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的半辈子》刘疑又

41、福不双至，祸不单行

　　昨儿跟我姐聊的太迟了，她回去睡觉的时候，我还翻来覆去的睡不着，等到有困意的时候，已经凌晨三点多了，于是等我醒来的时候，已经十一点了。
　　我睡眼惺忪的刚打开房门，我姐就跑到我面前吸溜着酸奶说“都是我帮忙，你才能睡得这么安稳。”
　　我打着哈欠，闭着眼，有气无力的给她作了个揖，说“小妹在此谢过了”。
　　太迟睡，真的睡再久都补不回来。
　　我妈一贯的风格是无论刮风下雨，他都会让我们八点半起床，说睡到日上三竿才起来都没吃早饭，胃会饿坏的。所以每次我们睡懒觉，她都会隔五分钟叫一次，叫到你起来为之，你要是跟她说实在困，她就会让你吃完早饭再去睡。
　　问题是，洗完脸刷完牙，再吃完早饭，哪还睡得着。妈妈总是比孩子更懂套路的。
　　我姐就是看在昨晚我帮她签字的份儿上，才帮我抵挡住了我妈的夺命连环催，让我缺失的睡眠得以补充。
　　但是这个点起床，时间点也确实尴尬，吃早饭太迟，吃午饭又太早。
　　刚坐到饭桌前，我妈就开始叨叨“这个点起来，也不知道你吃的是早饭还是午饭，吃早饭要给你重新热，吃午饭又还没做，你们这样子以后要是嫁人了，婆婆可是会不喜欢的…….”四十岁的中年妇女说教起来，可是没完没了的。
　　我妈把重新热好的早饭端上来的时候，我已经醒的差不多了，突然想起来，念念昨晚去袁然家吃饭的事，不知道进展如何。
　　给念念打电话的时候，才发现有好几个未接来电，都是念念打来的。
　　“昨儿吃饭怎么样啦”给她回过去，啥开场白也没有，直接就问。
　　“你还说呢，昨儿回去的时候手机没电了，早上起来第一时间给你打了电话，结果打了好几个你都没接”
　　“哎呦，我今天凌晨才睡，实在困，早上起不来嘛”用撒娇的语气跟念念说话是最管用的， “那昨天小袁然爸妈怎么说”
　　“你猜”她故意卖关子。
　　“我不”
　　“跟你真是没法好好聊天了”她说“不过袁然爸妈说，没 问 题”她把最后三个字单独发重音，尾音都拉的长长的，说完止不住的笑起来。
　　在电话这头，都能感受到她的兴奋。
　　“太好啦”我高兴的跳起来，像是得到了心仪已久的东西一样。动静太大，还把我爸妈吓了一跳。
　　“不过他爸妈说因为我年纪小，不能像其他家教老师一样，需要一段试用期，担心我教不好小袁然。”
　　“真好！”他父母同意，其实这事儿就算成了，试用期的担心根本不存在，我们都私下教了小袁然那么久了，教学成果显著。“那他们给你一个月多少钱？”我又问。
　　“每周三个晚上，加上周末两个白天，晚上的时候主要是帮袁然复习一下白天教过的课程，预习一下第二天的内容还有辅导作业什么的，周末就是做一个整周学习总复习，巩固一下知识点，一个月……”
　　她故意把“月”字拖的特别长，听得我都想钻进电话里把她直接揪出来问。
　　“1500”
　　听到这个工资的时候，我的尖叫声差点把我家天花板震塌了，16岁的姑娘，还在上学，在2004年，属于“金领”级别了。她现在在奶茶店和咖啡店打工，每天都是忙的不可开交，咖啡店工作时间更是超长，经常都是凌晨两点多才能收拾好，每次看她上学都是一副睡眠严重不足的样子，而且因为还未成年，给的工资又低，两边加起来，也就一千左右，还是周一到周五每晚都要，周六和周天全天上班。
　　袁然家离念念姥姥姥爷家差不多是骑车二十分钟的距离，也比咖啡店近很多，这样九点给小袁然上完课回家，也不会太迟。
　　突然特别替念念开心，小小年纪就要承受家庭重担的她，终于可以好好好觉，好好上课，不用那么辛苦了。
　　“燕燕”她突然叫了我一声，语气深沉。
　　“怎么了”
　　“谢谢你”她又补充道。“不但帮我上班，还帮我找工作”
　　“谢我什么啊，你要感谢你自己，你别看袁然小小的，鬼灵精着呢，要不是你教的好，让他有进步，谁说他也不会向父母推荐的。所以，这都是你自己努力换来的”我停顿了一会儿，接着说“而且，如果这你都要谢我的话，那你帮我补习那么久，我该怎么谢你呢？”
　　“那你就以身相许吧”她总是能把突然沉下去的气氛，又重新活泼过来，不让我继续在过去的时光里流连太久。
　　在这一年里，发生了太多的事情，不幸、痛哭、怨恨、愤怒、厌世…各种情绪都在这一年里浮浮沉沉，纠缠着我并不强大的内心，但我竟然都有一走过。后来看到一句英文“all in the game”，被人翻译成众生皆苦，这种翻译境界让人惊艳。
　　在众生皆苦的世界里，有人在你苦难时在背后撑着你前行，在你困难时伸出手拉你一把，在你脆弱时张开双臂拥抱你，这样的人生，好像就没有那么苦了。
　　俗话说“福不双至，祸不单行”，今天这一天里，听到了念念的好消息之后，应该是不会再有什么好事发生了。
　　果然！
　　按照我爸平时的习惯，周末的早上一定是吃完早饭就在书房里看报纸、杂志，或者是处理公司没处理完的事情，直到我妈喊吃午饭了，他才出来。
　　今天突然有点反常，我妈菜都还没下锅呢，他就拿着张报纸做到了沙发上，一脸凝重，眉头紧锁。
　　我出房门的时候就觉得有事发生，指了指我爸，朝我姐比划，我姐用口型回答“我不知道”。
　　突然我爸清了清嗓子，把我跟我姐吓了一跳。
　　然后我爸摸摸的摊开了一张纸，念到“宁市茂华学校警告处分通知书”
　　完了！
　　“你怎么这个都不收好啊”
　　“我怎么知道爸今天莫名其妙会进我房间啊”
　　我跟我姐战战兢兢的站在我爸面前，背后四手小动作十分精彩，想大声又要克制的语气十分塞气管。
　　“都别嘀咕了”我爸发话了。
　　“小容你过来”我爸指着我姐。
　　从茶几前走到我爸面前也就两米的距离，我姐好像历经了四季那么艰难，最后站到我爸面前，抬头挺胸，一副慷慨就义的样子。
　　“爸我错了”我姐突然一把蹲下，手搭在我爸腿上，一脸可怜巴巴的望着我爸。
　　真没出息，这就怂了！我心想。我看了我姐一眼，耸了耸鼻子。
　　“你这是早恋了”处分通知书上已经写得很清楚了，不知道为什么我爸还要特地问一遍，而且说的时候特地把“早恋”两个字加重了。
　　我妈一听到“早恋”两个字，跟炸了毛了鸡似得，提着菜刀就从厨房冲出来了。
　　“什么早恋？谁早恋了？”我妈手里拿着菜刀，看了看我，再看了看我姐，然后把目光停在了我爸身上。
　　我爸把处分通知书给我妈，我妈看了一眼，表情一下子就阴转暴风雨，恨不得直接把我姐大卸八块拿进厨房去炖汤。
　　“饭我也不想做了，你就说说怎么回事吧”我妈把菜刀往茶几上一扔，把原来在茶几上的茶杯弹了出去，茶杯落地的时候并没有碎，而是翻转了几圈，然后安静的倒扣在地上。
　　我跟我姐两个人都抖了个激灵，这次真的是在劫难逃了。
　　我姐老老实实的交代了所有的经过和细节，包括怎么约会的，以及怎么被发现的。
　　我爸是个外表沉闷，内心浪漫的人，我姐在说到我“姐夫”追他的细节时，我爸还露出了赞赏的微笑，就是在无声的说“我闺女就是要这么被人追才可以”，但是被我妈用容嬷嬷瞅紫薇的那个眼神吓得把笑收回去了。
　　“你真的只是跟他牵了牵手，别的什么都没有？”我妈终于问出了她一直内心的疑问，她一脸“我家白菜被猪拱了”的表情，语气加深了这个疑问句的疑问程度。
　　“没有”我姐坚定而迅速的回答。
　　“真的没有？”我妈又问。
　　“真的没有”我姐又迅速回答，见我妈还是一脸怀疑，我姐举着手又说“我发誓”，然后又把手放在胸口处，说“我保证”。
　　我妈看了一眼我姐，又看了一眼我爸，我不明白为什么，她也看了我一眼，我又没早恋，于是我用很坚定的目光，回看我我妈。
　　“你真的….”我妈还是不放心，于是又打算再问一遍。
　　我姐在我妈再次问出问题之前，说“妈，要不你带我去做个检查吧，这样您也放心”，彻底把我妈的话堵住了。
　　听了我姐这话，我妈又意味深长的看了她一眼，随后，眼神才柔和起来。
　　我爸在听完我姐的陈述和我妈的质疑之后，反而表情变得凝重起来，叹了口气，很长很长的一口气，说：“从小你们就没在爸妈身边，也没能好好照顾你们….”
　　我一听到这个开头，我就觉得大事不妙，我爸肯定是要说一边他跟我妈的艰难奋斗史和我姐早恋有多不懂事、多伤他们心，以此形成鲜明对比让我俩忏悔我们的不应该。
　　结果我爸接下来说的话，让我大跌眼镜，
　　“都说女儿是父亲上辈子的情人，是家里的小棉袄，我都还舍不得让我的小棉袄温暖我一下呢，他就要去暖别人了”我爸说这话的时候，眼神黯淡下来，不知道为什么，我从他眼里看到了一丝落寞和悲伤，这也许就是一个看着女儿长大却不得不承认女儿最终会嫁人，自己最终会老去无法再照顾她们的中年男人的内心焦虑吧。
　　听完这些话，我还没来得及感伤，就被我妈去茶几上拿着菜刀狠狠的指着我爸说“孩子都早恋了，你发表个评论怎么还抓不住重点”的恶狠狠又恨铁不成干的动静给拉回来了。
　　然后我妈就气哼哼的去厨房继续做饭了。
　　说起来，我妈是怕我姐吃亏，我爸是觉得，女儿迟早要嫁人，心里不舍。
　　我原以为，我姐作为早恋当事人，都这么容易的就度过了这次危机，我只是个代签字的从犯，肯定更是能从轻发落的，结果…..我还是太天真了。
　　“你说，这字儿谁签的”我爸一改之前的不舍和温和，厉声呵斥。
　　我给我姐使了个颜色，我姐鼓起勇气说：“我…我同学签的”。
　　“别以为我没骂你，你就没错了，还敢包庇你妹妹，这字儿一看就是她的”我爸一巴掌把处分通知书拍在茶几上。吓得我肝儿颤。
　　果然，知女莫若父。
　　“你怎么模仿我的签字模仿的这么像的？你是不是经常被学校处罚了，就背着我签字冒名顶替”。
　　我爸说这话的时候表情严肃的像尊雕像，指着我的手有规律的划过几个点。我当时的心里，那叫一个窦娥冤，恨不得六月飞雪以证清白。
　　“我冤枉啊老爸，我从来没有干过这种事儿，这是第一次。”我特别严肃认真的伸出食指比划一个一。
　　我爸看了我一眼，把原来平放的左腿搭到右腿上，靠着椅背，那二郎腿翘的叫一个舒服，语气轻松了些，说道“坦白从宽，抗拒从严，这话你应该听过吧？你们也是要上政治课学习国家大事，了解国内外局势的，总是要有点政治觉悟的吧！你说你这数学这么差，以后肯定是要学文科的，万一学了文科，还走上仕途了，政治觉悟是不是得先开个窍，提前培养一下啊”。
　　虽然我爸给我灌输了一通政治觉悟的重要性，但我确实没做什么其他冒充他签名的事，于是我坚守住我的真谛，言辞说道“爸，我发誓，我真的没有”。
　　“你发誓是吧”
　　我爸把靠在椅背上的背直挺的收回来，把二郎腿放平，然后从旁边的报纸里抽出一张折了两折的纸，摊开，一把拍在茶几上，这一声，可比前面他拍我姐的处分通知书重的多，他的手肯定很疼。
　　我偷偷瞄了一眼桌上的拿张东西，瞬间三魂被吓没了七魄。
　　那是我进时代第一次模拟考的数学卷子！
　　在刺眼的45分旁边，还有龙飞凤舞的我冒充我爸的签名。
　　我爸指着我冒充的签名，食指愤而有力的在上面点点，说“你给我念念这仨字儿是什么字？”
　　我不敢抬头。
　　他又说“你妈老说我最近睡眠不好，该不是梦游的时候给你签的名吧！”
　　“爸….”我可怜巴巴的望着他，试图打同情牌。
　　“你叫谁也不管用。你说你成绩不好就算了，怎么还学会造假了，看来以后不管管你是不行了”
　　“你们以前都不管我学习的，还不都是我自己签名的”
　　“以前从没管过你学习是因为离得太远管不到，现在就在身边，怎么一样。”
　　接下来的两个小时里，我爸也许用了毕生所学的词汇，来教会我如何诚实，告诉我立足社会需要真诚、沟通，才能促进和谐、进步和发展，列举了国民诚信度对GDP和幸福指数的影响以及有效沟通对家庭和谐的促进作用。
　　明明我是从犯，却接了主犯的罚，我心里是一万个“我冤枉”的。只是无奈主犯是我姐，也只能哑巴吃黄连了。
　　因为突然被我爸抓着了把柄，下午跟念念约好的电影是看不成了，整个下午我们家都笼罩在一种怪异的气氛里，我难得的坐在沙发上跟我爸看了一下午的新闻频道和军事频道，并且从各个节目中都能触及我爸的政治理论学习范畴，也破天荒的头一回我妈没有念叨我们两父女啥事儿也不做。
　　我坐如针毡的时候，我姐却早早的收拾东西回学校了，留下我一个人孤军奋战。
　　真后悔当时没有选择住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