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豆腐侍郎的小娇妻》霜雪千年

20、燕窝

　　太后的确是仁善之人。她原本就想命人去看看秦霆如何，稍加关照的。

　　毕竟在她眼里，他们都是些小孩子家，如今就这样被莫名囚禁在宫里，太后觉得有些可怜，也怕他心里不好受。如今她一眼参透了林月盈的心思，便有了成人的美意。

　　她命人给林月盈稍稍改了改打扮，披上件凉斗篷，谎称是太后宫中的侍女，到福宁堂去收拾打点的，便送过去了。皇帝多疑，太后也不敢给林月盈太久的时间逗留，只叫她说几句话就出来。

　　林月盈临去时，向太后询问：“太后不是命臣女带一样东西给秦公子，说秦公子见了便能安心的吗？请太后交给臣女吧。”

　　太后面上露出微微笑意，道：“哀家不是已经给你了吗，快去吧。”

　　林月盈略有些不明，但也不敢再问，行了礼后退出来，跟着宫女往福宁堂去了。

　　盛夏日光依旧，她披了一层斗篷，额角更冒出细密的汗珠，倒有点不知是因为炎热，还是冒了冷汗。

　　林月盈进了福宁堂，侍卫见是太后的人，并没拦她。她关了门，低唤了一声：“秦公子。”

　　秦霆立在小窗下，闻声转过头去。

　　林月盈解了系在颈前的扣子，脱下斗篷来：“公子，我是林姑娘。”

　　秦霆吃了一惊：“盈盈，你怎么来的？”

　　他一时惊喜，脱口叫了她“盈盈”，而林月盈太紧张，竟然也未察觉他的唐突，只答说：“是太后命我来的，太后挂念秦公子。”

　　她将斗篷挂在一旁，走近了些，二人立在房中说话。秦霆问她：“你可知道出了什么事？”

　　“只是听说了一点，公子还不知道？”

　　“知道，”秦霆微叹一口气，“我也是听说了一点。”

　　“太后让公子安心。盈盈相信事情一定会水落石出，必不让公子与家人受任何冤枉。”林月盈道。

　　“你可知道这是多大的事情，你一个女孩子家，涉世未深，又从未见过家父，你敢对我说这话？”秦霆望着她。

　　林月盈被他看得有几分心慌，低下头说：“我没见过秦侯，但我相信公子的为人。既然是我求了太后让我来，我自然……”

　　“盈盈，以后不要这么傻，万一哪日真出什么事，你会受牵连的。”他突然打断了她的说话，上前握住了她的手腕。

　　林月盈抽了两下手，并抽不开，被秦霆攥得生疼。

　　她心里想起先前的种种，兼有如今的担忧，百味杂陈，眼里一下子泛起一层浅浅的泪。

　　她呜咽着声音说：“不会有事的。”

　　秦霆微微一怔：“怎么哭了？”

　　林月盈说：“你攥疼我了。”

　　他赶忙放了手，道：“是我冒昧。”

　　放手时，她的袖口微微翻起了一点，秦霆一眼见到林月盈戴了他送的镯子：“这个……你收了？”

　　“嗯。”

　　“你知道是我……”

　　“知道。”

　　“那你为何……”他本想问她为何总是躲躲闪闪，不过话到嘴边又收了回去，只是问，“你喜欢吗？”

　　“这个和当年祖母送的很相似，十分难得。我当日不过说随口说了一句，是公子有心，”林月盈的声音越来越低，“只是盈盈惭愧，不敢承受。”

　　“不敢承受？那你却敢求太后让你来看我？”秦霆盯着她的眼睛不放，“林姑娘，你这又是为了什么？你可要自圆其说。”

　　她一直躲闪，不敢看他，眼眶里的泪一闪一闪的，就要落下来。

　　林月盈年纪小，又胆怯，可偏有勇气去做这种不顾性命的事。秦霆觉得不逼她一下不行，于是狠下心说道：“这东西你若真不想要，就立刻把它摘了放在我面前，从此以后你我两不相干，秦某再不去惹林姑娘的麻烦。”

　　林月盈听他这么说，咬着嘴唇将右手搭在了左手的腕子上，犹豫着，却怎么都不敢动。秦霆紧紧地盯着她，心里跟自己打赌——她不会摘下来的，她心里有他，一定不舍得摘了那镯子的。

　　时间仿佛凝固了一般，静默了几秒。终于，秦霆赌赢了林月盈，她没有摘下玉镯，手一甩，转过身去哭了。

　　“送旁人的东西哪还有收回去的道理。秦公子和萧姑娘有婚约，你将来再给她买新的不就好了？”

　　她柔软的肩头微微颤着，抽泣着说出这话。秦霆却在她背后笑逐颜开，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好像从没有为什么事情这么开心过：“敢情是为了这个，谢天谢地，原来是为了这个。”

　　林月盈拿手帕擦着眼泪，心中懊悔着自己方才怎么说出这样的话来，只觉得无颜以对。

　　秦霆温声向她解释道：“萧瑶是我秦家义女，家中上下皆视她为同胞手足，我自当如此。”

　　林月盈听了，吃惊地转过头去：“那九姑娘为什么说你们……”

　　她话说一半，又忙着跟他解释：“我那日在许府偶然间听到的，不是有意的。”

　　“是有这回事，但也不知是多少年前了，大人们的玩笑话，原不算什么的，”秦霆说道，“小九这张嘴，成日里只会坏事，我不知道有多少麻烦都是她惹出来的。”

　　林月盈听他这么说，方知先前的懊恼郁闷，竟都是为了子虚乌有的事情。她一时又欣喜又有几分窘迫，不知该说什么好，便只说了一句：“原来是这样。”

　　“我原想着等父亲回京之后，要给你一个答复的，不料竟出了这样的事，” 秦秦霆认真向她说道，“如今只怕要等风波过去，晚些才能答复你了。”

　　“你要给我……”她本想问，话一出口立即后悔了。对上他的眼光，便什么都明白了。

　　林月盈轻声说：“我不急。”

　　秦霆微微一笑：“嗯。”

　　他们相对站着，彼此默然了一会儿。福宁堂中用风轮供着冰，只能听到风轮转动时，发出的轻微“吱呀”声。

　　今夏新收的栀子做成了熏香，香气弥漫，是一股年轻的气息。他们果真如太后所想，终究是两个小孩子家。外面的风风雨雨不曾在乎，眼前有个一切都刚刚好的心上人陪着自己，便什么都不觉得怕。

　　林月盈不敢耽搁太久，又待了一小会儿，便准备告辞：“时候不早，我也该回去了，太后原是让我来安抚公子的，若是知道我们说这样的话，只怕是要恼了。”

　　“为人臣子，一切听从圣意，替我多谢太后恩德。”秦霆说道。

　　林月盈点了点头，又说：“太后本叫我转交一样东西给你，说能叫你安心的，可我并没有收到此物，也没参透是样什么东西。”

　　秦霆想了想，道：“不就是你么？”

　　林月盈没想到竟是如此，慌忙答说：“太后心慈，秦公子也……珍重。”

　　“我知道。”他面上含笑。

　　她退了出去，心里比来时更有几分不安，只觉得方才发生的一切都像梦一样，不敢置信。

　　林月盈回去向太后回了话，太后便放她出宫回府了，再三叮嘱她不得与任何人说。她怀揣着这个秘密，又不敢向人提及，于是整晚都睡不好觉。心里有点惊喜，又担心着他的处境，只盼着秦侯能平安回京，一切尽快过去就好了。

　　-

　　却说秦霓那日在皇后宫中，遇见了三皇子吕昭。他们算是自幼相识，一个是中宫嫡长子，一个是秦家唯一的嫡女，年纪又差不多，从小便常见的。

　　秦霓见了吕昭，恭恭敬敬地行礼，但并不多与他说话，只是答皇后张氏的话。吕昭觉得没趣，便应个卯就走了。

　　张宝华倒是挺喜欢秦霓这样识相的女孩子，聪明又稳重。不像那些没见过世面的姑娘，进了皇后宫中，不是畏畏缩缩，就是莺莺燕燕，过于爱在皇子们面前表现。

　　吕昭天生贵气，资质非凡，自然是皇太子最佳的人选。如今他满了十五，到了可以物色嫔妃的年纪。张皇后这一边儿有的是人上赶着巴结，她一个挑中的都没有，见着那些小家子气的姑娘小姐们，就觉得头疼。

　　张皇后原本留了秦霓用午膳，不过上头忽然来了口谕，她只好先赐她歇在偏殿里，称是宫中有事，皇帝要过来。秦霓不明不白地被关到晚上，既不见皇后遣人来召，也不见哥哥秦霆，心中慌得很。

　　而吕昭不知从哪儿听说了风声，夜晚又入皇后宫中请安，打听此事。

　　皇后将人都遣走了，与他说了事情来由，又叮嘱说：“你父皇的性子你素来也知道，便是最忌惮那些功臣的了，咱们不得不谨慎着些。不过这事你听听也就罢了，别在旁人面前说什么。”

　　吕昭答：“儿臣知道。”

　　他得知秦霓就在偏殿，有几分好奇，便问皇后能不能过去看她。张皇后自然不允：“皇儿，你如今大了，男女有别，也该知道分寸。”

　　“既然母后说起这个，儿臣正好想问，母后对儿臣的婚事如何打算？听说近来一直在帮儿臣物色人选。”吕昭缓缓说道。

　　张宝华没想到他如此直接，问及自己的婚姻大事，竟丝毫没有少年的慌乱与青涩之情，仿佛是在说一件与自己完全不相干的事。

　　她这孩子颇有几分少年老成，张皇后便也没想瞒他什么，将先前的一些心思打算都与他说了。

　　吕昭听后，不置可否，眼睛转了转，忽然说：“母后，儿臣有件事，不知当不当提？”

　　“何事？”

　　“既言及婚事，儿臣能请——纳林月盈为妾吗？”

　　“林月盈？”张皇后对这名字略有几分陌生，手指上的护甲在一旁的案台上点着，想着这姑娘是谁，“是林茂家的那个女孩子？”

　　吕昭道：“正是。”

　　“我记得你先前不大喜欢林家人的，咱们和林相也素无往来，怎的看上了她？”皇后有几分不解，想了想，又严肃说，“林家底子薄了些，做个皇子妃怕是太抬举。太后又喜欢她们，本宫可没这个心拉拢。”

　　张皇后与太后不睦已久，袁氏似乎打她做太子妃那时起，就不大喜欢她的，二人总是无话可说，喜欢的事物也全然不同。

　　张宝华明里暗里防了袁氏许多年，如今终于登上皇后宝座，倒也不再怕她什么。只是她们相交甚少，如今她觉着袁氏就连对徐宸妃都比对她亲近，连着跟吕昭都有些疏远了。

　　吕昭抬眼望着张皇后，说：“只是妾室而已，难道不是儿臣喜欢就好？”

　　张宝华不大满意，便喝着茶不答话。好一阵子，吕昭才又开口说：“罢了，母后要是不乐意，儿臣就不提了。”

　　“其实，也不要紧，”她听吕昭松口，便悠悠说道，“你若是喜欢的话，哪日叫进宫来，让本宫见一见也行。”

　　吕昭点了点头，道：“多谢母后。”

　　他从正殿出来后，并没回去，而是命人去御膳房取了东西，悄悄收买了宫人，从侧门溜进偏殿去看秦霓。偏殿与方才的正殿，仅一墙之隔，不过如今张皇后已回另一边的寝宫歇下了，便发现不了他。

　　其实就算是发现了，左不过就说一顿，并不能拿他怎样。吕昭在宫中，向来说一不二，求仁得仁。除了他父皇之外，旁人他几乎都不怎么放在眼里。

　　吕昭去时，秦霓还未歇下。皇后虽然传了口谕说是赐她住几日，可她知道有事不对，一直坐立不安，送进来的晚膳也没有吃多少。

　　吕昭走进殿中，叫了她一声：“秦霓？”

　　秦霓皱眉：“三皇子？”

　　她走到吕昭跟前：“臣女给三殿下请安。”

　　吕昭挑了挑眉毛：“起来吧。”

　　秦霓便问：“殿下漏夜前来，可有什么事么？”

　　吕昭命人送了一盏燕窝进来，道：“你可用过晚膳了？孤带了东西给你吃。”

　　秦霓看都不看一眼：“回殿下，用过了。”

　　“真的吗？你不吃？”

　　“不吃，多谢殿下。”

　　吕昭轻笑了一声，看着她的脸：“你一定是怕有毒？”

　　“没有。”

　　“那你也不问孤点什么？”

　　“不问。”

　　“好吧，那孤回去了，”吕昭冷脸道，“愿秦姑娘在母后宫中住得愉快，最好来日还能再相见。”

　　他故意留了话头儿吓唬她，没想到她什么都没问。

　　秦霓说：“殿下好走。”

　　直到吕昭出去后，她才吓得双手发抖，望着桌上放着的燕窝，止不住地哭了起来。

　　而吕昭轻快地闪身出去，一边走，唇边却浮出了微微的笑意。他想，她一定是生气了，她一定是先前听到了些什么——所以生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