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闼乌纪事》一尾白兔

16、坠机

　　丘焉一路都很沉默，他抓我的手抓得很紧，步子也迈得很大。我要连连加快好几步才能跟上他。我亦是察觉到有一丝紧迫的危机，不敢松懈。
　　他带我回到地面，在门上输入一串零，转眼便到了一处极其宽敞的地方。这个地方屋顶很高，有点像外头的教堂，顶上有透明的屋顶。高处的玻璃都撑起了支架，旁边放着一艘艘的宇宙飞船。里边还有许多人在调试仪器，有的拿笔记录着什么。虽然很大，但这里却很安静。
　　丘焉一来，顿时许多人都看过来。有个戴着顶帽子，长官模样的人走了过来。他朝丘焉行了个礼，道：“少爷，你有什么吩咐吗？”
　　丘焉将我推到他身边，表情凝肃，道：“你把她带到西岭坡去。”
　　“少爷，这……”那人一听，顿时瞪大了眼睛，一脸的难以置信。
　　丘焉板着脸道：“事不宜迟，还不快去！”难得见他如此着急。他向来是稳重的，怎么今日如此慌张。
　　我有些不解，张口欲问他。这时，那人却推搡着将我塞进了旁边的宇宙飞船，门一关，他便坐在驾驶室上开了起来。与此同时，顶层的玻璃窗好似有感应似的，纷纷打了开来。这艘宇宙飞船便轻而易举飞出了宅子，升到了高空。
　　我连忙低头看底下的丘焉，却见他朝我挥了挥手，转身朝宅子里走去。他没有再看我，也没有想要对我说的话，但那身影却好似是诀别,毅然坚.挺。
　　我问旁边那人道：“西岭坡是什么地方？”
　　那人道：“是个很偏僻的山坡，翻过那座山坡就到沙漠了。”
　　“为什么要去那里？”我有些惊慌。这地方既然如此偏僻，怎么会送我过去？
　　“少爷自有他的打算，劝你还是别多问了。”那人冷冷道。
　　我只好不再出声，双手紧紧攥着衣袖，手心都是汗。我有些害怕，有些惊慌，有些茫然。不知道丘焉到底要做什么。
　　于是我开始回想起刚刚的场景来。自从丘焉与靳老谈话后，他脸上便显露出一片凝然。该是发生什么事了吧，我想。再想起与靳老的对话，更是忐忑不已。他的那番说辞实在是太令人震惊，我活了这么久，才知道所在的地方只不过是女娲的一个实验基地而已。
　　现在，该为闼乌人感到庆幸还是悲哀呢？庆幸他们什么也不知晓，活了这么多年，浑浑噩噩，每日睁眼都想迎接着新生的太阳。他们的生死都很平常，没有忧虑，只有无知的渴望。渴望能够研究新物种，渴望能够拥有更强的身体，渴望能够借助地球拓宽他们的视野。然而，他们仅仅是一颗棋子，遗忘在星河中的棋子罢了。这又是十分悲哀的事情。
　　原来，人的生死也是可以被掌控的。在地球上，命运的力量开始变得渺小，一切都可以人为篡改。包括历史，包括生死轨迹。
　　我心绪杂乱，开始发觉，原来的我是多么天真。
　　西岭坡十分遥远，我们行了约摸几个时辰，才终于到了一片荒芜之地。这片地方只有漫漫黄沙，没有绿草，偶尔能见几颗仙人掌。在高空中眺望下去，也时不时能见小片的绿洲，里面什么都没有。连飞鸟都只简单地栖息在树枝上，并不愿意挪动。太阳炙烤着大地，我们还飞行在上空。他也没有要停的意思，我却希望他永远不要停。
　　可这时，忽然从远处传来一声巨响。那响声十分尖锐，直直穿破云霄。即使飞船有如此厚的玻璃隔音，那声音还是传了进来。我吓了一跳，那人也下了一跳。
　　好似有什么东西撞上了飞船，“砰”的一声巨响，飞船的一只轮子掉了下去。我往窗外一看，只见飞船后头着了火，熊熊燃烧着。紧接着，飞船开始颠簸了。一摇一晃，行得很不稳，随时都有坠机的危险。
　　那人忽地惊叫一声“糟糕”，说着便将一个气囊往我身上一扔，对我道：“快穿上这个，从顶上爬出去。”那气囊两头空，中间穿孔，可以够一个人容身。
　　我看着飞船顶上的圆盖子被打开了，呼啦啦的大风灌了进来。整个驾驶室内被空气包围，我身形不稳，被吹得四处乱飞。
　　我连忙套上他给我的气囊袋，紧接着我便飞了起来。飞船在急速下坠，我却缓缓朝天上飞去。慢慢的，我的头钻出了飞船外。我还在往高处飞，却见飞船在持续坠落，渐渐成了个黑点。而那人好似并不打算出来似的，和飞船一同降落。我慌乱的不知该如何是好，只好紧紧抓着那一身气囊，盯着那渐行渐远的飞船，大口喘气。
　　飞了一会儿，气囊停止了上升，开始缓缓降落。它紧紧裹着我的身体，往下坠去。开始还是很缓慢的速度，可到了地面，它落得越来越快。失重的感觉迅速降临，我只感觉一阵天旋地转，转眼间便掉在了沙土中。“啪”的一声，我好似全身都要摔碎似的，生疼。这气囊虽然没让我丧生，但我这一身摔得可不轻。
　　我呲牙咧嘴，趴在地上半天起不来。这时，远处传来几声呐喊，好像有人。我扭头一看，果真见一群穿着古怪的人朝我跑来。他们手上拿着枪，有人在我几百米远的地方停了下来，用枪指着我。还有几个拿着好似长矛似的东西，也缓缓朝我靠近。
　　我一见这架势，心中大喊不妙。可是还来不及逃跑，身子便被人踏住了。头顶上传来一个洪亮的声音，怒吼道：“你是什么人？竟敢传入西岭坡！”
　　我一听，知道这儿果然是西林坡，心中顿时警铃大作。这时，远处又传来一阵脚步声。
　　“龙哥，坠机的地方我们找到了，那个驾驶员死了。”后面有人跑上来道，气喘吁吁。
　　我抬头一看，只见一个中年男子，穿着一身黄色军装，表情严肃。他一只靴子正踏在我背上，眼神犀利，面目狰狞，看起来不是好惹的。旁边有个人正弯着腰给他汇报情况。周围都是清一色的黄色军装，戴着一顶小软帽，帽檐上有个淡绿色的椭圆形标志，上头刻了个大写的“M”。他们穿着绿色的鞋子，那绿色好似海藻那般沉。他们好似是管辖这儿的人。
　　可丘焉派来送我的人却死了，这下我可怎么解释才好？我既不知他们是谁，也不知丘焉要送我到这里的原因。若是直说是丘焉让人带我来的，可是他们这情形，简直不像友军。再者，贸然暴露自己的身份，不是个明智的选择。
　　我选择了沉默。
　　“哟，这丫头不肯说话。”旁边不知谁说了句。
　　那中年男子将脚从我背上移开了，对着旁边的人挥了挥手，道：“先带回去再说。”
　　顿时，旁边有几个人走了过来，他们将我从地上提了起来，给我拷上手铐，拉着我往前走。我浑身上下都疼得快脱臼了，感觉那些疼痛已经麻痹了我的神经，让我脑海中只有一个痛感，连思考都遗忘了。我刚起身，一个不稳又差点跌倒在地上。趔趄着走了几步，忽然身子倒了下去，“啪”的一声，又是粉身碎骨的疼。
　　他们一瞧我这模样，便知是我刚刚从天上摔下来，摔得不轻。顿时有人出声了：“这丫头怕是被摔惨了吧！”
　　“少滥发好心了，指不定她是外头派来的间谍呢！”旁边又有人说道。
　　“也是。”这么一说，众人的意见开始统一起来，一致对我怀有敌意。
　　“起来起来！”有人踹了我一脚，顿时被踹的那块地方好像生生给割了肉似的，疼得我呐喊出声。
　　他们一看情况确实有些严重，面面相觑，一时间不知说什么好。他们都看着那个叫“龙哥”的军官，拿不定主意。可那龙哥却没有瞧我一眼，只是一个劲往前走，丝毫不管身后。
　　这时，后头又赶上来一群人，有十来个的样子。这群人穿着白色的衬衫，灰色的裤子，脚下是黑色的胶鞋。他们头顶也戴着一顶软帽，帽子上也有个绿色的“M”。
　　为首的那个人很年轻，约摸二十上下，长得很英俊。面目如画，高鼻梁，黑色大眼睛，眼尾微微下垂。尤其是那双薄唇紧抿，淡红色，乍一看有几分忧郁的气质。加上身材削瘦，皮肤白皙，忍不住令人心生出几分好感来。可这人却也透露着一股生人勿近的气息，凛凛让人生寒，浑然不似丘焉那般温润。
　　这群人见了那男子，顿时纷纷行礼。龙哥本是目空一切，只一个劲往前走的。回头一看这领队的白衣男子，立马转头弯腰行礼，道：“郁叙少爷。”
　　那叫郁叙的男子走过来，看了一眼，瞬间明白了发生了什么。他走过来，俯下身子掰过我的脸，看了几眼，露出几分惊异的神情。
　　“龙哥，这里有我来处理，你先忙去吧。”郁叙道。
　　龙哥点了点头，带着一群人便走了。此时只剩下躺在地上的我和郁叙对峙。
　　“你们要干什么？”我冷冷问道。
　　郁叙听我话，却笑了，那笑容没有温度。他道：“我们要干什么？你怎么不问问你来这儿干什么呢？”
　　“我不过凑巧路过而已。”我也开始试探他们的身份，首先得确定他们是什么人。
　　“凑巧？”他听了，反而用嘲讽的语气对我道，“再凑巧也没有这么凑巧的时候。天上这么大，你怎么就飞到我们西岭坡来了呢？嗯？”
　　他在质问我。他脸上已经没了笑容，转而是阴寒逼人。我不禁有些疑惑，这怕是落入虎口。
　　可还未等我说话，他已经一挥手，道：“带回去。”
　　顿时，旁边的人将我抬了起来。这次倒不用我自己走，可是几个人架着我走，身子悬空，双脚如铅沉，反而更加疼了。我皱着眉头，死死咬着牙，疼得我连呼吸都没力气了。我感觉满脑子都是疼痛，全身上下，无一不在叫嚣着，简直生不如死。
　　最后，我好似虚脱了，身子一软，头一歪，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