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榇坛》霜雨阁主

3、（三）

　　紧紧地跟随着领路人的步伐，他摸索着向前走去。
　　不同于来时的狭窄黑暗，两旁的道路逐渐变得宽敞，渐渐的，他看到一些闪耀的火把插在两边的石壁上，昏黄的灯火摇曳着，照耀出他斑驳的身形。
　　转过两个转角，火把骤然变得密集，本是寂静无声的山洞，似乎有了一些隐约的人声。
　　渐渐的，人声变得清晰，不，是变得嘈杂了起来。
　　转过最后一个转角，他几乎愣住了。
　　他所站的位置，是一座高台的上面，在平台之下，是一个极大的石室，似乎是处于这个山峦当中的某一处洞口，抬起头来，还能在石壁的缝隙中，隐隐约约看到外面的阳光。
　　石室内人头攒动，他看到许多和他一样稚嫩的面孔，他们熙熙攘攘着，拿起手中的小小布袋互相追逐打闹。
　　领路的那个人停住了脚步。
　　他转过身，淡淡的嘱咐了几句话，就离开了。
　　血影有些尴尬的站在哪里，双手紧张的揉着衣角，不知所措。
　　接下来应该怎么办？
　　他的眼神在那人离去的方向和石室之间游荡，或许，自己应该先从这个高台的上面下去，而不是傻站着等待接下来该怎么办。
　　这个地方实在是太高了，他只得小心翼翼地靠在身后的山崖上，沿着高台的边缘不断的寻找，终于，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一个狭窄的楼梯嵌在石壁的外侧。
　　血影用力地攥紧梯子的把手，一点一点，倒退着挪动脚步，许久，才终于踏上了结实的地面。脚踏实地的感觉让他十分的心安，他终于有机会，可以仔细的观察眼前的事物了。
　　在他的面前，是一片空地，上面摆满了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有绳索穿插的玩偶，也有用布袋包裹的软软的袋子，还有一些，他压根就没见过的东西。
　　石室的另一边，倒是有很多长条的桌子，下面摆放着整齐的小凳，隐隐约约有一股饭菜的香味儿从那边飘过来。
　　这个不大的石室之内，大概有几百个和他差不多的孩子，其中有不少，声音尖细，说话声有些腼腆，看起来十分文秀的样子，这些应该就是所谓的“女孩”吧。
　　血影目不转睛地盯看着
　　这是他第一次见到女人小时候的样子，以前服侍他的人中，虽然也有几个女人，但总是和他避之不及，他都没有和她们打过交道。
　　他不敢上前去，就悄悄地蹲在了一个角落
　　貌似没有人注意到他，孩子们都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完全忽视了他的存在。
　　他就这样寂静地站在那里，直到一声锣响打破了喧闹的世界
　　所有的孩子都停了下来，他们的目光都投向了石室的另一边，血影踮起脚尖，伸长了脖子，终于在一片漆黑的人头缝隙中，看到了一个简易的石台
　　此时，那个带领他来到这里的人，已经站在石台之上，他的左手边，一个和他服饰相仿的戴面具的男子，手里扶着一个不大的铜锣架。
　　“孩子们，听好了……大家在这里已经度过了很长时间的安闲生活，想必已经十分熟悉了吧！我们从各个地方将你们解救出来，希望你们可以知恩图报……从今天开始，我们将有特定的人员教授大家武功！希望大家可以尽力配合，好好学习！”
　　孩子们三三两两的聚集在了一起，似乎在小声地讨论着什么。他竖起耳朵，从嘈杂的声音缝隙中，隐隐约约听到了这几句话。
　　大家似乎都很好奇，但更多的是跃跃欲试，也许是单纯的觉得比较有趣，也许是觉得学了武功就可以变得更强壮，或许只是出于听从命令的简单思想，总之，没有孩子去质疑。
　　有不少孩子拍起手来，欢呼雀跃，脸上洋溢着对未来的憧憬。
　　他不知道应该怎样表示，拍手吗？大家好像都在这么做。他僵硬的将两只手合到一起，一下一下，发出咚咚的摩擦声。
　　他眼角瞄着另外几个孩子，尽力去模仿他们的神情和动作。
　　他们这是在笑吗？他不知道，只是努力将嘴巴勾起来，不要让自己显得无比僵硬就好。

　　血影抬手，左手的手腕用力一甩，小刀呈一条直线从手中飞出，不偏不倚，正好扎在了红心的左侧边缘。
　　他喘了口气，力道把握的正好。
　　“血影，通过！”
　　旁边的一个人手里拿着本子，正在测试他的总成绩，当他说出“通过”二字的时候，他悬着的心，总算是放了下来。
　　“呦，你总算通过了啊！”
　　在他放松的一瞬间，一个十分强壮的男孩在一旁插着双手，表情轻蔑。在那个男孩的周围，还围绕着好几个年纪较小的孩子
　　他的声音，引来了周围的哄笑。
　　“没想到万年垫底的家伙居然通过了！”
　　“这么长时间才通过这个飞刀的训练，可真是有史以来的第一人呢”
　　“你瞧他的样子，两年了却都没命中过红心，还舔着脸在这里学？”
　　“呵呵.........”
　　他紧紧地抿着唇，不发一语。
　　低着头快速地通过了这个大厅，尽可能的无视掉背后嘲讽的浪潮。
　　其实这样的日子，已经持续了三年。
　　每一个月，都会有一个简单的测试，是对于每个人能力的一个考核。
　　他几乎次次垫底，连很多女孩的成绩，都在他之上。
　　而这里的孩子，大都是孤儿，无父无母。从小在贫困中长大，在见过了现实的残酷之后，大家都明白，力量，才能主宰一切。
　　理所当然的，谁具备实力，谁就会成为仰慕和钦佩的对象，而他，只能是被口水淹没的弱者。
　　他扭过头去，悄悄脱离了人群。
　　“呦，做的不错呢！”忽然，一个元气满满的声音从一旁传来。
　　他走过一个转角，背过身，在阴影中看见了一个魁梧结实的身影。
　　“原来是刘兄，已经比完了吗？”
　　来人笑了，挥了挥手：“是啊，可惜对方实在是有些谦虚过头了，被我小小的拿下了一场！”
　　血影也忍不住笑了：“小小的？比试剑法的话在这里没人能打的过你吧？！”他托起腮，似乎一副思考的样子，“我看看啊，从半年前开始，除了教官，还有谁打败的过你呢……刀法第一，射箭第一，飞镖第一，对打还是第一……”
　　话不等他说完，来人就一把将手跨在他的肩膀上，装出一副生气的样子：“哦？是吗？为啥我觉得，某人没有尽全力呢……”
　　他的眼睛飘忽不定，似乎确定了周围没有其它的人在，低声说道：“我记得我们打赌，我赌你这次一定会命中正中央，你赌你一定会扎不中勉强通过，看样子是我输了啊……”
　　“是啊，你输了，回头请我喝酒啊！”
　　“切，是你自己故意扎在哪里的吧！你早就可以控制飞刀的位置了，只是一直不说吧！”
　　“哦？原来你能看出来啊，那你还和我赌？你只是想喝酒吧。”
　　话音未落，两个人都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和他不一样的是，面前的这个人，有名有姓，叫刘凌之
　　倒不如说，这里的大部分人都有自己的名字，或是小字，只有他的名字是主人随便起的。
　　刘凌之是这里的第一专业户，从半年前开始，几乎样样都是第一，好像没有什么项目可以难倒他。
　　这样的人，身边是不缺少崇拜和仰慕他的人，男孩子都想向他学习技巧，女孩子都想和他套近乎，毕竟要是抡起容貌来的话，他虽然年纪不大，但五官却已经十分立体，再加上他阳光帅气的笑容，无论走到哪里，他的身边，都有不少追随者和崇拜者。
　　所以，当他第一次主动和他对话的时候，血影是很意外的。
　　他那时候才刚刚到来没有多久，完全陌生的环境，他除了习武之外，不和任何人接触，无论何时，都只是默默地站在一个角落，去观察和模仿别人的一举一动，但却没有任何成效。
　　两年前的某日，午饭后，他走向了练功场，而那时，其他的孩子都跑去午睡了。
　　这里没有要求一定要做什么，所以他提前来到了这里。
　　在血影拿起弓箭的时候，一个声音从背后传来。
　　“呃，你好！”
　　血影没想到在个时间点，会看到其他的人。
　　所以他转过头来，同样地打着招呼
　　“你好。”
　　随后便是一片寂静，直到来人有些尴尬的伸出手：“我叫刘凌之，你，叫什么？”
　　“……血影”
　　“嗯？那你姓什么呢？”
　　“我没姓。”
　　空气再度陷入了沉默之中，直到半响过后，血影犹豫地握住了他的手。
　　“……好，刘凌之。”他尝试用正常的口吻和他打招呼，但又觉得这样子好像没来由的尴尬，直到来人接着问他：“你多大了啊？”
　　他张了张口，意外的说不出话来。
　　他多大了？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虽然一年年的过去，可都是在他被主人救出后，才有的所谓名叫“时间”的概念，至于之前的在地窖里的那段时光，除了一日一日的数下去，连他自己都不知道经过了多少日子。
　　在这里的孩子，年纪应该都是相仿的吧……不如自己打个整数，一切从头再来好了。
　　“十岁。”许久，他努力思考着，缓缓地吐出这两个字。
　　“哦？这么说我还比你大呢，今年已经十三岁了。”
　　他笑得温和而又自然，两人之间尴尬的寂静在不知不觉中迎刃而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