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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少年 ...

  •   近几日无事,我听隔壁大婶在聊天。
      她们说昨天,研究所的研究员组长齐烨,在无崖山捡到个少年。那少年约摸十几岁的模样,全身不着寸缕,昏迷在无崖山的土坑中。当时,他躺在土坑中奄奄一息,遍体鳞伤。不过值得一提的是,那少年长相十分怪异,肤色白皙,五官很立体,眼睛却是赤红色的。闼乌人延续了古亚洲人类的基因,五官较为平淡,黑发黑眼,肤色微黄。而且他身上也没有鳞片,也没有翅膀,一看便知不是闼乌人。
      但是人也不能凭空出现,既然出现了,那他极有可能来自外星球。这个消息一传出,闼乌山瞬间炸开了锅。
      几百年来,闼乌人在地球上四处寻找其他物种,一直无果。有人相信,在地球之外,还有一些未知生物。古人类曾经到外太空探索过,也发现了不少宇宙的奥秘。但自从地球大难后,这些资料已经亡佚了。现在的闼乌人,也不知古时候的科技到底有多发达,古人类到底探究到了何种程度。宇宙相关的一切,都得重新开始。
      再者,在大难下幸存下来的闼乌,五百年过去,至今也不过是拥有些高科技的原始社会,受地域的限制,没办法发展起来。毕竟,现在的地球就是个水球,只有数十座高山顶端矗立在海平面之上。能供闼乌人活动的区域狭小得令人叹息,连海洋都也只略探索了些皮毛,根本没办法拓展发展空间。
      于是,这个蓦然出现的奇怪少年,便如夜空突现的一颗明星,给闼乌的宇宙研究带来曙光。闼乌掌事人尤鹰对此事极为重视,更是亲自前往齐烨家拜访。这少年的出现,摆明了告诉人们,外太空还有别的生物。如果闼乌人能够联系上,以后的日子就好办了。
      人们听说了,自然也按捺不住激动的心情,纷纷上门来看。这几日,齐组长家被围得水泄不通,聚集了一批又一批的人,都只为瞧一眼那奇怪的少年。所谓的外星人,长得是什么模样。
      后来,由于秩序十分混乱,掌事人又派了士兵把守在齐烨家门外,阻止人们前去参观。但仍抵挡不住满心好奇的闼乌居民,齐烨家门前依然车如流水马如龙,热闹得很。我听说了这事,也忍不住想去看看。自以为自己长得已经够奇怪了,现在来了个比我还奇怪的人,我怎能不好奇?于是,当即我便出门去。
      齐烨家不远,才十分钟的路程。我到的时候,远远便看见前头围着的团团人影。齐家周围站着许多士兵,他们拿着枪把守这里。站姿威严,表情严肃,让人不敢靠近。纵使闼乌居民想要瞧一眼,也丝毫不敢往前踏一步。只得站在门口等着,盼着那少年醒了出门来。
      看这情形,我知今天是见不成了。这么想着,便想原路返回。
      忽然,身后有人唤我名字。我转身一看,竟是掌事人。掌事人是个中年男子,身材精瘦,脑袋有些秃,手上戴着一个金灿灿的戒指,那是权利的象征。他一脸慈祥地朝我笑,招手唤我过去。
      我有些不明所以,但还是乖乖走过去了。他捏着我的肩膀,盯着我的脸看了许久,又把我从上到下仔仔细细打量了一番,口中说着“像,很像”之类的话语,连连点头。之后,又随意问了我几个问题,我一一回答了,他便让我走了。
      我不懂他什么意思,回到家中,也没把这事跟人说。只觉得隐隐有些不安。他问我的话,现在依然回荡在脑海中。
      “你父母亲呢?”
      “死了。”
      “怎么死的?”
      “据说是被山上掉下的石头砸死的。”
      “哦,那你现在和谁住一块?”
      “和阿姐住爷爷奶奶家。”
      我仔细琢磨了一会儿,忽然想起一件事来。顿时,身子打了个寒颤。
      我想起来,闼乌山有座研究所,位于山后头断崖处的山洞里。山洞里头有个大坑,里面放着许多具冰冻了的死尸。那些死尸有些是刚出生的孩童,有些是染了怪病的垂危之人,还有些是身患残疾者。他们生前无一例外,都被送到研究所供研究员做样本。
      据说,闼乌在研究一种新的药物,为的是使闼乌人进化得更加完美,比如让眼睛能够夜视之类。他们征召了许多老弱病残前去当试验品,当然,如有身体健康者自愿前往,是再好不过了。起初人们是不愿的,后来研究员摆出了高额赏金,外带妻女看病免费等福利,许多人禁不止诱惑,软磨硬施也就去了。
      然而,这些人进了研究所后就再也没有出现过。不过每隔两三年,坟场的墓碑上便会多刻几个人的名字。人们都知他们的下场如何,但都闭口不提。掌事人公开表彰了这些去研究所的人,美其名曰,为闼乌进化事业做贡献。其实不说人们也知道,研究所该是个地狱罢。
      我还记得有一夜晚,隔壁的大婶打骂孩儿的时候,口中恐吓着:“不听话就把你送去研究所!”那孩儿听这话,吓得再不敢乱作为了。连孩童都知研究所的恐怖,大人们更是不敢轻易提的。
      只不过,我很想知道,那些人是如何狠下心将亲人送走的。明知道去研究所再也没有生还的机会,这不是摆明了送入虎口么?每每思虑至此,我都惊惧不安。我与闼乌人如此不同,迟早也要沦为他们研究的样品。依照闼乌的法令,十五岁即成年。等我一成年,研究人员便有权征召我去研究所。而十五岁,即将来临。
      又过了几日,那个少年醒了过来。不过听说他不曾张口说一句话,只是蜷缩在角落,冷眼示人。齐组长想尽了办法,想和他套近乎,却始终不如意。有人甚至怀疑他听不懂闼乌的语言,但有人问他要喝水否,他却又摇头。由此可见,他却是听得懂闼乌话的。
      后来掌事人决定,对这少年的打探先暂缓一阵子。等他适应了闼乌的生活,放开心襟,再从长计议。一众研究员虽则心急如焚,却也无可奈何,于是只得同意。
      那少年被寄养在齐组长家中,一日三餐都由他负责。掌事人也不时去看望他。人潮又开始涌动了,这一次,大家却秩序井然,没敢造次。估计也都是碍于士兵的威严吧。
      我也趁着时机,混在人潮中去瞧了一眼。见到那人时,我却猛地一震,好似在哪儿见过般,十分眼熟。旁人都说,他长得极其怪异,在我眼中却是十分正常的,甚至还有些亲切感。他与我模样很像,都有着不同于闼乌人的立体五官,没有鳞片,没有翅膀。只不过他的眼睛是红色的,而我的眼睛是黑色的。
      我看他时,他好似也在人群中看见了我。他见到我时,微微一愣,随即微微皱起了眉头,似乎也在打量我。我扭过头去不再看他,从人群中溜走了。
      看他的人中,有不少年轻姑娘。她们交头接耳,窃窃私语,都在说他的眼睛颜色问题。不过也不乏有些赞美的话,说这少年若仔细看的话,其实还挺好看的。自然,都是些春情待发的姑娘们的私语。
      又过了一阵子,我听说那少年开口说话了。说得却是很正宗的闼乌话,只是很多用词,以及发音,倒有些像古人类。得知他能听懂闼乌话后,研究人员放心不少。不过他的态度依旧冷淡,拒人于千里之外。
      现在唯一能知的便是,他的名字叫丘焉。至于他为何到了地球来,他自己也说不清楚。只模模糊糊说着,一阵天旋地转,他便晕了过去。醒来的时候,便是这番模样了。又有人问他来之前是在哪儿的,他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好似失忆般。这给研究人员下了道大难题。
      人们对他的身世感到好奇的同时,也为他的不幸感到同情。想着他孤身一人到了处陌生的地方,也不知何时才能回家,真是漂泊寂寞,孤单得很。依照闼乌现在的科学技术,连地球都出不去,更别说找到他的家了。
      我和他没有任何的交集,所有的事情都是从隔壁大婶闲聊中听来的。不过,到底是有人喜欢八卦的。据说这几日,齐组长的女儿齐姝,对那丘焉频频示爱。然而丘焉却冷淡到连瞧都不想瞧她一眼,这让齐姝十分尴尬。齐组长得知此事后,大骂了齐姝一顿,说她真是没出息,竟看上一个外来贱种。
      我听了此话,顿时有些气恼,莫名地为他打抱不平起来。口中碎碎絮叨着:“什么叫外来的贱种?说这话,闼乌人未免也太自大了!还真以为整个宇宙,就只有闼乌一族吗?”然而我这么说着说着,忽然间又愣住了。闼乌人,我不就是闼乌人么?然而这么一想,我心头又涌上一丝奇怪的情绪,闷闷的。良久才明白过来,其实我并没有把自己当闼乌人。
      阿姐在门口见我还亮着灯没睡,便推了木门侧身进来道:“阿羌,这么晚了还不睡,嘀嘀咕咕什么呢?”我一听,立即把被子一盖,闭上眼假寐。阿姐无奈看了我一眼,吹了灯便出去了。她一走,我便睁又开了眼。
      那一晚,我没睡。趁着他们都睡熟后,我偷偷溜了出去。我想起一件事来,我得立即去办。
      路过那吊桥时,我遇见了一个人,丘焉。这是我与他的第一次交集。
      那时闼乌的雪刚停,月色很明朗,照得雪地十分白净。我寻思着往西边去,便经过那吊桥。那夜的晚风很凉,吹得人脸通红。我走过吊桥的时候,见桥上站着一人,双脚抖如筛糠。他一手紧紧攥着个布袋,另一手牢牢抓着铁索,脸色发白。他愣愣盯着悬空木板,不敢往前迈步。
      我有些好笑地看着他,从他身边来来回回走了几遍。他好似知道我是故意的,便瞪了我一眼,脸上依然惨白一片。他全身在微微颤抖,我竟不知,他会恐高。
      不过我也是出于好心,便在他旁边站着,扶住他左手示意他往前走。他身子一僵,冷冷瞥了我一眼,却也没从我肩膀上收回左手。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敢颤抖地迈出第一步。他额上沁出了几滴汗珠。虽然他强装镇定,但那赤红的眸子里露出的惊恐与紧张,却是一丝不漏被我看在眼里。
      我在他耳边道:“这桥很结实的。”想让他镇定下来。然而好似没什么效果,他依然脸色发白,嘴唇颤抖,颤颤巍巍,小心翼翼迈着脚步。于是我不说话了,便只扶着他往前走。
      这一段不过数分钟的桥,我们愣是走了约摸有半个时辰。期间他有片刻停顿,每次停顿的时候,他便站在原地一动不动,身子也开始发抖。我不明白他为何害怕成这样,只得默默站在原地,等他缓过神来。
      过了桥,他抹了把汗,瞬间便镇定下来。刚刚紧张惶恐的神情,一刹那便消失不见。他再次离开我几步,好似有些防备似的,淡淡说了声“谢谢”,转身便走了。
      我哑然,看着他的背影逐渐远去。这变化,真是太大了。也许即使是我好心,他也不在意的吧。虽然对他有些亲切好感,但他似乎并不领情。无奈耸了耸肩,便继续返回桥对岸。
      那吊桥是用锁链做成的,锁链上拼了许多块木板,很结实。木板每年都会换新,所以这桥从来不存在安全隐患。再说,这桥也是前不久为了运货方便而设的,平时就算塌坏了,有翅膀的闼乌人也不害怕的。
      这桥横亘在闼乌山的东西两边之间,西岸住着另一半的闼乌人。幸而有这座桥,我才得以自由穿梭两地。对于我这残疾人来说,这桥简直是救世主。山那畔能看见不一样的风景,也正好了却我一睹为快的心愿。
      然而此刻我却没心情看风景,数着脚步到了桥边的大树旁,再打量了片刻,朝东北角走去。不过数步,便见另一棵针叶树。我在树下刨了起来,半晌之后,果然挖出了我想要的东西。那是颗碧色瓷珠,用红绳串着。
      这是我从路上捡的。也是因一个偶然,看见有一群从海底回来的人,他们运着海鲜,却没注意到衣角勾住了一串绳子。我在他们走后捡了起来,却因害怕被人发现而埋在了这里。这是我的宝贝,归我所有了。这颗珠子晚上能发光,很是可爱。我一直有种感觉,这珠子不同寻常,一定不是闼乌该有的东西。
      我兜兜转转在这四周又呆了一会儿,正想回家之时,却再一次见到丘焉。他好似刚从西边回来,手中不知提着什么东西,此刻正踌躇在吊桥前。我见他一望吊桥,脸色瞬间又变得惨白,眼中露出惊恐之色。他闭了闭眼,深深呼吸片刻,才将一只脚踏了上去。他一手扶着吊桥锁链,在吊桥上站立不稳,摇摇晃晃。那一刻,他又不敢动弹了。
      也多亏了我好心,我再一次扶他过了桥。这次,他自然多了,将手搭在我肩膀上,缓缓朝前走去。这一耽搁,又足足过了半个时辰。我感觉前所未有的疲惫,身心俱疲。这是我生平第一次见,有害怕走吊桥的人。
      等过了桥,我往他手里一看,才知他手中提着一个布袋,里面装着泥土。我有些惊讶地看着那布袋,他见我吃惊的模样,将布袋往身后缩了缩。我收回目光,有些尴尬。
      他再次向我道谢,我也摆手表示不在意。他依然以一副极其高傲的模样离去,只不过这一次,临走前他问了句:“你叫什么名字?”
      我微微一愣,下意识回道:“阿羌。”
      他微微皱着眉头,似乎在想什么。片刻后,他才点了点头,道:“后会无期。”
      我有些云里雾里,以为他这话是在道别。不过这道别未免有些过于隆重了,好似要与人生死相隔似的。
      不过毕竟不是闼乌人,说话有些奇怪也不为过,我并未放在心上。于是我也挥挥手,对他道:“再见。”
      只不过,未曾料想,几日后,我们再一次见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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