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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03章 艾维斯 ...

  •   艾维斯头痛地揉着额角,他刚刚从曼德森那里回来。

      作为曼德森的同母兄弟,他对这个哥哥再了解不过了。当侍从告诉他国王想见他之后,艾维斯就知道是自己刚刚为亚梭尔开口惹的祸了。他和曼德森相看两厌,除非有什么麻烦事要折腾他,曼德森很少会找他见面。

      果然。

      当艾维斯随着侍从走进秋亭时,曼德森正擎着一只酒杯,他懒洋洋地倚在宽大的软椅内,但眼神却阴厉得可怕。

      “你跟那个亚梭尔倒是很亲密啊,”曼德森冷笑道,“‘可怜的孩子。’我倒不知道你什么时候这么富有同情心了。”

      “陛下,”艾维斯微微欠身,“他的年纪赶得上您的儿子了,您一向宽宏大量,又和他计较什么呢?”

      曼德森无趣又厌烦地盯着他,过了一会儿才摆摆手道:“他是你带来的吧。把他给我整走,越远越好,别叫我再看见他,否则下一次,”曼德森冷笑,“就不会这么轻松地逃过去了。”

      曼德森又阴冷地看了艾维斯一眼,补充道:“你最好跟他一起滚得远远的。”

      艾维斯仿佛没听出这可怕的威胁一样,他顺从地低下头,掩饰住自己的神情道:“遵命,陛下。他不会再来到您面前了。”

      桌子上的温热的酒水已经变凉了,但艾维斯一口未饮。曼德森会说到做到的,亚梭尔在暮谷城里已经不再安全了。在亚尔林还活着的时候,那些势利小人还不敢怎么样,但现在亚尔林已经无法再保护自己的儿子了。艾维斯虽然能够给亚梭尔提供庇护,但是他只是一个被国王排挤的弟弟,而非国王陛下。

      艾维斯感觉到难以抑制的疲倦。他已经在暮谷城蹉跎了整整二十年,曼德森也在那个位置上稳稳地坐了二十年。这二十年来兄弟俩没有一天有过温情,他们之间从来都是刀光剑影。曼德森无时无刻不在想怎样把艾维斯赶出暮谷城,但艾维斯从没叫他成功过。艾维斯是曼德森的亲弟弟,靠着这个双方都厌恶的身份,曼德森无法向折腾亚尔林那样对付艾维斯。而艾维斯也从没有过把柄落到曼德森手中。双方就这么僵持住了,这一僵持,就整整僵持了二十年。

      这二十年来,艾维斯常常会做梦,梦到母亲被曼德森囚禁的那一天。曼德森带着他那独有的阴厉眼神,表情却是微笑的,他在坐上王位的第一天,就迫不及待地在朝堂上宣布:“王太后因为身体不适,之后需要常年在宫中静养。“

      “不可能!你不能这样做!”当时尚且年轻的艾维斯抑制不住的惊叫起来。但这只招来了曼德森的威胁。

      “我亲爱的好弟弟。”他说,“既然你这样的担忧母亲,不如去照看她怎么样?我很乐意派人陪你一起去。”

      艾维斯还能说什么呢?卫兵们效忠国王,只要他一声令下,那些身披铠甲的护卫很乐意把自己架走。

      曼德森的嘴角卷起得意的弧度:“既然你不想照看母亲,也不必留在暮谷城了。”

      艾维斯的耳边嗡然作响。幸好曼德森的行径同样触碰到了朝臣们的神经,尚不了解曼德森的大臣们对国王提出异议。法务与记事大臣狄肯站出来道:“国王陛下,没有法律要求国王的兄弟必须离开王都。”

      “这是国王的命令。”曼德森冷硬道。

      “法律的威严不容篡夺。”耿直的学者坚持不退步,毫不避让地与国王对视。

      最终曼德森退让了,他多少还是顾及一点名声的。只是自那天之后,曼德森“囚亲者”的名声也开始在私下里流传。

      这二十年来,不只是曼德森,艾维斯也无时无刻地不在想拿回自己应得的东西。但二十年了,艾维斯一直都没有机会动手。他不得不承认曼德森虽然暴戾,但在某些方面还是很有两下子的。更何况他还有个忠实的支持者——执政大臣、霍拉德家族的掌权人,费迪南。费迪南同曼德森一同长大。他与曼德森的关系比艾维斯更像是亲兄弟。

      “大人,康斯顿大人求见。”侍从走进来向艾维斯报告。

      艾维斯叹了口气,康斯顿是亚尔林忠实的朋友兼属下,他已经能够想到康斯顿的来意了,“请他进来吧。”艾维斯疲倦地摆手示意。

      康斯顿大步走进,艾维斯仔细端详着这个男人,康斯顿有一张坚硬的面孔,这让他看上去有些不近人情,但就艾维斯了解,他实际上是个极为注重朋友的人。这一点从他现在难掩憔悴的面孔上就能看得出。

      “艾维斯大人,”康斯顿向他行了个礼,“感谢您在朝堂上开口。”他的动作一如既往的简洁有力,但艾维斯敏锐地发觉了他隐含的焦躁。

      “您其实更想问我为何要将亚梭尔带到朝堂上对吗?”艾维斯一针见血道,也许多年的政治生活让康斯顿学会了兜圈子,但艾维斯知道他绝对不喜欢这样。

      康斯顿目光陡然锋锐起来。虽然同为亚尔林的朋友,但艾维斯和康斯顿却不过是点头之交,他们之间并不足够的了解,至少没有了解到能够相互信任的那一步。康斯顿直截了当地承认了:“没错。”

      “如果您也看见了亚梭尔那时的眼睛,”艾维斯叹道,“您也无法拒绝他的。”

      “但现在却叫他被曼德森记恨上了。”康斯顿皱眉道,“您知道,曼德森是怎样的人。”

      他直呼了国王陛下的名字,但艾维斯并没有在意这一点,曼德森在某一方面,实在是不得人心。

      “我会保证他的安全,”艾维斯道,“曼德森还不至于直接对亚梭尔下手。”

      “不直接下手不代表不会下手,”康斯顿声音沉重,“我们都知道他的名号,他可是‘囚亲者’呀……”

      “‘弑亲者’!”艾维斯突然出声打断他,面孔上仿佛结上了一层冰霜。

      “您……”康斯顿惊讶地看着艾维斯。

      艾维斯没有多言,他痛苦地拉直了嘴角。所有人都知道曼德森为了王位,囚禁了他们的亲生母亲,但少有人确信,曼德森为了那个位置,还对自己的亲生父亲,前任老国王下了手。

      “既然这样,”康斯顿没有追问,转向之前的话题,担忧道,“亚梭尔就更危险了。”弑亲被认为是对神明的亵渎,是不可恕的罪名,如果曼德森敢冒此大不韪而行事,还在王座上安安稳稳地坐了那么多年,那么他的威胁会比之前所认定的更高。

      “所以他不能再待在暮谷城了。”艾维斯轻敲桌面,“亚尔林不在了,亚梭尔既然心里难过,不如叫他去蓝河湾散散心去。”蓝河湾是芒德斯家的领土,迪恩·芒德斯陛下正是坎蒂丝的兄长,曼德森的手无论如何也伸不到那里,况且……

      “这的确是个好主意,可是亚梭尔不能在蓝河湾住一辈子。”康斯顿的眉头一直没有松开,他将亚尔林视作自己的手足,康斯顿没有自己的孩子,就将亚梭尔视作自己的孩子,他发自内心地关切担忧着亚梭尔,“我不觉得曼德森会放下这件事。”

      他当然不会。艾维斯想,坎蒂丝已经死去整整八年了,曼德森仍不肯放过亚尔林,他无视了亚尔林的能力,想尽一切办法去打压他,叫他出处理各种危险棘手的事情,又或者是一些毫无意义却折腾人的事。亚尔林的死亡虽然突然,但也如同第二只靴子终于落地。只是谁都没想到,亚尔林没有死在那些危险而苛刻的任务中,反而倒在了一次消息探查上。亚梭尔悲痛欲绝,但恐怕曼德森正在王宫里高兴得跳舞呢!他可从来不是一个宽宏大度的人。

      “亚梭尔不会在蓝河湾待上一辈子的。”艾维斯说道,他说这话时,脸上显出一种奇异的冷酷感,有种复仇时一般的无情在他脸上流动,“当曼德森不再是国王的时候,亚梭尔自然也用不着避开他了。”

      康斯顿的目光变得尖锐而锋利,“艾维斯大人,这话我可以当做没听到。”

      艾维斯毫不慌张,他的眼睛里带着某种火焰:“您真的甘心?毫无怨言?任由自己被打压,任由朋友被迫害,甚至死后还被污蔑?”

      康斯顿没有说话,但也没有离开。今天在朝堂上,站在曼德森右后方的艾维斯,亲眼看到了康斯顿在听到曼德森污蔑亚尔林时,那愤怒的表情。虽然他很快就低下头掩饰了自己的神情,但艾维斯知道,康斯顿虽然暂时避让了曼德森的威势,却绝不会就此算了。

      艾维斯继续说道:“这么多年了,您也看到了曼德森的所作所为,不要告诉我您已经忘记了狄肯大人是怎么死的,而现在接替了他位置的伊桑和利弗又是个什么货色!”

      狄肯是一位博学而严谨的学者,他生前与康斯顿有着不错的交情,两人都是在某一方面极为刚硬的人,只是狄肯的刚硬却给他带来了不幸。狄肯是王国的法务大臣以及记事官。这个以真实为箴言的学者忠实的记述了曼德森囚禁母亲的事情,他拒绝篡改记事册,这惹恼了曼德森,也因此招致了自己的杀身之祸。

      在狄肯死后,他的权职被拆分成两半,那个整日圆滑地侍奉着曼德森的利弗成了法务大臣,而接手了记述国事这一职能的“断笔头”伊桑,他上任的第一件事就是把记事册捧给曼德森,请国王陛下圈出“记述有误”的地方。

      康斯顿的眉头越皱越紧,但始终没有开口。

      “您不信任我。”艾维斯道,“没关系,这种事情的确需要谨慎。但我可以明确地告诉您,我已经不打算再忍耐下去了。或许您可以,但我做不到看着自己的母亲被囚禁于一室,看着自己的朋友被迫害致死,看着小人凭借着一条灵巧的舌头上位,看着有能力的人因为私人恩怨而被打压,看着这个我生长的国家,像一滩平静的死水,一点一点悄无声息的腐坏。”

      “你可以离开了,亚梭尔我会安排好的。”艾维斯说道,他的眼睛里有着无可动摇的坚定。

      房间一时静默了下来。

      但并没有持续多久,康斯顿似乎下定了什么决心,他缓缓开口:“亚尔林是我认识的人中,最高尚的一位。”

      “也是最愚蠢的一位。”艾维斯低沉地补充道。

      康斯顿皱着眉看了他一眼,但没有对此发表什么反驳意见,从某种程度上说,艾维斯说得没错。

      “他不应该就这样死去。”康斯顿收缩眼眶,显出一种冰冷的特质,“他的儿子也不该被迫逃离。”

      艾维斯没有说话,他安静地等待着康斯顿的下文,他知道那会是他想要的。

      “该付出代价的人必然会付出代价。”康斯顿向艾维斯举杯,“如果您需要,我会提供我的力量。”

      “亚梭尔……他只要待在蓝河湾就好。”

      康斯顿离开了,带着两人之间新达成的默契。艾维斯却完全没有一点轻松的感觉,接下来的每一步他都大意不得,曼德森却站在最有利的位置上,可以轻易地牵制住他。

      艾维斯需要考虑的实在是太多了。而且还有亚梭尔。艾维斯叹息,这个少年刚刚经历了父亲的死亡,紧接着又受到了朝堂上的羞辱。艾维斯不知道他还能不能撑得下去,他下意识的在离开前给了亚梭尔一点希望,但事实上,艾维斯只是担心这个少年一时承受不住打击,没有谁比他更清楚这这一点希望的虚幻了。而现在,他不得不去亲手打破这一点虚幻。

      等到太阳将影子拉到三倍长的时候,艾维斯来到了亚梭尔的住宅。班克西将他带到了训练场。这是个沉默而严肃的男人,他也是亚尔林的好友,却从不参与政事,艾维斯对他的了解也只停留在“亚梭尔的剑术老师”上。

      “亚梭尔怎么样了?”在前往训练场的途中,艾维斯担忧地向班克西询问。

      “他在训练场待了一整天。”班克西拧着眉道。

      “康斯顿来过了吗?”

      班克西摇头:“还没有。”

      这不应该,艾维斯想,亚尔林常年在外,康斯顿几乎要担当起亚梭尔父亲的位置了,若非出了什么事,康斯顿绝对不会现在还没来看亚梭尔的。艾维斯心里隐约有些不安。他正思索着可能发生的情况时,训练场到了。

      长剑劈在粗麻假人上的声音一下一下的闷响,亚梭尔已经将那假人劈烂了,但仍然没有停手。

      班克西将水壶塞到艾维斯手中,上前挑开了亚梭尔的长剑。

      “你该休息一下了。”他说。

      亚梭尔微微动了动手,剑从他的手掌中滑落,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一声响。他的手已经抖得握不住剑了,现在连伸屈手指都很困难。

      “班克西,我……”

      “去休息一下,艾维斯大人来了。”

      亚梭尔的眼睛微微亮了亮,他随着班克西走到廊下:“艾维斯叔叔,我……”

      “先坐下。”艾维斯将水壶递给亚梭尔,“你看起来很不好。”

      亚梭尔捧着水壶灌了几口,他看起来疲惫不堪。

      班克西将亚梭尔的长剑放到他身旁,然后看向了艾维斯。

      艾维斯张了张口,他知道亚梭尔在等着他的消息,可是看着亚梭尔现在这个样子,艾维斯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亚梭尔,你应该先去睡一觉。”班克西道,他显然已经明白了艾维斯出口的话,可是亚梭尔也明白了。

      “国王陛下不肯应允吗?”亚梭尔问道。

      艾维斯沉默地点了点头,哪里是不肯应允呢?他甚至想要亚梭尔的命。

      “我明白了。”亚梭尔疲倦地闭了闭眼睛,道:“请不要担心,我没事,早就料到了不是吗?”

      “你先去睡一觉吧。”艾维斯担忧道。

      亚梭尔摇了摇头:“艾维斯叔叔,您了解异鬼和狼林堡吗?”

      “你想去报仇?”艾维斯反问,“这不行,亚梭尔。异鬼……我们对它们的了解实在太少了。你这样冒然过去是送死。”

      “我不会直接去找异鬼拼命的。”亚梭尔嗓音哀沉,“父亲的尸骨还在那里,我得把他带回家。”

      艾维斯迟疑着,这理由不是能够拒绝的,但是艾维斯想要亚梭尔得到的是安全,而非去面对那些未知的对手。异鬼是个突然出现的名称,之前没有任何记录。关于异鬼的消息是在亚尔林的死讯传来之前出现的,但那消息只是从曼德森那里放出来的一点风声,而且内容太过离奇,简直就像是为了吓唬不听话的孩子而编出来的故事,艾维斯实在难以相信这是真的。但这些传闻就是关于异鬼仅有的消息来源了,如果这些传闻是真的,对亚梭尔来说绝非好事。

      “你先去休息吧。”最终艾维斯叹道,“这件事我会想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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