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门师父》冰蓝镜影

9、美人计（四）

　　【人生就一赌字，赌博的赌】

　　“还去不去下个地方？”再轻松解决掉第三批武林侠士和第五队绿林好汉后，段秋一脸意犹未尽得弹着衣袖上灰尘的人。
　　“去……那是不可能的……虽然我怀着侥幸或许会瞎猫碰上死耗子……不过要是再照着梵儒征那厮给的地图走，我怕自己即使狗屎运有命找到藏宝图也没命享福了。”肖云景表情哀怨，他可没有前者那隔空打人凌空使掌的本事，一路下来，他打得手都肿了，尽管能逃过段秋的掌风欺近肖云景给他打的人不多，又要小心晕血，怎一个‘苦’字了得。
　　待骏马喝足了河水，养足了精神，肖云景抖了抖掏空的钱袋。出门在外不怕强盗杀人，只怕小偷光顾，有钱行遍天下，没钱寸步难行，他们现在已经身无分文，经过上次扬州一行也不寄希望于段秋身上。
　　河水波光粼粼，阳光充足明媚，四周疏影飒飒。
　　肖云景不以为然得握住马背上递过来的玉手，翻身上马，报出一个刚从这匹追杀者中打听来的地名。
　　“我们去林家堡吧。”

　　如果说百年前的武林盛行的是侠义之道，那当今的江湖流行的是务实主义。
　　曾经的衣食住行可以自力更生，现在的生活起居少不得别人。
　　门派帮会上上下下少则几十口多则上百口要养活，人口密度稠密导致土地分配不均资源紧缩，位居高端的武林上层名流需要固定收入来源。正道中人比如少林和尚念念阿弥陀佛化缘赚香油钱，武当道士驱驱邪作法开坛，□□中人的方法就层级不穷了，杀人越货，无关道德无关正义，比如肖云景的罗刹门。
　　一般来说，□□的钱总比白道来的快，赚的也多，当然也不乏一些灰色地带的家伙。
　　林家堡世代经商，名下的产业有镖局有酒楼有钱庄有当铺，和御剑山庄李家的家业有的一拼，不过前者是世袭，后者是后起之秀。林家并不是武林世家，却因走镖贩盐等种种机缘巧合，和每个门派又都扯上那么点关系。
　　每当林家有子年满十八之时，就会借机举行以武会友的武道会，属于一般中型大会，来参加的多数是门派中高等级别弟子，一是为生意场上疏通关系，像走镖这类活儿，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脚，搞好关系，也能有个照应；二是趁机结交一些江湖新秀，正所谓多一个朋友多一条道，以备将来不时之需。
　　“反正对于用参汤漱口的林家来说，百利而无一害，最多就当是破财消灾，无商不奸么……”介绍完林家堡的背景，这个衣衫褴褛的女子大口灌了一碗酒，乱没形象得扒着一只烤鸡，油亮的红唇还不时找着空档开口，“饿死我了……”
　　“……”肖云景无语得对着眼前的这只饿狼，难不成这丫头背叛师门进丐帮了？那岂不是可以省下一笔遣散费，还能趁机敲诈一笔叛徒金？
　　“不过这林家堡的人真厚道，免费招待所有参加武道会的各路人马，哈哈，这趟出门可把姑奶奶我给饿坏了！喂，跑堂的，再给姑奶奶我上十只烤鸡！”说完，一脚踩凳，一脚踏地，毫无淑女形象得伸出油光光的手，连碗都不用，直接抓酒坛子灌，那副绿林好汉的鸭霸模样立刻让肖云景打消了刚才的念头。
　　同一桌的段秋早已在此女蓬头垢面出现的那刻主动离席，回客栈的上房去了，他还不想让人误会他的品位那么差。
　　“对了嗝～掌门师父你怎么在这儿？还有嗝～我刚刚好像看到大师兄也在～”一连打了两个饱嗝，蓉蓉顶着一身异味阴笑着凑到了肖云景的耳边，“嘿嘿，该不会是你俩私奔了吧～～～～”
　　“哇——你怎么笑那么贱！”肖云景捂着鼻子往旁边挪了挪，“你那脑袋瓜子就不能想点别的么？你掌门师父我被人设计了现在正在大逃亡中呢！”
　　“有大师兄在你身边，你还能被整得这么惨？该不是整你的人就是他吧。”
　　“见死不救，袖手旁观，算不算？”
　　“你做错事了？”
　　“又不是我的错……事情是这样的……叽哩咕噜叽哩咕噜叽哩咕噜…….明白？”
　　摇头。
　　“那我再说一遍……叽哩咕噜叽哩咕噜叽哩叽哩咕噜……”
　　“哦……”蓉蓉捧着酒坛子，略一沉吟，道，“可是掌门师父你那天早上醒来的时候只看到他睡在你床上，并不能代表你们就做了啊？再说，你们的床第之事，又不同于男女夫妻，要是下面的那个是他，根据掌门师父你这方面经验不足，他早上起来不会那么轻松自在，至少有腰酸背疼脚步虚浮等症状的说。还有，你检查过床单吗？床上有血吗？”
　　“……”喂喂，这是从一个黄花闺女口中说出来的话吗？又是谁跟你说本掌门经验不足的？？？
　　“或者是其他东西，比如你的……”
　　“还是说说你自己吧，签售会现场怎样？书买到了么？签名拿到了吗？你又怎么来这里了？”肖云景一阵抢白，十分有先见之明得打断了对方的口无遮拦。
　　“说起这事姑奶奶就一肚子火，无处发泄。”蓉蓉红着眼撕下一口鸡肉，狠狠在嘴里嚼了几口，仿佛是杀父仇人的肉，“有个疯子闹场以自杀要挟，主办方吓得狗屁尿流，姑奶奶我花了三天三夜排队高价买进的票眨眼成了一张废纸，妈的，事后那个主办方居然玩失踪，退票都找不到人，压根儿从头到尾就是一场骗局，气死姑奶奶我了！要不是赶上林家堡办武道会，姑奶奶我和那些同命的人就饿死在路上了。”
　　“……那还真是幸运啊……”肖云景看着眨眼就被消灭的烤鸡，环顾了一眼和蓉蓉同一副打扮吃相的人，不知道的还以为丐帮全体出动了，估计这次林家堡的支出会比往年翻个倍。
　　“对了，掌门师父，你不是被人追杀吗？还赶往这里跑？你就不怕那些武林侠士一个兴起灭了你吗？”
　　“……我不怎么在江湖走动，应该没人认得我。再说，段秋也在嫌那些杀手太麻烦后撤了他的单子……”
　　“果然你被大师兄整了……”
　　“何况这些人都是来参加武道会的，也没闲工夫注意我。”
　　“这点徒儿我同意。有惊为天人的大师兄在场，人们也恐怕很难将注意力转移到掌门师父你的身上……”
　　“你说话就不能给为师留点面子么……”
　　半只鸡咬在口中的人突然‘嘿嘿’一笑，压低了声音，“老实交代，这里有什么便宜可赚？”
　　“……还是蓉蓉你了解为师～”
　　“那是因为我们是同道中人嘛～”
　　肖云景贼眼一转，确定隔墙无耳后，一阵耳语，“武道会的前三名到时会有金银铜牌发放，我给你大师兄报了名。”
　　“你想拿那张金牌？”
　　“非也非也～知道这个世道赚钱的捷径是什么吗？那就是赌！”
　　“你要拿武道会开赌局压输赢？那你让大师兄参加的目的是……乖乖，掌门师父，你太天才了～”
　　“废话，不然怎么做你们四个的师父做罗刹门的掌门，霍霍～咳咳，低调，低调……此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你替为师做托，在外面制造谣言哄抬一下赔率，我分你两成。”
　　“呦～掌门师父你好抠门……”
　　“你以为你掌门师父能赚多少？”想起那夜与段秋商量此事讨价还价最后还把那趁人之危欠下的十万两黄金都搬出来了，杀价到三七开，他肖云景容易么他，而且每次他还都是拿小头……
　　“唉～”蓉蓉无限怜悯得摸了摸肖云景的头，可想而知对方现在伤心的表情，自己能分到两成已经不错了，而且，很可能还是肖云景那份里的两成。看他实在可怜，自己就大发慈悲一次，在武道会最后那盘决胜局的时候赚回来就是了。
　　“别用那种眼神看我，让我感觉自己好像被主人遗弃的狗……”
　　“掌门师父啊，本来徒儿很支持你做攻的说……”
　　“……”

　　武道会的第一场是普通不过的射箭比赛，十支箭，通过力度准度速度，海选出五十名。淘汰者当场失去比赛资格，同时也不再享有任何林家堡为参赛选手给与的优惠政策，不再免费包食宿。若是败者继续留下来观摩的话，可以发现那食宿费是漫天开价，这也是商人的英明之处，绝不会入不付出，决不做亏本生意。
　　刚开始的时候，几百个靶子立在郊外的马场，几百发弓箭齐齐聚发，场面的确挺壮观的，也不知十个名门正派的评委忙得过来否。
　　不过，这一时刻，这一次，绝对不忙。
　　从踏进赛场，走到比赛区域，抓起那十支箭，连弓都不需要，清风飒飒吹过，一支箭牢牢钉在靶子中心，另外九支都被从中劈开静静躺在地上，再到离场，这一切仿佛不过一盏茶的时间，却像是过了一个世纪之久，半晌，才听到场上之人抽气的声音（估计再不换气就憋死了）。
　　关于段秋这次的出场，在紧急加印出版的江湖月报号外上，是这么描写的。
　　【何为惊为天人，何为风华绝代，何为谪仙美人，何为绝世容颜，何为一笑倾人城再笑倾人国，且看此时正缓步走进的人。
　　哦，那是怎样一双迷人的杏眸，比黑夜的星辰还要璀璨，比似水的女人还要柔情。
　　哦，那又是怎样两弯蛾眉，看眉是眉，看眉不是眉，看眉还是眉。
　　哦，那又是怎样一个俏鼻，艺术家的灵感在此得以实现。
　　哦，那又是怎样一张薄唇，美妙的红色，优雅的唇线，自始自终嘴角都挂着一抹暖暖的笑意。
　　哦，那到底是怎样羡慕的身材，窄肩细腰，白皙的脖子，青葱似的玉指，修长的双腿，墨绿色长袍上点缀的大朵红莲也好似在为这谪仙人儿悄悄绽放。
　　啊，看哪，那双玉手拿起箭时的姿势是那般高贵～
　　啊，看哪，那一卷云袖发箭的霎那，是那般帅气～
　　啊，看哪，场面是那么震惊，现场是那么安静，众人是那么惊讶～
　　啊，看哪，那群被冷落的参赛者是显得那么多余～
　　啊，看哪…...】
　　“掌门师父啊，你觉得大师兄看见这段描写会不会笑啊～”
　　“他不一直都在笑么，蓉蓉，你那边49个参赛者的名单都弄来了吗？”
　　“恩，都好了。那你说大师兄会不会一时兴起，灭了这个报社啊？”
　　“难说。第二轮的赔率都定好了吗？”
　　“OK啦！”
　　“我们今天赚了多少？”
　　“XX两XX文。”
　　“虽然少了点，不过才第一轮，大家都没什么表现机会，不急。”
　　“嘿嘿，好戏在后头的说。”
　　“恩，这些是你的，这些是我的。”
　　躲在房中偷乐分赃的俩人进行着下一个聚众赌博的计划，那张被赌徒们作为情报收集的江湖月报号外被财迷心窍的俩人当成了一张可有可无的桌布。
　　窗外疏影摇曳，依稀可见方才那段描写的断笔之处，用粗号字体印刷着：由于前线记者中途流血过量紧急入院，此刊武道会专访到此为止，欲知后事，请继续关注下期加印版江湖月报之林家堡武道会专刊……

　　“来来来，买定离手～～～”
　　正在热火朝天张罗赌局的肖云景笑得合不拢嘴，第二轮的比赛准确无误地朝着他的预测发展，看来这次的大赢家毫无疑问就是自己了。
　　“掌门师父～第二轮结果出来了～～”充当报信的蓉蓉脚尖点地，霸道地踏着拥在赌局前的那群赌徒的头，落地到了赌桌前，“五人一组的混打赛，最后一局出现了匹黑马。原来那个蒙面的少年是林二少，刚在台上和林家堡的人相认了。”
　　“林家堡的林二少林思贤？你怎么不调查清楚？”
　　肖云景愤愤瞪了一眼，心不甘情不愿得输掉了第二轮最后一局的赌局，赌品极差得收了摊子走人，郁闷得踢开了房间的门。
　　蓉蓉自知理亏，大气不敢喘一口的跟在后头，心里叫屈，这个武道会又不比英雄大会正规，你替大师兄报名的时候不也用的是假名和假门派么……
　　“不对啊，你不是说林家堡不是武林世家，向来只看不参加，那林二少怎么会武功？”肖云景闷了半晌的气，偶然发现了这个问题。
　　“听说是四年前武当俞道长到此一游，见着林二少欢喜，收了他做徒弟。”
　　“现在是信息社会，信息就是金钱啊，你怎么可以把这么重要的信息给遗漏了？？？”
　　“林家堡的保安工作是全武林数一数二的，我不是没那个能力深入敌人内部窃取情报么……”
　　“早知道就该让你跟小苏学几手。段秋呢？第二轮都结束那么久了还没回来？”
　　“我来的时候好像看到大师兄往林家堡后面的竹林去了。”
　　“不务正业！”

　　翠竹攒石生，含烟映涟漪。
　　初梢影离离，晚风声簌簌。
　　两道纤挑身影，一个杏眸微眯，一个虎目圆睁；一个气定神闲，一个意气风发；一个倚竹而立，一个持剑相对。
　　“动手吧。”少年剑锋一凛，无奈被挑战的人一副无动于衷的表情。
　　“请问，在下认识你吗？”段秋懒洋洋得将身子靠在了翠竹上，纤细脆弱的竹竿却丝毫没有受到压迫的迹象。
　　“四年前，南凉山头，林家堡名下虎威镖局，告老还乡的尚书傅大人，那五车金银珠宝。”提及往事，少年握剑的手紧了三分，认真的表情并不是在开玩笑，但是散发出的戾气并没有杀意，倒是一股不服输的求胜欲。
　　“不好意思，在下的生活还没无聊到要记得一件四年前的生活琐事。”段秋浅笑一声，讽刺得瞟了一眼少年。
　　“生活琐事？？？”仿佛是被这个词刺激到了某根神经，少年表情瞬息万变，从高端跌落谷底的失望，幽微瞬间的迷失，骤然聚起的怒火，最后化为一份受伤埋怨，“你居然不记得了？你怎么可以不记得？”
　　“我有理由一定要记得吗？”
　　在别人伤口撒盐这种事，一向是这厮乐此不疲的。刚刚赶来偷偷在不远处偷听的肖云景诚恳评价道。
　　“你说等我长大了再来找你，你说你会等我的，你怎么可以忘记？”少年的低吼中出现了一丝颤音。
　　“原来是大师兄欠下的风流债啊～很好，很有爱。”跟着过来的蓉蓉蹲在了肖云景身边，煞有介事得摸着下巴点头。
　　“……”肖云景白了她一眼，心里琢摸着，要是和堆金叠玉的林家堡攀上亲家，倒也不错。
　　许是这林思贤卸下林二少坚强的伪装，眼角泛光脸色刷白嘴唇紧抿的模样我见犹怜，段秋放软了语气，“我可不记得和一个爱哭鬼有什么约定。”
　　听这声音，就知道是笑着说的。虽然这厮有事没事说话都是这个调调这个笑脸，肖云景就觉得哪里有问题，和平时不一样，那揉头发的动作怎么看着那么别扭，这外祖母带着儿孙晒太阳似的场面，太过温馨了吧……
　　“咦，掌门师父你去哪里？不看了？”蓉蓉看看掉头走人的前者，再瞅瞅竹林里很有爱的俩人，‘呵呵’笑了两声，还是跟着老大撤了。
　　视线追随着肖云景离去的背影，段秋嘴角荡开一个魅惑人心的笑容，对着转为感动到抽泣的林二少戏虐得说了一句，“还比不比了？”
　　“比。不过，不是在这里。我会在武道会上，正大光明得讨回四年前的那笔帐。”

　　“蓉蓉啊～”
　　“怎么了，掌门师父？”
　　“唉～”
　　“掌门师父啊～从竹林回来后，您就魂不守舍，老是叹气。当时那个林二少眼泪都在眼眶里打转了，大师兄那么做，也是出于一番好心，只是安慰，没有其他意思的啦～”
　　“你认为你大师兄是那种看别人哭就心软的好人吗？”
　　“呃……这倒是事实。”
　　“你说他们俩之间是不是有点那个暧昧啊～你大师兄那么漂亮，那个林二少又正值年少气盛血气方刚。干柴烈火，四年前，小秋二十，说不定俩人就一见钟情，四年后再见深情，武道会一结束，直接办喜事了。”
　　“……掌门师父，您会不会多心了，我看大师兄不是那么花心的人，毕竟……呀，掌门师父，你快把刀放下。”
　　“干吗？我要削苹果！”
　　“那，那个，徒儿帮你削，这种小事怎敢劳你掌门师父大驾，还是由徒儿来代劳吧～”
　　肖云景莫明其妙得看着对方几乎是夺过水果刀的动作，翻了翻眼睛，不知丫在紧张什么。
　　“这苹果皮咋这么难削，哎哟，我的手指……”
　　“算了，还是我自己来吧。”
　　“不不不，苹果这么麻烦，我们吃香蕉，香蕉，哈。”
　　“……”肖云景不以为然得接过对方剥好皮的香蕉，“刚才我说到哪儿了？”
　　“这个……我们还是不说这事了吧。”
　　“哦，我记起来了，那个办喜事。蓉蓉啊～”
　　“恩，我在，掌门师父，您有什么不开心的事尽管和蓉蓉说，有什么帮得上的我一定帮，您要一醉方休，徒儿我陪您不醉不归，掌门师父，您有什么不痛快就说吧，徒儿一定站在你这一边。”
　　“......我没什么不痛快，就是想交代你几句。”
　　“交代？啊～掌门师父啊，您可千万别想不开啊，虽然我知道你没了大师兄在身边会不习惯，可是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吊死在一颗树上啊～”
　　“……谁说我想不开了？要是和富甲武林的林家堡攀上亲家，你掌门师父我睡着都能笑醒了。”
　　“……咦？”
　　“我是想交代你，这几天做事稳重点，要是这事成了，小秋娘家大概也就我们两个，别让人家看扁了，还有那个媒金聘礼，你最好再调查清楚这林家到底富到什么程度，为师我也好酌情开价。去吧，好好干活，准备一下明天的赌局，这回别再出岔子了。”
　　“……是，徒儿遵命……”蓉蓉垂头丧气得退出房间，会担心某个财迷心窍小人的自己真是白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