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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七夕节 下 ...

  •   当晚,于心已做好继续啃果子的准备。
      她毫无期待地来到食堂,偏偏,从食堂里飘出了浓郁的饭香。

      于心惊讶地走入房内,映入眼帘的是桌子上的三菜一汤。

      黄绿相间的素炒韭黄,白嫩多汁的太白鸭子,红润可口的陈皮肉丁,还有一碗热气腾腾疼的羊肉汤,丰盛得让于心以为自己在做梦。

      “心儿!”前方走过来一个步履蹒跚的中年男子,有些瘸腿,行步缓慢,提着两套餐具,浑身颤抖不停。

      于心看到他后,激动地捂住口鼻,扼住呼吸。直到有些眩晕眼花,才清楚这所有的一切不是一场幻觉。

      “爹爹!”她大声喊道。

      于心的爹爹一入王氏府就被外派做事,算算时间,父女两人已有四年多未见了。

      刘忍心疼地瞧着自己的闺女。脏了很多,瘦了很多,也黑了很多……那个活泼伶俐的小丫头去哪里了?

      他心酸地含下两滴泪,偷偷挤了挤眼角,道:“心儿乖,冯管家已将我调回了府,爹爹这次可以住回府上了。以后谁也别想欺负我家娃儿!”
      四年未见,刘忍佝偻了背,沧桑了脸,更老了几分,但他依然是那个最疼爱于心的人。

      于心咧嘴笑笑,跑上前紧紧搂住刘忍的胳膊,摇啊摇,像一只撒娇的小土狗:“嘻嘻,你女儿这么聪明,谁能欺负了去?”

      虽然今天也做着繁重的工活,可是能够再见到爹爹,没有比这更值得开心的事情了。

      ——“只要有希望,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陆绅说这句话能够带来好运气,实不欺她!

      刘忍这几年在益州城外帮王家料理外地铺子的账目,做得十分令龙清嫣满意。今年年末,龙清嫣恰有一项重要的商活儿展开,因着人手不足,便准了刘忍调回益州帮她打下手。

      有了爹爹的关照,于心的处境变好很多。

      诚然,她仍不能在这一个月里见到王明珞。但,至少她可以被安排在王明珞的闺房外劳役。

      刘于心成为杂役的第七天晚。
      天色渐暗,王明珞仍在不停练琴。

      听着王明珞闺房中的琴音,于心升起美滋滋甜意,大言不惭道:“是为了我吧?”

      经过七天的练习,王明珞所弹的古曲已不见生涩。节奏流畅不少。但……也仅仅是做到了未有停顿而已。
      音律中的情韵是最难以掌握的要点,王明珞现在对音色的处理毫无感情,算不上精彩,就连于心这种门外汉听久了也会觉得无聊。

      “这样是不能稳赢的。”于心略有担忧。

      这种水平,王齐珞多加练习也能够达到。

      怎样做才能帮到王二小姐呢?
      于心急得原地踏步,认真思索。渐渐地,杏眼一怔,她想起自己曾看到过有关乐理知识的古籍。

      “璇玑山庄的藏书阁!”于心喜叹。

      在那里或许就藏着可以帮助王明珞的线索!

      ***

      傍晚时分,寒蝉闹个不停。

      刑润知近来每天晚上都会呆在藏书阁,若问他在做什么,乃是肆意翻阅无用的书本,消磨时间尔尔。

      七夕过后,璇玑山庄发生了两件大事。

      第一件大事——璇玑山庄隐藏在益州城内的情报部门突发多起盗窃事故。资料走漏,众多职员被牵连革职。刑润知也被陆放痛斥监管不力,手中权力尽数移交回去。

      第二件大事——素来游手好闲的少庄主被委命彻查事件真相,现正积极走访于巴蜀各地,抛弃了以往浪|荡的公子哥形象,这位少庄主的转变令众人大跌眼镜。

      益州城的街头巷尾,渐渐多了有关璇玑山庄继承人的讨论,许多意有所指的声音甚至传入了刑润知的耳朵里。

      然,于旁人看来火烧眉毛的事情,在刑润知眼中根本不值一提。

      刑润知明白陆绅想做什么:明则查访盗窃的原因,暗则,是想借机捣毁他藏在巴蜀各地的羽翼。

      五年了。

      从他暗杀陆绅失败的那一刻起,他就知道他们两人会有一场命中注定的博弈。

      可是……

      刑润知抚了抚自己的胸口,心中好似生了无底洞,冰凉如昔。

      他想起盗窃事发,陆放斥责他时的那副面孔。一板一眼,威言威行。
      十几年过去,他们终究无法养出半分亲情。

      ——伤心么?
      刑润知自嘲一笑,他哪里有心?

      “或者你只是为你的宝贵儿子未雨绸缪,又或者你已经察觉到了,我真正想做的是什么。可是归根结底,我在你心里究竟算什么人呢,父亲?”刑润知捏着眉心,声音疲惫。

      寒蝉依然闹个不停,响着疏疏密密的节奏。直到某一时间点,窗外的蝉音突然扩大,大得好似没关紧房门一样。

      不对劲!
      刑润知探头一看,才发现是有人开门进|入了藏书阁。

      “乐理……乐理……”于心提着盏油灯,窜梭在各个书架间。

      “乐理书籍在左起第三个书架上。”见着小姑娘眼熟得很,刑润知主动回答。

      “!”真没想到这个时间会有人呀。
      于心猛地一抖,像只胆小的兔鼠,睁着无辜的圆眼睛瞧了过去。

      迎面之人气息冷冽如幽幽苍兰,眉宇间点染了一抹清愁。油灯晃过,他的表情并无变化,身影卓卓独立。

      “刑公子!”于心认出了他,立刻板正身形,捋了捋肩上的杂发,令自己看起来端庄一些。

      “……为何此时来藏书阁?”刑润知问。

      刘于心。
      他事先已经调查清楚,这个小丫鬟身世单纯,唯一的亲人是个瘸腿老兵。确实并无大用,陆绅接近她的目的是什么呢?

      “我……”于心把比赛的前因后果说了一番。当然,略过了自己与陆绅在瓦市上的胡闹。

      刑润知安静地听她说完,倏尔开口:“记得曲调么?”

      “啊?”

      “我需要听小段旋律,确定是哪首曲子。”刑润知解释着。

      反正他现在多得是时间可以做无聊的小事,权当一次消遣也好。

      于心猜不出刑润知的意图,规规矩矩轻哼了一段。幸在她的乐感及好,刑润知已经确定是哪一首曲目。

      满意的点点头,刑润知起身向屋子深处走去,边走边说:“这首古曲是入门曲,若是要理解乐理知识,光看是不够的,要亲自试炼一番。”

      他的音色一如既往的抓耳,又似乎不再空灵如雪,倒是多了几分缱绻和煦之感。

      于心听着,耳根一红,小声轻喵:“可是我,我不会弹琴。”

      乐器?
      那是王明珞奢侈的兴趣,她哪有资格……

      刑润知感受到于心的失落感,止步回头,逆向浮光,于灯火同黑暗交界处伸出了手:“这有何难?我来教你。”

      “……”于心缓缓递过指尖,感觉跟随他走去就能够步入光明。

      原来藏书阁不只有书,在书阁的第二层,还放着各式乐器。到叫人好生好奇这里最初的规划者。

      于心看着身前被刑润知找出来的古琴,十分拘谨。

      刑润知拍了她的肩,示意不要过分紧张:“体正直,肩正平……按我说的摆姿势。”

      “……是。”于心回答道,正对上他跃金的眼。

      刑润知的眼底收入万里碧波,沉醉得使人信服。于心陷入其中,丝毫没有察觉时间的流逝。

      白驹过隙,未练习多久,天色越来越黑。

      由于担心她的安全,刑润知早早“撵”她离开:“你该回去了。明日同样的时间你再过来吧,我总是在的。”

      ……

      于心是一位天资聪慧的学生。不消几日,便达到了与王明珞相同的水准。

      曲子弹得熟练了,接下来就是针对乐理的提高。到这个阶段,刑润知偶尔会替换于心的位置,亲手示范弹奏。

      急促或缓和之时,轻拨或重挑之音,从他的指尖娓娓道来,带着一抹古色古香的韵味,令人神往。

      刑润知是一位优秀的老师,于心照猫画虎也学了几分像。每日把心得总结在曲谱上,找机会递给王明珞身边的小丫鬟。

      最后一日,于心独立弹奏了整首古曲,她已经练得非常熟稔,没想到结束的音节里,仍是不慎出现了轻微瑕疵。

      这一回,刑润知索性不再与她交换位置,因着于心瘦弱娇小,他很轻松便可将双臂环过她的肩膀。

      “曲意隽永,需指法细腻。在最后一节也不能放松。”就着怀抱的姿势,刑润知纠正起她的错误。

      于心的后背几乎紧紧贴合着刑润知的胸膛。明知他并没有将心思放在暧昧的姿势上,于心还是感觉意乱神迷。

      刑润知在这时候说了些什么?她是一个字也没听进去,贪心地嗅着背后传来的淡淡墨香……

      “你再弹一遍此处。”刑润知教授完毕,重新坐于一旁,微微闭上眼睛。

      “好。”于心强迫自己冷静,再冷静。

      可是心一旦有杂念,曲目便不再纯粹。这段演奏并不能令刑润知满意,他刚想叫停,忽然!

      “铛--”
      琴弦断了一根,划破于心的手指,两滴新血洒在琴面上。

      场面肃静,于心吮|吸着手上的手指,忐忐忑忑偷瞄刑润知。

      “……”刑润知没有说话,目视断弦,眼中升出一片灰雾。

      一琴一案几,一字一书籍,这房间里的一切从来都没有真正属于过他。断了的弦,怕是它们无声的抵抗吧?

      “弦断了,伤了人,便不是一把好琴,你拿去丢了吧。”他冷冷道。

      “可是……”于心不解,明明换一根弦就可以重新使用啊!

      “没有可是。你走吧,明日不要再来了。”刑润知制止于心的劝阻,顿了顿,又说:“以后也不要再来了。”

      他的话冷得如同高崖上的风,令于心瞬间拾起两人身份的不同。

      刑润知并不需要为这个决定向她作出任何解释,而她的身份也无法向刑润知央求什么。

      这次是真要撵她走呀……
      于心难过地盯着地面,下颏几乎埋进领口里,静默片晌,恭敬的深鞠道:“于心谢谢公子这段日子以来的教诲。公子万福,于心告退。”
      临了,她不甘心,提起勇气回头一望,只为看一看那双明显疏离的眼神中,可能见到一丝温存?

      然而刑润知连看都没有看她,只是愣神望着渐暗的天色。

      于心终于失望,她并没有找到想要的答案。

      ——难道琴弦断,缘分也就此了断么?
      抱着琴,她怅然若失。

      可是于心终是舍不得将古琴丢弃,将之藏到了自己的房内。
      哪怕刑润知并不在乎这二十余日的时光,但是对她刘于心而言,却是一段无比珍重美好的记忆。

      禹惜寸阴,总有人敝帚自珍。

      ***

      在刘于心离开后,藏书阁重新变得阴冷不堪。

      刑润知伸手抚|摸着蒲团与琴桌,这段忙里偷闲的时光竟然让他意外得流连不已。

      最初,刑润知只是想在烦闷的时光里加一份调剂。到后来,他竟然开始期待每日能与那双炯炯有神的杏眼相遇。

      他能从那双眼中看到全心全念的信任与希望,恐怕……这正是他所缺少的吧?
      刑润知自问。

      “吱吖——”地格传来踩踏的异响,一位中年大汉向他接近而来。
      “润知少爷。”那人恭恭敬敬。

      刑润知见到此人,微眯眼角。他的轮廓如兵刃,瞳眸染墨画。风云莫测,犹洒新血。仿佛真应了自己的姓氏--“刑”,刑罚的刑。

      “怎么,你坐不住了?”刑润知轻嗤。

      “陆绅似乎掌握了我们在庄内的所有部署。现在怎么办?”中年男子面容担忧。

      “所有?呵……”刑润笑而不语。

      “少爷?”

      “夺了我在山庄的权利,由下及上,将情报部的人手一一拔除,最后涉及到我。你一定是在想,他最后一步行动,是想对旁人公布,五年前是我对他施行暗杀吧?”

      中年男子默认。

      “你以为陆绅的打算只是这些?”刑润知摇了摇头,“我问你,七夕之后,他都去了哪些城镇调查?”

      “梓州,利州,秦州*等地。若说其中关联……”城市位置渐渐向北!

      北方那可是……

      男子双目赤红,终于弄懂了此间深意,道:“少爷,难道说陆绅想挖出来的,是咱们隐藏的势力!?”

      “……他可比陆放敏锐得多。这般步步紧逼,是想逼着我不得不使用真正的实力与他对抗。倘若我破釜沉舟,他正好顺势斩草除根。好一招引蛇出洞,不是吗?”刑润知冷语。

      中年男子不寒而栗:“少爷,那现在我们要做什么?”

      “五年,足够山庄为我腐化。何须动用我们真正的势力?让他身败名裂,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中年男子不敢妄想刑润知的打算。他的主人,从来都藏着下一手心机。

      “三月内,派几拨人拖住陆绅,好不容易抓到我几个人,马上处理完未免太乏味了!”刑润知要求道。

      “是。”

      “三月后,龙清嫣主导的温泉别苑就会举行开张典礼。你去煽动暴民的情绪,届时送份‘大礼’给她,让她乖乖听话。日后,这位龙夫人可大有用处。”

      “是。”

      “要记得,这件事,虽是暴民|主导,但也要伪装成把我们的势力搅和进去的样子。”

      “什么?”中年男子的声线抬高了八分。

      明明说不再动用那股力量,为何又要故意为之?
      男子不惑。

      “我只想让陆老庄主,我的好义父,一个人知道这件事情。”邢润知耐心解释,眼角的讥讽却不再掩饰。

      这样说着,那副陪伴他二十余日的俏丽面孔,被他从记忆里刻意抹去。

      ——————

      梓州,利州,秦州:古地名。梓,利二州地处四川,秦州则在它们北端,今甘肃东南,天水市。

  • 作者有话要说:  刘忍:太白鸭子,陈皮肉丁,素炒韭黄,羊肉汤……全是当地特色菜,怎么样?
    于心:爹爹,这顿饭府上给报销吗?
    刘忍:……闺女实在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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