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心里的疤 ...
-
换在重点中学，初三已经是学习很紧张的时候了，但在我们这个在镇里都排不上号的十八中来说，好像并没有很浓厚的学习氛围。这个时候我们是否能考得上好的高中，高考后是否能考的上好的大学，并没有那么被重视。很多的学长学姐初中毕业之后就选择成家生子或者辍学打工，升学并不被认为是唯一的出路。知识对他们来说并不那么重要，在当前社会唯升学才是唯一使命的学生而言，那个时候的大家，都是轻松的，尽管未来会需要面对更对艰辛。当然，后来这些思想也都被摒弃了，农村城市化，农村孩子也城市化，自由随性也被城市化成知识改变命运。
那时候的我，还不懂什么未来，没有什么梦想，就是一个无知的傻姑娘，平时努力学习，在数学课混日子，全然不知，这样放纵数学，会成为我后来的噩梦。
我姐的成绩不算好，她初中毕业之后没考上什么好学校，加上爸妈在外地做生意有点起色了，就把我姐一起接过去了，让他在那上了一个私立的高中。后来，她也在那遇到了她未来人生的另一半。
我妈说，让我再加把劲儿，中考考到宁市去，这样一家人就都能在一起了。
以我现在的成绩考上宁市的高中不是什么难题，问题是，时代我是考不上了，其他的学校，我又看不上。
我就是这么眼高手低！
作为一个自尊心极强的人，我尽可能的做到最好，做到了便不允许被超越，否则心乱如麻恼羞成怒莫名其妙的情绪难以言说，还会滋生出对超越者莫名的嫉愤。
但是，嫉妒是最大的动力，愤怒则是动力的催化剂，不懂得善用嫉妒的人会变得狠毒，不懂得善用愤怒的人会觉得万事都需历千难万阻。
很幸运，我尚能懂得运用。
让我考去宁市，是我长那么大，我妈第一次关心我的学习。以前我常常跟陈泽抱怨，说我爸妈一点都不关心我的学习，他说，我要考的像你那样，我爸妈也不会关心，其实关心就是操心的另一种表达，你成绩好，他们有啥好操心的，反正你做对的题他们看不懂，你做错的题他们也不会。
我姑且把这当做是他在安慰我。
当学生的日子里，考试就像大姨妈，不会天天来，但是每个月都有那么几天需要应付它。这不，才刚开学，明天就要摸底考了。
我这次一定会超过你的，我踌躇满志的对着程全的空位子喊。
“你是不是傻？”在门口目睹了我这一行为的陈泽一路嘲笑的走到我面前。
“你这是在取笑本爷的能力吗？”
“你有能力吗？”
“总比你强！”
“瞧你那点出息，想考赢程全，还跟我比！”
“…”我竟然无言以对。
那天晚上，我看了一晚上的数学书，真的是头悬梁、锥刺股的架势，但无论我是用胶布粘住了眼皮，还是用大头针扎自己的腿，始终都敌不过滚滚而来的困意。
“小丑妹，你出来一下，我在你家门口”在直接睡着的前一刻，我收到了陈泽发来的消息。
“你才丑，你个没眼睛的学渣”陈泽眼睛其实不小，只是因为单眼皮，笑起来的时候会眯成一条弯弯的缝，有些喜感，也很可爱，只是那时候流行大眼睛的帅哥。
那时的我欣赏不来他的长相，正如他欣赏不来我的长相一样。
初秋的天气有点凉，我随手拿了件校服披上，就出去了，可能是因为看书看久了，才走两步，就觉得头重脚轻，手脚一阵发麻，差点摔个狗吃屎，还好扶助了边上的柜子。
“这个点，找我什么事儿啊”
“你妈我给你送个大礼”
“你看你爷爷我不打死你”
因为性格男孩子气，我老爱以爷自称，陈泽想要赢过我，用老娘太娘炮了，于是就以我妈自居，那个时候两个幼稚又懵懂的少年，用幼稚的可笑的称呼，企图去压制住对方，只是到最后，我们谁也没能压制住命运。
我正要打他的时候，他不知道从哪变出了一个大芒果。
小时候在老家，能吃到的水果不多，无非就是苹果、梨、柚子和枇杷之类的，我们老家盛产文旦柚和枇杷，后来还发展成了全国知名。
小学二年级的时候我爸妈给我和我姐寄了一箱芒果回来，从吃到的第一口开始，我就爱上了那种味道，清香软糯，入口甜绵，特别让人满足，那时候芒果不多，也许是我从小就有分享精神，我带了三个到学校，一个给陈泽，一个给程全，一个给刘念。
后来过了好久，陈泽问了我一个他耿耿于怀好多年的问题。
他说，“为什么我那时候也给程全带了芒果，明明我们那时候玩的比较好，跟程全基本没什么接触，还是学习上的竞争对手。”
我说，“因为前一天程全给了我一个苹果，礼尚往来嘛！”
他又问，“那你为什么分给我，你明明那么喜欢吃芒果。”
“因为我有奉献和分享的精神啊！”
“那怎么不见你带给其他人。”
“每个人都分那我吃什么啊，你吃了我的东西，还想着把我家财散尽，你这个白眼儿狼。”
其实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那时候会想到带给他，只是后来每年芒果季节，妈妈都会寄好多好多的芒果回来给我吃，每次我都会给他带。
他给我带的芒果，比我平常吃的大多了，有两个拳头那么大，但是是青色皮的，闻着一股芒果香，透着些许涩味，总觉得还不能吃。
“这芒果没熟吧？”我有些疑虑。
“没熟你就放米缸里，放两天就黄了，就能吃了。”他傻吧吧的说。
“你过来就为了给我送芒果啊？”
“这不是明天要摸底考了嘛！你不是说你妈让你考时代嘛，那接下来的每一场考试都很重要啊，你都得稳定发挥才行，要不然时代那种地方，哪是你这种智商偶尔在线、经常掉线的人考得上的。”
他说这话的时候，一改往日的放荡不羁，突然正经起来，本来他在嘲笑我的智商，我的正常反应是要对他拳打脚踢一阵子的，却因为他反常的正经失了方寸，只是愣愣的看着芒果。
“作为你妈呢，就是在考试之前给我女儿送点吃的，鼓励一下她，免得说为娘的都不关心他的学习。”他又补充道。
虽然那晚凉风习习，但是心里却突然被温暖了一下，第一次觉得跟陈泽做同学，真好！
作为一个不被亲人善待的孩子，我特别早熟，也自诩能够察言观色，虽不善于表达，但也被自己突入而来的情绪冲击了一下，我匆忙说了声谢了，就往回走，脑子里蹦出来的想法是“我不会是少女怀春了吧，怎么会有这种想法”，也许真的是被自己的想法震惊了，还没走两步，突然觉得脚麻的迈不开腿，身体却惯性的向前，一把跪在了地上。
那时我家还是老房子，门前的空地没铺水泥，都是用小石子儿、砂砾填平的，这一跪，撕心裂肺的疼钻心而来，一些小石子直接嵌进了膝盖的皮肉里，“啊”的一声就叫出来了。
陈泽也被我突然的一跪吓着了，赶紧上前扶着我，说“我就是给你个芒果，你也不用行这么大礼吧。”
我白了他一眼，想要努力站起来。可是我已经站不太起来了，就跪在那里，用手撑着，他直接扶我坐下，看到伤口的时候他有点手足无措，嘴里却一直骂骂咧咧“你是猪吗？”好好的路你都能走成这样，你是软骨吗？就这么跪下去，你有病吗你？
全程我听着他骂了有五分钟，不带一句重样儿的，他写作文怎么就没有那么多词汇呢？想着想着，我竟然笑出来了。
“笑什么笑，你都摔成这狗样了，还笑。”
我还是笑，不知所以。
他正要揭起我的裤腿，看看我伤得怎么样，我却警惕的把我的腿往回收。
他突然按着我的脚，像我要做仰卧起坐一样。大喊一声“你他妈别动”。
被他这么一吼，我愣住了，认识这么多年，他第一次对我这么凶。他看了我一眼，像是意识到什么一样，又低下头看我的伤口，轻声说“你别动，我看看你腿什么情况”
说着又要掀起裤腿，这回轮到我像发疯一样对他大吼：“你他妈看什么看，我同意你看了吗？”
这下轮到他懵逼了。
后来，我不记得我是怎么艰难的爬回去的，我只记得，他被我吼的那一刻，一脸的不知所措和那种我看不懂的表情。
在我很小的时候，有次爷爷奶奶带表妹和姐姐出门了，留我一个人在家，我不会做饭，又不想去隔壁邻居家蹭饭，所以就打算自己泡一包宏发泡面吃，结果开水瓶太重没拿稳，整瓶水都倒在我脚上了，那时候家里又没人，我一个人坐在地上哭的撕心裂肺，过了一个多小时，爷爷奶奶才回来，那个时候因为没有处理好，被烫掉的皮已经跟裤子黏在一起了，爷爷奶奶不管不顾的直接把我的裤子脱下来，烫掉的皮肤连着裤子被一整层剥掉，我那个时候深切的体会过剥皮拆骨的痛苦，也深刻的体会了不关心你的人，剥掉你的皮，就跟撕掉一张旧日历一样，内心是毫无感觉的。
那个时候，那个场景，除了我姐害怕的哭声之外，印刻在我脑子里最清晰的声音我爷爷奶奶的骂骂咧咧…. 我没想到，我现在能很平静的用撕心裂肺、剥皮拆骨这些极端的字眼来形容当时的感受。
烫伤过后狰狞的皮肤纠缠在一起，缠绕着小腿，撕掉的那层皮留下了抹不去的丑陋的疤痕，也撕掉了我内心对爷爷奶奶最后一丝的亲情。
我很小起，就已经无法像同龄人那样去感受爷爷奶奶是一个怎样的存在，他们于我，只是有血缘的陌生人。我羡慕那些由爷爷奶奶的温暖和亲情陪伴长大的孩子们，我渴望童年的时候，有一双像别人的爷爷奶奶那样的长辈，如果我能拥有，也许，我现在不会对亲情的反应不会如此淡漠。
我小腿烫伤这件事，除了我的家人，只有刘念知道。面对陈泽，我唯一的念头，就是不想让他看到我那些丑陋的疤痕。
很久以后，他才知道这件事，也是在很久以后我才知道，他给我的大青芒，是新品种的芒果，就算周身青绿，也不需要放在米缸里温熟，只是等我知道的时候，那个青芒已经腐烂很久了。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心里的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