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千娇之女官养成》酒惜糖

30、重生日 三

　　差不了除夕几日，正逢立春 。
　　刘忍的情况已经大好，无需再吃那些昂贵的中药，也不必终日静养沉睡。

　　刘忍靠坐在床，四肢有些僵，诚惶诚恐地望着身旁的女人。

　　“刘忍啊，身体可好些了？”龙清嫣亲自端着药碗，吹了吹热气腾腾的汤药，问。

　　“夫、夫人，您把碗放下吧，小的自己喝便好。”刘忍颇为不适。

　　龙清嫣笑语盈盈，并不听从刘忍，反手将汤匙硬喂了过去：“你们父女二人为王氏府做牛做马这么些年，一碗药而已，还不许清嫣承下这份情嘛？”

　　“夫人抬举了，是小的要承下夫人当初的收留之情呢！”刘忍只好咽下药汤。

　　龙清嫣为他蹭了蹭嘴，笑意持续不停：“当年啊，我瞧着你们父女二人食不饱腹，可怜得很，这才把你们招回府。现在瞧瞧，不但有你帮我打理经商铺子，还有于心帮我照顾明珞。有你们两人在，我这心啊得了多少安生呢~”

　　她连声夸赞，盯着刘忍谦卑的模样，睫毛一抖，假装不经意地提道：“于心这孩子，又机灵，又疼人，为了你的病，花掉了自己攒下的全部月钱。她的样子该是很像她娘亲吧？也不知我这话该不该问。”

　　终于，龙清嫣说出了自己的试探，这才是她赶着来见刘忍的真正目的。
　　在与刘于心的几番对峙中，她渐渐注意到这个豆蔻年纪的少女五官越长越开，皮肤白|皙透亮，倒是跟刘忍越发不像了。

　　“她娘……”刘忍挠了挠头，虎愣愣一笑，“夫人，实不相瞒。心儿是我从林子里捡的。”
　　但，即使是捡来的，刘忍也一直当做亲生女儿看待。

　　“捡的，”龙清嫣端碗的手一怔，“原是被抛弃的孩子呀……唉，真是可怜，从生下来就不知道自己的生辰。”

　　“夫人莫担忧，心儿对我说过她不会在乎那些。” 刘忍和着龙清嫣的话，骄傲满溢，“心儿和我约定好啦，就把我捡到她的日子当做生日。我刘忍，永远是她的亲爹爹！”

　　十三年前的盛夏，那个雨声潇潇的深夜。刘忍拖着病腿一步一步于林中赶路，试图寻找避雨处。伴着雨声，他同时听到了婴孩的哭声。无助又洪亮，指引他扒开茂密的树叶，找到了一团小小的被褥。
　　从那一刻开始，刘忍再也不是孤苦伶仃。
　　小女婴给了他最纯真的笑脸，他也决定为她拼搏一生。

　　龙清嫣后续又遮遮掩掩地试探了一些情报，心思质朴的刘忍根本不是她的对手，毫无保留地如实招来。
　　哪一天，哪个时辰，哪个地点……
　　种种线索一一对应，要龙清嫣如何相信这一切都是巧合！？

　　“冯喜！！！”她失态地轻吼，呼吸紊乱。

　　“啊？”刘忍不明所以。

　　龙清嫣即刻起身，远离床畔，背向刘忍，藏不住恶毒的眼神：“刘忍。其实……有件事情我必须跟你讲明白，刘于心不可能随王明珞进入刘府，不过你放心，她以后的出路我会为她安排好。”

　　“夫人？心儿是二小姐的贴身丫鬟，怎么可能不陪着二小姐去呢？”刘忍问道。
　　从刚才开始，他就觉得龙清嫣的反应十分奇怪。

　　“……”龙清嫣假装冷静，努力平复内心的愤恨。转过头，离得刘忍远远的，让他看不真她细微的表情，“王明珞不会原谅她的，因为她给王明珞喂了金露丸。”

　　……

　　谈话过后，龙清嫣从刘忍的住所走出。
　　她还有许多事情要忙，王大人从凤州比预计会提前归来，定制的庆典器具也都在紧催慢赶，成亲前的琐事都得由她亲自过目。即便知道了刘于心的身世，她也不会搅乱自己的原定计划。

　　要动刘于心，简直比捏死一只蚂蚁还简单！

　　“射兰，你给我好好看着，看我怎么弄死你的女儿，让你们地府团聚！”龙清嫣亲手抚|摸着刚送到府的凤冠霞帔，在凤凰的眼睛上重重弹了一个指响。
　　她招了招手，叫来远处的小厮耳语三两句。

　　***

　　刘于心从侍从口中得到刘忍康复的消息，悬着的心总算落下大半。就像是黑暗中的一缕光，哪怕再微弱，也足够照亮她的全部。
　　她收起憋屈多日的心情，快步奔跑起来：“爹爹好了！终于好了！”她的声音难得的跟脚步一样轻快。

　　可是大病初愈的刘忍见到她时并不高兴。坐在久违的厅椅上，沉着一张老脸。

　　“爹爹！”于心欣喜地扑上前，完全忽视刘忍的异样。

　　“啪——”
　　刘忍甩出重重的巴掌，打得于心半边脸酥麻。
　　“你这不忠不义的逆子！”刘忍怒道。

　　——爹爹为何生气？
　　于心的余光瞥向刘忍身旁的一个似曾相识的小药瓶。心下立即反应过来，该是龙清嫣将金露丸的事情全部告诉给了她的爹爹。

　　刘忍看着女儿垂头缄默的模样，痛心疾首：“你说，我为什么要给你取名于心？”他问。

　　“天地可鉴，无愧于心。”于心回答道。
　　这是爹爹最早教给她的汉字。

　　“哼，你还记得？咳咳，”刘忍气得连声咳嗽，“你配得上这个名字吗？咳咳咳……”

　　于心见到刘忍脸色再次泛紫，大急，不顾半边脸的红肿，赶忙给刘忍拍着背顺气，连声恳求道：“爹爹不要激动，我求求您不要激动！您大病刚愈，千万不能再有事了！如果您再有事，我怎么办？我做了这些要怎么办？”

　　金露丸是为了换刘忍的命啊！！！
　　于心执拗地抵在刘忍肩头，憋屈的眼泪润湿了刘忍的衣料。

　　听着小丫头压抑的哭腔，刘忍又气又疼。强迫自己平静，沉痛地叹息。他双手捧起于心的脸蛋：“唉……十三年前，我在雨夜捡到你时，你盯着我的这双眼睛呀，就像块冰晶似的。”
　　说罢，用额角蹭了蹭于心的下颌，充满怜惜，“就在那一瞬啊，我就起好了你的名字！我决定啦，一定要把这女娃子教好，我要让这双眼睛永远是那么透亮的！”

　　刘忍哆嗦着老嘴，眼中有沮丧，也有后悔，“对不起，是爹爹拖累了你，我宁可发病那天就死了！”
　　刘忍从未想过，他的身体会有一天成为压垮女儿的大石头。刚才的愤怒中，有几分也是在气着他自己吧？

　　“爹爹说什么浑话！我不许你死，你一定要活很久很久！”于心一把攥住刘忍的手，狠狠眨眼，挤掉眼中的泪，“每个人都要对自己的行为负责。我既然做得了，就会独自承担后果。与爹爹无关。”

　　她说着，小脸执拗而认真。松开刘忍的手，将之放在刘忍的膝间，又道，“爹爹，我会把事情跟小姐讲清楚的，在她清醒的时候。”

　　无论王明珞判决她是去是留，那都是她本应该走的路。

　　一条毁灭一切。
　　或者，重生一切的路。

　　***

　　除夕日前两天。
　　喜事邻近，丫鬟小厮妆点着王明珞的闺苑。婚典用的红纸，红绸，红灯笼，为寒冷的冬日送来一抹别样色彩。
　　众人干活声音嘈杂，弄出叮叮咣咣的声响，好似根本不怕打扰苑主人休息。

　　卧房里，于心站在床边，凝视着埋在被子里缩成一团的身影。
　　“小姐。”
　　“……”
　　“小姐。”
　　“…………”
　　“小姐，我知道你已经醒了。后天就是大喜的日子，你没有什么想说的话么？”于心叹道。
　　今天她并没有喂王明珞服用金露丸。如此嘈杂的声音，王明珞一定是睡不着的。

　　王明珞慢慢扯开被子，两眼怔直，盯着墙壁贴的红喜字，搂了搂肩膀：“这些天我总是浑浑噩噩的，你是不是喂我吃了什么？”她从床上坐起来，扭头望着于心。
　　逆光之中，她看不到于心有怎样的表情。

　　“金露丸。一种迷药。小姐不听夫人的话，屡次破坏王家的大事。夫人便让我下在小姐每日饮用的水里，好让小姐不再胡闹。”于心从实说。

　　果然。
　　王明珞没有惊讶，曲抱自己的双腿，歪着脑袋：“呐你今天怎么不继续喂我吃药呢？不怕我闹起来么？”

　　“我……”
　　“嘘，”王明珞竖起食指抵在唇前，“让我猜一猜。你是想我在清醒的状态下，给你定罚。对不对？”

　　两人不约而同想起了变故的第一日。
　　验身婆子毫不怜惜的动作，刘从德带有恨意的眼神……那一日的种种，王明珞回想起来依然会恐惧得干呕。

　　“是我没有保护小姐，那天，是我走开了。”于心声音沙哑。

　　王明珞听了她的话，紧紧抵住胸口，呼吸里都是疼：“于心，你知道我想逃走，只想逃走。为什么连这个机会都不给我？为什么？？？”
　　说到最后，几乎吼了出来。

　　一切都晚了。
　　将她困在火坑里的人偏偏是刘于心，竟然是刘于心！这个世界上她最信任、最爱护、视如亲妹妹的刘于心！

　　于心一抹脸上的泪，拭去凉意：“小姐当真不明白为什么？小姐要逃，能逃到哪里去？又有谁肯帮你？除了把事情弄得一团乱糟，你逃得走吗？。
　　“如果小姐偏要问，那么我如实说吧。我下药就是为了钱，为了拿到钱给爹爹治病。只要我能控制住小姐，而夫人会满足我的需求。这就是答案。”

　　“！”王明珞大睁眼睛，却没有于心预料中的暴怒。
　　她了解刘于心一如了解她自己，眼前的小丫头说话时怀着怎样的憋屈，是何等不甘，何等不愿，她都能听出来，全都能听得出来。
　　“你被威胁了，被龙清嫣。”王明珞笃定道。

　　“……”于心不擅长在王明珞面前说谎，唯有沉默。

　　王明珞倏尔摇了摇头，嗤笑连连，“呵哼，呵呵呵呵哼。”
　　笑够了，她支身跨下床，赤脚踩在冰凉的地面，挪步走向于心身前，对着于心的肩骨，两手狠力一推——

　　“！”于心没有任何防备，失去平衡向后方倒去，跌坐在地，还打翻了屋中的椅子。木棱坚|硬，这一磕绊，于心浑身都如同被碾碎一般得疼。

　　“刘于心，你故意在大婚前让我清醒，让我为你决定后路。你啊，真自私。”王明珞目光疏离，低头审视于心的狼狈，“你把所有的错揽到自己身上，让我去恨你，罚你，这样你就能解脱出来。可我呢？你说我怎么办？”

　　从于心里怀中甩出来的小药瓶刚巧滚到王明珞脚前，王明珞弯腰，伸手将之拾起。
　　龙清嫣的打算，是要她到成亲时也能乖乖听话，哪怕嫁过去的是块姓王的木头。

　　“于心，我没你聪明没你机灵。今日种种，就按你所说，是我不自量力的结果。可是啊……我没有错，你也没有错，我们都没有错！呐……究竟是哪里错了呢？”

　　“小姐？”于心听出王明珞的声音不对劲，疑惑地仰头。

　　王明珞依然在看她，只是眼中多了丝决然的情绪：“于心，从小时候起我就喜欢躲在你的后面。但是我忘了，一味地抓着你，你就走不远，我也走不远。”

　　“小姐……你说什么呢！？”于心眼光脆弱，开始恐惧王明珞一张一合的双唇。

　　王明珞不忍心地撇过头去，抽泣着，继续道：“从前，我有一份私心。我的小丫头一定不能在我成亲前就放走。我要让她看到我最美，最美的样子！这样等她日后出了府，可以对旁人炫耀她家小姐是最美的人。
　　“如果这个小丫头执意要一个惩罚的话……那么恭喜她，她从今日开始便不再是我的丫头了。赎身契藏在她首饰盒底下，快去取吧。”

　　王明珞不要她了！？
　　于心有片刻怔凝，旋即反应过来，匍匐向前，勾紧王明珞的小腿，哭得无比伤心：“小姐，我不走，我不要走！”

　　她无数次幻想过离开王明珞时的场景。在王明珞子孙满堂，三千乌丝变白发的时候，她伺候王明珞午睡，给她盖上被子，随后自己伏在床畔旁一同睡去，再也没有醒来。
　　无需说道别，就这样简简单单地相伴一辈子。
　　谁能想到她们的一辈子是这么短……

　　王明珞没有试图挣脱桎梏，眼泪蒙蒙：“我的决定不会变。你走吧。”

　　从此以后，她与刘于心不会再做主仆，且让时间带来无限的可能。
　　如果她们的人生还有交集，说不定再见面时，彼此能相视一笑。
　　也或许，永远不会有那么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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