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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你就是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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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好像,并不怎么在意林家。”
林风眠瞥了他一眼,低头掩住眼底真实的神色,却不理会他的试探,只反问道,“你看起来,也不怎么在意莫问宗。”
说着,她又补充了一句,“除了你父亲还有你爹。”
江天明怔了下,心底像是划过什么,却怎么也抓不住,心底腾地升起异样地情绪,仿佛为了否定什么,他转过头去,努力装作平静的模样,“这,怎么能一样。”
“当然一样。”林风眠朝前走了几步,将江天明逼至墙角,正对上他的视线,不允许他有任何逃脱,“你只有莫问宗,我也只有林家。”
“但是你可以随时舍弃林家。”江天明毫无反手之力,躲过她咄咄逼人的视线,低声道,“我不行。”
他并未看见,林风眠的嘴角快速掩过一抹嘲意,她脸色并不好看,语气反倒愈发平静,“难道是本少的行为让江宗主有了误会?本少可从来没有想过舍弃林家,这么大的家业,要是一夕之间败在本少手里,等到了盂兰节,该怎么跟祖宗交代。”
江天明并未将她这席话放在心上,轻声道,“林四少天不怕地不怕,原来怕鬼魂。”
两人各怀心思,居然就这么少有的和平瞎扯了半天,终于等到天彻底黑透。江天明率先走了出来,轻轻一跃,便落在墙头,半蹲着腰,简单扫了眼四周情况。林风眠只看了眼他的背影,便朝着相反方向离去。
“你要去哪里?”江天明寻了许久才找到林风眠的踪迹,没想到一晃神,她就不见了,“难道这皇宫还有其他地方可藏?”
本来也没指望能彻底将江天明甩开,林风眠巡视了番四周,简单解释道,“我派了两拨人来皇宫探路,这两拨人不是一个势力的,其中一拨人告诉我残卷在书房,另一拨人告诉我,残卷在后宫天池附近。”
“看来你还做了两手准备。”江天明暗地里松了口气,可想起刚刚的险情,不由担忧道,“不过确定吗?”
林风眠轻飘飘瞥了他一眼,便朝前走去,她轻功不错,几个纵身便失了踪迹,只留下清冷的余音,“既然不信,何必跟来?”
脚下不停,江天明紧紧跟着林风眠的身影,心里满是止不住的焦躁。
他怎么又说错话了。
天池是北漠皇宫一景,据说是北漠前任皇帝前往西北游历时,经过一方泉池,四周绿洲环绕,奇花异草,彩蝶飞舞,回到皇宫,他还记得这美丽的奇景,便命手下在皇宫之中按照那池子建造了一模一样的水池,命名为天池。
林风眠在御花园转圈的时候便察觉到,这池水显然是活水,明明暗暗的水道并不少,很适合建造暗室用来藏匿或是转移,只是她并不知道具体的暗室在哪里。
之前派来的人伤亡惨重,没有一人能够说清这里的具体情况,但显然,这里的看守比起书房要更为森严。
“阿四。”江天明不等她反应,便伸手从后揽住她的身子,向后跃去,碰到她裸露在外的手腕,江天明顿了下,但很快清醒过来,轻声提醒道,“小心。”
他落到实地便迅速松开手,上前与黑暗中一人缠斗起来,看身手,可能会缠着江天明直到其他人发觉。林风眠虽说回过神,却还有些震惊不已,她刚刚居然没有察觉到,这附近有人在埋伏。
不,她怎么会这么无知无觉。
终于想到什么,林风眠倏地低头看向自己的手掌,昏黄的灯光下,一条暗暗的细纹正缓缓消失,忍不住暗骂一声。
原本好不容易让篱柏帮忙黏合在一起已经渐渐长好的经脉又开始断裂,也就是说,现在的她,又变成了一个普通人。
她却忘了,当时篱柏便提醒过她,刚刚连接完成的经脉是经不住她毫无节制用内力的,可她根本等不及。
这么等不及的结果就是,内力时灵时不灵。
来不及多想,林风眠迅速躲入一旁隐蔽的绿丛之中,只能在一旁看着江天明动手。幸好江天明身手迅速,对方也没有意识到他到底是怎样一个可怕的对手,一时大意,就被江天明一掌打中胸口,轻飘飘落在地上了无声息。
“阿四?”
林风眠从绿叶中伸出一条胳膊,将四处寻人有些迷茫的江天明拉入其中,轻声道,“现在就离开。”
“离开?”江天明生怕自己惹到她,也不敢多问,便点头道,“好。”
可正当林风眠准备起身时,却被江天明伸手按住,声音低沉,脸色不大好看,“恐怕现在我们走不了了。”
此时不用江天明解释,林风眠也听见了由远及近的齐整脚步声,显然是对方反应过来,命令禁卫前来守卫天池。
这下可好,除了暗中隐藏的高手,还有无数士兵,现在她又没了内力,光靠江天明一个人,他们根本不可能安全离开皇宫。
林风眠下意识看向江天明,却见对方的眸子一直死死盯着自己,其中的光彩让她读不懂,似乎在期待着什么,又似乎在担忧着什么。
面对林风眠询问的视线,江天明张了张嘴,正准备说些什么,却骤然脸色一变,顾不得解释,上前抱住林风眠,朝旁边滚去。不知道江天明做了什么,轻轻的一声响后,林风眠只觉得自己身子好像一轻,四周光线也随之暗了下来。
他们,像是掉进一个洞穴。
也幸好有江天明在下面垫着,他闷哼一声,看样子摔得不轻。林风眠顺势推开他,滚到一边,缓缓坐起身,头顶还有点点星光,不少碎土淅淅沥沥落下,但上面的人像是毫无察觉,也没有朝这边检查的模样。
压住心底的慌乱,林风眠借着星光四处环顾了圈,从四壁的光滑度来看这并不是天然洞穴,恐怕也不是先前才挖的。她下意识转而看向江天明,虽然手下提醒过她,天池的机关重重,却也没有具体的方位。
但江天明,刚刚的动作显然是对这里十分熟悉。
“你别这么看着我。”江天明支起胳膊,半倚着身子朝她苦笑道,“我也就知道这一处而已。”
他刚刚为了避免林风眠受伤,特地替她承受住大部分力道,此刻腰和腿正疼得厉害,根本没有什么心思去骗她。
“我手上的残卷确实被我全部烧毁了。”林风眠突然道,“但现在我也不确定,北漠手上到底有没有残卷。也许,这一切都只是他们布的局而已。”
江天明眸中笑意渐淡,心口的刺痛又压制不住,开始作怪起来,“你还是怀疑我。”
“我不是怀疑,我是确定。”
这句话就像一把锋利的匕首,堂堂正正插进了江天明的胸口。让他想说什么,却又没办法说什么,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伤口缓缓滴血,身体里的温度渐渐散去,变为毫无温度的死物,而对方,却一点都看不见。
“你若是真的没有其他心思,就不该跟着我来大都。”
林风眠就这么随意地靠着坑壁,顾不得龟毛自己衣服会不会被蹭脏,她太累太累,甚至没有多余的心思去考虑此时此刻呆在这个坑里安全与否,“去堵摩罗才是你该做的,抓住摩罗,也就能知道皇宫里的残卷是不是真的,也能查出他的真实身份。”
“这不是你一直在追寻的所谓真相吗?”
这确实是江天明一直在追寻的真相。
前段时间以来,森罗万象残卷的传言甚嚣尘上,担心这其中有什么阴谋,江天明开始查林家的事情。当他发现林风眠的踪迹,自然要派人追查下去。
却没想到,会变成现在这样。
“你说得对。”江天明坐起身,和往常一样面无表情,“我是很想知道摩罗到底是谁,可是跟着你,不是更方便知道他的身份吗?”
林风眠嗤笑一声,掩住眼底的些许慌乱,“我怎么知道他的身份?江宗主找错人了。”
“每次说到他,你都会紧张。”
江天明突然站起,朝她一步一步走来。
他头顶繁星,月光从斑驳的洞口落下,描摹着,勾勒着,清冷的光晕正衬他的俊颜,哪怕满身的尘土,微乱的发,都遮掩不了他耀眼的风华。
林风眠半昏半醒间,脑子糊里糊涂,一时竟忘了说些什么。
这家伙,除了脸,也不是一无是处啊。
他单膝跪在林风眠身前,一向略显锋利的上挑眼尾此刻正乖顺地低垂,失了几分凌厉,多了几分柔软。没有多问什么,甚至没有说一句,便伸手抚上林风眠的额头,感受着超出他想象的温度,不由轻叹。
果然,是胡言乱语。
江天明眼角晕开一抹安心的笑意,但随即又被焦急和担忧取代。这种时候烧成这样,他身上也没有带药,一时半会又无法离开,根本就是束手无策。
“你干什么?”林风眠面上不显,用力拨开江天明的手,扭过头一脸傲娇,“我不需要你关心,分明是狼子野心。当时不救我,这时候来对我投怀送抱,不就是因为现在的我是林风眠吗?”
江天明差点被他逗笑,投怀送抱,这个词倒是挺合适的。
想都未想,他干脆跪坐在林风眠身旁,也许是觉得冷,林风眠早已将自己缩成一团,正好够他伸手完全揽在怀里。
“你放开我。”
林风眠挣了挣,才发现现在的自己根本没有力气,可能是脑子开始糊涂,可能是发现挣扎无用,她干脆不再挣扎,就这么瘫在江天明怀里。
“怎么?”江天明一手抱着她的脑袋,一手揽住她的腰,牢牢将人固定在自己怀里,眼底满是安心的笑意,语气温柔,“终于发现我的怀抱很温暖了吧。”
“哼。”
林风眠连说话都没有足够的气力支撑,只能趴在江天明肩头,轻声道,“阿眠的怀抱,比你的温暖多了。”
“那你,叫什么名字呢?”
像是在引诱,江天明小心翼翼朝林风眠低声道,“你哥哥,叫林风眠,那你呢?”
这句话就像道咒语,先前还平静乖巧的林风眠浑身一震,原本迷茫的双眸骤然清醒,一掌拍在江天明胸口,恶狠狠道,“我就知道你这个大尾巴狼没装好心!”
可惜她现在没有半分力气,拍在江天明胸口的一掌也软绵绵的没有力道,说是拍不如说轻抚,而她自以为恶狠狠的目光,则更像是小孩子闹脾气。
嘴角止不住地上翘,大尾巴狼抱紧了怀里双眸半睁却满是茫然的小白兔,扶着她脑袋的手心落在肩头,轻轻的拍着,“是,大尾巴狼对你,从来不会装什么好心。”
“哥。”林风眠不知是忘了挣扎还是懒得挣扎,半闭着双眸低声道,“不要离开我。”
轻拍她肩头的手顿了下,“嗯。”
“你这个骗子!”原本还乖巧的林风眠却突然惊醒,死死瞪着江天明,“你说话不算数!还说谎!”
昏暗间,江天明低垂的眸子里泛着波光,却又让人看不懂,他的心底到底在想什么。
“我在你身边。”
像是蛊惑,像是低吟,却意外地,让刚刚还激动的林风眠安定下来。
“我就在你身边,没有骗你,也不会离开你。”
“你说的,你不会离开我。”
“嗯,我不会的。”
可能是太累,林风眠居然就在他的怀抱中安稳地睡着了。
与她平时故作平淡满目戒备的状态相比,她睡着之后,显然没有任何防备,也没有面对他时显而易见的距离感。
江天明轻轻抚着林风眠的额头,幸好,刚刚那一闹倒是发了汗,温度降了不少。今晚过去,明日一早应该就会没事。
只是不知道,等明天她醒过来,会不会又骂他大尾巴狼。
呵呵,大尾巴狼。
江天明用下巴蹭了蹭林风眠的头顶,不知该笑她给自己的外号,还是该生气她对自己的防备和不信任。
她不是林风眠,这点他也是前段时间根据她的反应猜到的。
本以为她只是生气,可是他想起了她还有个哥哥,便让江婉儿找篱柏问问缘由,却没想到问出了这么一个事实。
她舍弃自己的名字,成为了林风眠。
他们兄妹俩的一切,什么都查不出来,仿佛都被什么人故意掩盖。但他相信,真正的林风眠,一定发生了什么,才会让她变成现在这般与记忆中完全不同的模样。
他低下头,温柔的眼神落在她的脸庞,千言万语,最终却沦为一声叹息。
“我对你投怀送抱,不是因为你是林风眠,只是因为你,就是你啊。”
“唔。”
林风眠抬了抬沉重的眼皮,睁不开。
她惯常是一觉睡到醒,朦胧的日光也能忍受,可今天却在糊里糊涂中骤然清醒,这种感觉并不好受,尤其是生理上形成的习惯,和心理上带来的紧张,胡乱交织在一起。她的眼皮像是灌了几斤的浆糊,硬是黏住了上下眼睑,使劲用力,却怎么都用不在对的地方。
林风眠从来都不是愿意让自己吃苦的人,既然睁不开眼,那便算了。就这么躺了会,却像是找对了方向,用对了力气,她缓缓睁开了双眸,总算有机会看一眼自身的处境。
可能是太阳晒的,她有些头昏脑涨,浑身脱力,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额头,还有些低烧。随即想起自己昨晚说的一系列蠢话,林风眠很想回到昨晚把自己舌头给拔了。
不过光是起身就耗尽了她的力气,也便没了心思去计较这些。
身上这件外衣,应该是江天明替她披上的,也不知道人去了哪。这个时候若她再反应不过来,那么这几十年可真是白活了。
显然,她这边做了两手准备,而江天明跟着她混进皇宫也不是不管不顾就进来的,至少也做了两手准备。
没想到紧要关头还是要靠江天明救自己一命,更没想到自己的身子虚成这样,林风眠有些无奈。
不过旧梦闪回,居然诱发了余毒引起高烧。若不是江天明在身边,哪怕不被巡查的人发觉,呆在这深坑之中一夜,也早已烧成了人干。
知道急不得,也知道此时自己毫无自救之力,林风眠只有乖乖躺在原地,就这么干瞪眼看着坑顶,瞪了会,却被灿烂的日光刺瞎了眼,没过多久便开始眼冒金星。
大病初愈的身子骨怎么经得起她这么折腾,昨晚睡着后被忽略的难受瞬间泛上喉间,噎得她头疼。
眼前一片金光什么都看不见,耳力倒是大涨,只听头顶一阵轻微的脚步声,黑影闪过,轻巧落在自己身边。
“你醒了?”
不知为何,听到这句话,她心很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