像在和自己说什么？
　　青努力去听却听不清，愈加烦燥不安，一个人靠着沙发发闷气。
　　不过人怎么好像越来越多？
　　青心里不禁好奇，难道今天弟弟要开个party？叫了这么多人。
　　不过，奇怪的是，他们怎么都看不清。
　　说的话，也听不清。
　　好多人啊，穿着黑色和白色的衣服。
　　他们似乎在交谈，各种男性和女性的声音交织在一起，吵杂，却听不到一丝声音。
　　自己，怎么了？
　　就好像和世界隔了一层膜，那层隔膜包裹着自己，摸不到，看不到，听不到。
　　我极力挣扎，逃避，我想让别人听到我的声音，可是他们就是听不到。
　　不论我说什么他们都听不到，不论我做什么他们也看不到。
　　一切都好像隔了什么，这不是冷漠，我们明明都是很要好的关系，可是，即使我如此努力，怎么也摸不到你的脸庞，看不到你的眼睛。
　　世界好像一座马戏班，自己好像小丑，不论悲喜都是丑角，不论命运如何，都只会让人取笑。
　　活着，好累······
　　“青，你听到了吗？”
　　隔壁那个最先出现的女孩子抬起头和我说话，我们面对面，我终于可以听到她的话了。
　　可是她，没有脸·····
　　长黑发，齐刘海，瓜子脸，没有五官·····
　　“喂，你听到了吗？”
　　她似乎有些怒气，我不知道怎么没有丝毫恐惧，伸出手慢慢靠近她的脸。她笑着，让我靠近······
　　很久之后，我似乎懂了什么。
　　只是那些话青依旧听不懂，但是就好像直接刻在脑子里一样，她懂了什么。
　　我们是寄生者。
　　那些影子是寄生灵。
　　我们的欲望是他们交易的必需品。
　　只要被他们看上的我们有了丝毫的欲望，他们就可以与我们交易。
　　而交易的代价就是，永远在这座没有尽头的地方辗转。
　　无法逃离，不可逃离，无穷无尽，这里，其实什么也没有。
　　什么伯伯，什么亲戚家，都是一口气罢了。
　　这里是一片烟雾混沌，有的只有我们这些被欲望摆布而放弃了生存权利的人。
　　我突然想起，一片黑影中，有一双亮红色的眼睛······
　　突然间，一切消散。
　　白色雾气中，似乎还有什么看不清的。
　　那是，那一抹白影吗？
　　我从来没有见到她动过，她也从来没有说过话，所以，她现在到底是救了我还是害死了我？
　　我不知道。
　　我只知道，我可能出不去了。
　　再一睁眼却又回到了大一，军训完大家都赶着回家。
　　在图书馆前，所有人排着队，大家都不停的给家人打电话，让他们赶紧接自己回家。
　　曾经熟悉和蔼的孔子像消失不见，空地上取而代之的是六芒星被圆环绕的图案。
　　我看到几个熟悉的身影，站成一排，全是黑色衣服。
　　低头一看自己，也是黑色无袖衣服，脖子上还有黑色项圈。
　　青想到了什么不好的事情，她只能希望虚幻的世界里不要有现实中那么重口味。
　　但是当看到她的那一次，她脑袋里出现了什么。
　　这七个人是被挑选的奴隶，而在梦里，所有寄生者都是最低级的。
　　被贩卖，被有权有势的人挑选，被杀也好，被买也好，都是不违法的。
　　突然好想回到现实生活之中，因为如果在那里遇到这种事，还可以去找警察叔叔。
　　可是现在，没有警察叔叔，没有法律。
　　她告诉我，我们已经被转手了。
　　而上一次，购买的是她的父亲。
　　而父亲在梦里，也许没有认出女儿。
　　我想我此刻表情一定很难看，如果她可以看清我的脸的话。
　　不知道该说什么，却感觉被一股大力拖出来。
　　是黑色和白色的交织，青看到的就是这幅画面。
　　不熟悉的场景，长桌，美食，看不清楚脸的大家都端着香槟庆祝，他们和我说，“我们逃出来了。”
　　可是我手里没有酒杯，而且也不觉得梦里的酒有多好喝。
　　青低头，不语。
　　她坐在伯伯家的沙发上，旁边是坐着白影，左手边靠着电视站着黑影。
　　他们也在交谈，可是我又是听不懂。
　　他们似乎想把我送走？
　　我不知道这是否又是一场阴谋，可是已经麻木的我只能点头。
　　未来还有多久，还有多久，我们才能和这个世界告别，真的自由。
　　第二天早上，青起的比寝室所有人都早。
　　她一个人站在镜子前，看着自己的齐刘海和脸庞，似乎有什么不同，又似乎没什么变化。
　　问问宿舍的人今天是几号，大家调侃说她“过糊涂了”，“今天三月十五号···”
　　她记得，她睡觉那天是十月九号，二零一六年。
　　看着镜子里的脸庞，似乎越来越陌生。
　　青微笑，不语。
　　这梦和现实，又有什么区别。
　　活了二十多年，以为是现实，谁说不会是虚幻呢？
　　也许自己做了一场梦，也许，现在的自己是在做梦。
　　世界，真的是一座牢笼。
　　而逃离，需要很长很长的世界，以及很多很多的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