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万花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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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花筒
一
我深陷一片沼泽。
阳光从彩色玻璃中透射过来，拂在女人带着点凛冽的苍白和清泠冷艳的脸上。真是上天赏赐了一副好模样，侧脸略带男性似的硬朗线条，挺俏精致的鼻子，眉宇间惯常融入点点滴滴的疏离与冷漠，与其自身清清冷冷的气质完美散发出来，这是一张对男人极具诱惑力的脸。激情澎湃后的房间里，满室旖旎，她慢慢从光影中醒来，将洁白光滑的手臂伸出来，张开细长柔软的手挡住朦胧睡眼前的光线。老实说，她并不太喜欢阳光。很多时候，她习惯将自己藏在阴影里，黑暗让她觉得安全。她扭头看了眼身旁的男人，模样和众多商海驰骋多年事业有成的同龄男人一样，中年发福头发有越来越明显的谢顶趋势，但他给的钱足够，人也算温柔，每次也能忍得过去。想到昨晚男人一遍又一遍地抚着她的后背，低声说道：“唯有婚姻是不能给你的。”那一刻的她沉默着不说话，男人以为她在埋怨自己，立刻将她搂得更紧，却不知道在女人心里，婚姻也不过是一张纸罢了。她更在乎的是钱，嗯，是的，钱，或者确切的说是无忧的物质生活，想购物的时候不畏手畏脚，想去哪个餐厅吃饭看菜名就够了，买喜欢的包、好看的衣服也不考虑价格。谁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今日得赶紧抓住能抓住地去好好享受才行。看着透过指缝穿过的阳光，她愣愣地想，我这样活着究竟多久了？呆了片刻后，她决定好好洗漱打扮一番，晚上还有一个英俊的富二代等着她，能拿到的趁现在还有命赶紧拿趁热花。她可不想做那种有钱赚没命花的人。这样想着，她早已撩开薄被头也没回地直奔卫生间……
她是有自己的住处的。她没有住进包养她的男人们帮她找的房子，而是自己租了一个干净、安全的小公寓，当然费用是用的男人们给的钱。在住处这一点上，她需要有自己的一定的空间。偶尔，她会关了房间里的灯，就像现在这样在那盏跟了她快十年的旧旧台灯下，就着昏黄的光线端详着一个蝴蝶式样的耳环。今天，她没有安排也没有被要求外出。这几年她买过也收过不少真钻石戒指与耳环，却唯独将这个蝴蝶翅膀上镶着紫色假钻石耳环仔细收藏，每过一段时间就拿出来看看，也只是看看，她从来不戴出去，也极少像今天这样戴给自己看，她只在那个日子戴戴，对着镜子看着自己，然而呆呆地想完自己的事再仔仔细细擦拭、小心翼翼地包裹放回去。是的，她并没有完整的一副。
起身，给自己倒了一杯水，慢慢喝完，舔舔还有点干燥嘴唇。她，准备睡了。一天无事，梦里反倒并不平静。她和一群人坐着班车回家，在拐过一个弯道时，司机没有刹住，整辆车直接冲出护栏顺着路坡整个翻滚下去，整厢的乘客随着班车的运动上下撞动，好几扇窗户在如此剧烈的撞击中破碎，玻璃碎屑不长眼睛地飞向每个人身上，连续不断的撞击和破碎终于在几分钟后停下来。二十多个人无不狼狈至极，有些人早已昏迷，有的人头痛血流还挣扎着清醒，霎时间哭喊救命声充斥着整个路口。她永远记得，车厢已经翻过来，上下颠倒人都无法站稳，自己侥幸没有昏迷，头部的鲜血顺着脸流下来，她顺手摸了摸自己，感觉睫毛都染上了红色。迷茫、惊慌、恐惧、头疼、不知所措，已经不知道是什么感觉的内心五味杂陈，胃里也在翻江倒海。还沉浸在情绪中的她，感觉有人在后面拉着她的衣服。那是一个极为朴素的中年妇女，大概因为隔玻璃窗较近，飞溅的玻璃渣扎得她全身是血，或许在撞击中伤到内脏，气息极为虚弱。中年女人用自己最大的力气，将受伤的血手颤颤巍巍地伸过来，她回过神来发现一对紫蝴蝶耳饰便赫然在自己掌中了，只见中年妇女指着身旁的跟她年龄相仿的一个昏迷的女孩说：“这是我身上最值钱的了，我不行了，求求你救救我女儿，带她出去，求……求你了……”她仿佛用尽了最后一丝气力交代了自己在这个世上最后一个祈求和希望，那刻进骨子里的祈求眼睛是梦里最不敢忘记的，那是一副怎样的眼睛啊，卑微而绝对伟大。她其实也是高中生而已，第一次面对这种众人生死场面，自己都慌乱地脑袋空空，也只能凭着残存的理智，拉着那个女孩，拼命地擦开眼旁的血试图睁开眼看清可以出去的车门口。她大概也还是想活着的，不管如何，人在面对生死一瞬的时候，除非超脱地早已做好死亡准备，平凡普通的大部分人第一反映还是选择拼命寻求生的希望。她疯狂地往前移动着也尽力拉着昏迷女孩跟着她向前，她们麻木地向车门口一步步靠近。最后体力耗尽的她也陷入昏迷……公路上的其他车辆听到动静纷纷下来帮忙，报警……她只记得那时自己苏醒来时，手中握着一只紫蝴蝶耳环，等她头疼地想起来发生了什么的时候，她试过找那个她最后拖着的那个女孩，只是没有找到，另一只耳环也不知所踪。人生真是无常啊，你真的不会知道明天或者下一秒你会在哪里，经历什么样的人和事。梦醒了，眼泪顺着眼角流下来，真实的头疼、无比真实的恐惧和害怕，那些破碎的玻璃，前一秒还说说笑笑的人一瞬间就成了冰冷的尸体，那些满目的红色，无论过了多久，无论再过多久，她都不会忘记，梦里有过无数次的真实事件回放，一次又一遍地让她经历和真实的身心碾磨。大概从那天起，她的人生就此改变了。本来成绩不好的人，更加无心学习，本着过一天是一天的态度活着，尽快地抓紧时间享乐成了她的信条。她不知道自己在害怕什么，也不知道在逃避些什么，只想从别人那里获得安全感，钱是一种保障，内心的不安与恐惧让她对这种需求的欲望如滚雪球般越滚越大。
她真的醒了，按着还在隐隐作痛的头，她突然闻到一阵酸臭味，开灯试图找到源头。原来，是桌上开封的牛奶放了几天已经坏了。她不害怕死亡，只害怕生病。她生了一种在腐朽里不断堕落的病，越坠越深，她不是医生，她怕自己救不了自己。
二
我是最后的莫斯干人。
阴郁了两周了天气，在反反复复的阴雨中终于迎来了晴天，女孩高兴极了。她打开宿舍窗户，迎接一大早的干净空气。今天早上没课，先下楼晒个被子吧，趁现在还比较早，天好不容易放晴了估计待会晒被子床单的人肯定很多，现在就去找个有阳光的位置。楼下的铁架有些高，人要蹦起来才能让被子搭上去。女孩来回够了几次才被子整齐地搭在架子上，那蹦蹦跳跳的兔子模样着实可爱，让人心生欢喜。接着去洗衣服，昨天换下来的衣服趁着好天气更应该洗了，让衣服多见见阳光，去去螨。洗衣服前，女孩决定用买来的宿舍锅给自己熬个粥，还要加点红枣和枸杞，暖胃明目。多加点米顺便分一点给室友。喝完粥，看看安排，上个星期老师布置的作业还没写完，要开始继续写了。等做完，室友叫上她一起去食堂吃饭。这是女孩普通的一个上午。她上着大学，读着虽不非常喜欢但也不排斥的专业，认真上课努力完成作业，和室友相处在磨合下渐渐融洽，平时做点兼职，赚些零花钱。她过着普通女大学生再普通不过的生活，却尽自己的最大努力和认真证明自己好好活过每一分钟。
她会偶尔抬头看天，乌云阴郁昏昏暗暗天空的有过，万里无云阳光满覆的天气也有过，风会耳边慢慢滑过，她只是想问问母亲，在那个世界是否过得不错。这几天，又快到了那个日子。她不会忘记自己从那场事故的昏迷中醒来，一旁憔悴的父亲惊喜地叫来医生护士又悲痛地看着她。她问到，妈妈在哪了。父亲犹豫着说，妈妈她去了另一个世界，我们要好好活着，不要让她担心。不相信不敢也不愿，仿佛失去依靠般的精神塌陷，眼泪是冲出抽了闸的大坝的流水。她花了足够久的时间恢复过来，曾严重点看心理医生。创伤留下的后遗症除了身上的些许疤痕，时不时的头疼，梦里凄厉的呼救声和鲜血模糊的人群伴随着对母亲的思念成了那一段时间不断重复的梦魇。走过来，就好了。她要带着母亲的那一份，好好地，每一分每一秒都不浪费地认真地活着。
她小心翻出仔细放置在小首饰盒里的紫蝴蝶耳环，父亲告诉她，她昏迷时死死捏住母亲的紫蝴蝶耳环，只找到了一只。这几年，她总是隔一段时间对着紫蝴蝶耳环自言自语，仿佛希望它能够传话似的。开心的、难过的、苦涩的、酸楚的全部都说，当然，这几年她早已学会看淡很多事，不计较、不强求，以聊开心事居多。过几天，她会戴着它和父亲一起去看看母亲“住”的地方。那里有一大片油菜花，每当这个时候金黄色总是绵延好几百米，一望无际，从远处看像铺着一层金黄色地毯似的。母亲，应该会喜欢这个地方的。她，生平最喜欢花。人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可是，女孩觉得，就如同命运这个词一样虽有其先天的成分也要人后天努力碰到才行。生活的真相是，还是要自我努力啊。
这世事，如同万花筒里的景象，迥乎不同组合成像，却各自有各自的活法和绚烂。只是这命运馈赠的礼物往往是在暗中是标好了价格的，不能透支。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万花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