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的半辈子》刘疑又

26、我们都会好起来的

　　军训最后一天结束后，学校举办了一个大狂欢。
　　时代中学每年有两次狂欢夜，一次是新生军训结束后的入学大狂欢，一次是高三毕业后的毕业欢送会。
　　入学大狂欢象征着，我们真真正正的成为了时代的学生，在狂欢夜上，我们收到了自己的校服和校徽，那天晚上，我也收获了好朋友的倾心相待。
　　狂欢夜是在操场上举行的，没有桌子，没有椅子，每个人都席地而坐，反正军训服以后也没有机会再穿了。教官们都没有了军训时的严厉，军人们身上透出的质朴和憨厚，让人感受到什么叫“最可爱的人”；班会上那些因为你考不好就凶神恶煞的老师，正忙前忙后的准备各种水果、点心和饮料。
　　这是一场简易版的大型自助餐会场。
　　分班游戏比赛、串班认识新朋友、听教官讲故事、给四百人做分享…没有什么节目，却看得出大家都十分开心，脸上洋溢的笑容，是这个年纪的少年才有的阳光、自信和对未来的向往。
　　念念在拿水果的时候，在西瓜面前停了好久，没有动作，我走上前去刚要说什么的时候，她先开口了。
　　“你是不是一直想问，我这些天都去干嘛了？”
　　嗯！
　　我们偷偷溜回班级，她咬了一口切成三角片的西瓜，说：我在实验小学门口的奶茶店打工，奶茶店下班了之后再到艺术学院对面的咖啡店打工。
　　我惊愕！她们家没有大富大贵，但也绝对没到需要她去打工赚钱的地步，在家，她妈连让她洗个碗都怕耽误她学习。
　　念念的父母离婚之后，两个人虽然结束了夫妻关系，但在工厂上，依然是合伙人的关系，也因为离婚后，工作关系变得更纯粹，他们因为工作而争吵的情况反而少了，只是以前都是他父亲一个人应酬，现在为了更好的了解业务推进情况，她妈会跟着她爸一起去。
　　成年人的世界就是比我们想象的要果决和公私分明。即使是经常合作的生意伙伴也不知道他们离婚了，他们也不刻意提起，也不故意隐瞒。在酒桌上她爸也像夫妻一样照顾着她妈，替她挡酒，给她解围。暑假的一天，他们照常去应酬，她爸喝了很多酒，回去的时候她妈要打车，但是她爸说第二天一大早还要去机场接客户，得把车开回去。喝醉酒的人就是很难劝得动，晚上十一点多，路上人也不多，她妈妈也没再坚持，但就因为没有坚持，他们在回去的路上，出了严重的车祸。
　　车祸中，她爸受了重伤，至今还在昏迷，医生说醒来的可能性已经很小了；她妈伤势不算严重，现在已经出院了。糟糕的是，他们撞上了一家珠宝店，车祸那天珠宝店正在进行新进钻石的盘点，车祸后盘点，珠宝店损失将近两百万。在04年，两百万是一笔天文数字，哪怕是对有家小工厂的念念家来说，也是一样。
　　为了赔偿珠宝店，她妈拿出家里所有的积蓄，卖了小工厂，也才刚刚好够赔偿，珠宝店受伤员工的医药费、父母两人的治疗费都是一笔重大花销，更别说他父亲的医疗费，还是一个无底洞。
　　而暑假我见到念念那天，就是她刚安顿好他父母住院的时候。
　　现在她妈妈出院了，在一家公司当会计，一个月的工资，可能还不够她爸住院的费用，在宁市刚买不久的房子也卖了，和妈妈一起住在姥姥姥爷家，生活费用支出，靠的都是姥姥姥爷的退休金，连不高的学费，都是她姥姥姥爷支付的。
　　听完她说，我一时间不知道该作何反应，我应该是要安慰她“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可是她说这些话的时候，平静的让人害怕，这些天她的表现，除了疲惫，我没有看出一点重大变故的端倪。
　　数学考不好的时候，她跟我说“别怕，有我呢”。
　　我被于飞欺负的时候，她帮我教训于飞。
　　我们一起吃饭的时候，她说“给，你喜欢吃这个”
　　…
　　我吃掉的那个套餐，她就白干了一个晚上！
　　而她，什么都没跟我说。
　　“时代向来学习紧张，越到后面我们要买更多的学习材料，姥姥姥爷身体不好，我不能把他们的退休金都花光了，我妈每个月的工资，几乎都要花在我爸的医药费上，我不能再伸手向他们要钱了…”
　　她的语气依旧平静，好像说的是别人的故事。
　　我很想开口说，你以后的复习材料我帮你买，以后我们一起吃饭，我们学费不贵，我跟我爸妈说，他们肯定也愿意帮你交的…
　　但是我没有说出来。骄傲如她，跟我说这些事情，她内心肯定经历了很严酷的斗争，我又怎么能在这个时候把她拼命保护的自尊心掏出来踩得粉碎呢。
　　我抱着她，轻轻拍着她的背，说“我们都会好起来的”。
　　是的，我们都会好起来。我的病和我被千夫所指的过往，你的家庭和你历经艰辛的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