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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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返程之时赵环没有像来时晕船晕得那么厉害,缓了两天就精神了,不过精神了反倒觉得船上时光难熬了——带的书都看完了,唯有喂小黑的时候感到轻松些。
孙哲老样子,与一些闲着的船工们喝酒聊天赌博,不知道多惬意,赵环一边冷眼看着心里感觉时间更难熬了。
船中途靠岸的时候,赵环打算上岸逛逛书店,不成想被孙哲一把勾住肩膀带去逛集市了。
赵环忍不住翻白眼,他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和孙哲这么亲近了。
孙哲买了一大堆赵环觉得幼稚的小玩意儿,赵环不耐烦,正想摆脱孙哲,孙哲从小摊上挑出一个弹弓,笑眯眯地问赵环:“世子可玩过弹弓?”
“没有。”
“世子可要试一试?”
“不用。”
“弹弓很好玩儿的,世子真的不试一试?”孙哲像哄小孩儿一样劝诱赵环,赵环只能给孙哲一张臭脸。
“世子你看!”孙哲突然指着天空,赵环满腹疑惑地抬头,便见一只麻雀从天上飞着飞着掉了下来,赵环看向孙哲,孙哲摆着射弹弓的姿势酷炫一笑。
赵环无语,合着孙哲只是想炫耀一下自己射弹弓的技术,不过从中可以看出孙哲的臂力眼力都很不错,赵环倒是对孙哲刮目相看了。
“先生还有什么要买的吗?学生要去书店买几本书。”
“好啊,前面有一家叫藏美书屋的书店,在下在那儿淘过几次杂书,十分不错。正好已经很久没有给世子布置读书任务了,在下就在那儿挑几本给世子看,如何?”
赵环看着孙哲满面的笑容,心里隐隐有不好的预感:“一切听先生的。”
藏美书屋十分简陋,连个像样的门都没有,仅仅用块粗布做遮挡,两人掀布进入,店内空间狭窄,墙的三面都堆了书,还有中间三大排书架,柜台处坐着个年逾古稀的老头子,眼睛眯着不知道是不是在打瞌睡,听见有人进来也只抬抬眼皮子。
孙哲一边挑书一边对赵环低声道:“你看那老头子像不像位高人?”
赵环挑眉:“他是位高人?”
孙哲神秘兮兮道:“在下每次来这买书的时候,他都是一副似睡非睡的样子,在下想,如果只是一个怠惰的老头子怎么能经营好一家书店呢?”
赵环掸了掸孙哲拿书时掉落在自己身上的灰,反驳:“学生并不认为这家书店经营的好。”
孙哲无视:“在下一直觉得这个老头子是个世外高人,所以有一天在下忍不住想试探一下这老头。”
“哦?”赵环来了兴趣,“怎么试探?”
“在下拿了三本书,一本藏在身上,两本拿在手里,结账的时候看他会不会发现。”
“结果呢?”
孙哲叹了口气:“那老头乐呵呵地给在下结了两本书的钱。”
“哦……”赵环突然觉得这对话很无聊,“所以他只是个普通老人。”
孙哲摇摇头:“不对。”
赵环又提起了兴趣:“为什么?”
“因为在下本意不在偷书后来又把书钱补上了。”
赵环:“所以?”
孙哲一脸深沉:“也许那老头是知道在下的本意才故意没有揭穿我。如果他是位世外高人,那么他就不会轻易暴露自己。所以,在下仍然觉得那老头是位高人。”
赵环:这人脑子有问题。
赵环不想听孙哲继续胡扯,走到一边挑书,孙哲跟上来,凑近看赵环挑了什么书:“《春溪杂谈》啊,讲的是春溪那个地方的风土人情,世子闲暇的时候可以看一看。”
赵环放下《春溪杂谈》,走到另一边拿起一本《韩朝正史》,孙哲又凑近道:“正史啊,所谓正史都是骗人的,世子还是少看这些为好。”
赵环忍不住怒气上升,猛一侧头,不成想孙哲的脸近在咫尺,嘴唇便从孙哲的脸颊滑过,心里一阵惊涛骇浪,怒气一下就泄了,“你有完没完”也憋回了肚子里。
孙哲浑似不在意,随意地擦了擦脸颊,痞气十足:“世子似乎有话想说?麻烦世子下次看清人在哪儿再说话。”
赵环冷“哼”一声,拂袖出了书店,孙哲连忙挑了几本书结账跟了出去。
“世子生气了?为什么生气啊?”孙哲搂着赵环的脖子笑嘻嘻道,“在下做世子的老师期间,世子就只能看在下推荐的书哦。”
赵环将孙哲的手拨开:“先生还有什么要买的吗?学生先回船了。”
孙哲将书交给赵环的小厮:“在下还要买几坛竹叶青,晚上跟世子对月饮酒想必极风雅,世子就先回去歇息吧。”
赵环憋着一口气回到船上,他也不知道自己具体在烦什么,反正自从孙哲当他老师以来,他就没有顺气过的时候。
喝了几杯茶心静下来,赵环让小厮把买的书给他看,嗯,三本杂谈,一本……春宫图!?
“太不像话了!”赵环的火气又上来了。
“会不会是孙先生挑书的时候太匆忙拿错了?”小厮小心翼翼地推测。
有这种可能性,但是赵环觉得让学生看春宫图这种事孙哲是能做出来的:“等先生回来问问他。”
孙哲回船后,把自己在集市上买的小玩意儿都送给了船工和小厮、丫鬟们,人手一份,赵环是看到自己的丫鬟们在讨论送谁的簪子好看的时候知道的。
只有自己没有吗?算了,反正那种小玩意儿也不稀罕。
赵环找孙哲问春宫图的事:“先生,这本春宫图也算是学生的任务吗?”
“嗯,对呀。”孙哲笑得恬不知耻,“世子看完以后要总结姿势哦。”
赵环把书一扔:“父亲怎么会找你这种人当我的老师!”
孙哲捡起书吹了吹:“世子还记得王爷的话吗?”
赵环:“……”
孙哲将书放在赵环手中:“世子,您已经十七了,看看春宫图又如何?您可承担着王府传宗接代的重担啊。”
赵环深呼吸:“学生知道了。”
“哦,对了,在下路经一家文具店时见到一湘竹笔筒,感觉十分雅致,送给世子,权当在下赛马时赌赢的谢礼。”
赵环接过笔筒,心中别扭,自己竟然有些欢喜:“谢谢先生。”
晚饭布置在船头,孙哲拎着两大坛竹叶青往地上一放:“今日一定要大醉一场,醉他个三天三夜,待醒来就到赵都了,正好消磨船上无聊的时光。”
赵环忍不住皱眉:“先生,饮酒伤身。”
“小酌怡情嘛。”孙哲执筷,“先吃点菜垫垫。”
刚刚还说大醉一场,转嘴就小酌怡情了,赵环心下反驳,默默吃饭。
“世子平日不喝酒吗?”
“赴宴的时候才喝。”
“世子酒量不好?”
“不轻易醉就是了。”
“哦?世子要不跟在下比一比?”
“还是都留给先生享用吧,学生小酌几杯即可。”
“世子真是克己啊。”孙哲慢慢饮完一杯酒,“世子平日里没有什么烦心事吗?”
“都是些琐事,没有什么烦心事。”
“啧啧。”孙哲摇头,“少年不识愁滋味。”
赵环抬眼看孙哲,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先生有很多烦心事?”
“也没有很多,一件,只一件就够在下烦了。”
赵环抿了口酒,入口醇厚,甜绵微苦:“何事?”
“婚事。”
赵环笑了笑:“婚事有什么烦的?”
孙哲斜睨赵环一眼,笑道:“老头子想让在下结婚收收性子,可在下偏不想随他意。世子恐怕不能体会在下这种人的心思。”
赵环看孙哲的眼神似乎是有点看低他,他确实不会反抗父亲的任何决定,他一向很听话:“学生的确不能体会。”
孙哲默默地饮了杯酒:“世子可有喜欢的人?”
赵环愣了愣,想了想:“没有喜欢的人。”
“哦?如果有一天世子有了一个喜欢的人,而王爷想让世子娶另一个人,世子会反抗王爷吗?”
“……父母之命,媒妁——”
孙哲打断赵环:“在下不应该这么问,毕竟世子还没有真正喜欢的人,一切的回答都是在假设的基础上,没有意义,在下犯蠢了。”
孙哲的语气烦躁,赵环觉得他此时有些反常,看来是另有故事:“……先生有喜欢的人?”
孙哲把玩着酒杯,眉眼低垂,嘴角勾出一个弧度,缓缓道:“没有。”
赵环盯着孙哲,他虽然在笑,可让他觉得那笑实在落寞,他第一次感觉自己似乎触碰到了孙哲的内心,尽管他仍在说谎。
不知不觉月上梢头,赵环本来只想小酌几杯,时不时啜一口,结果也喝下近半坛去。
孙哲一直是极慢极慢地喝,偶尔夹点菜吃,两坛竹叶青渐渐见底。
孙哲站起身:“本来想留一坛,看来是留不了了,在下去取。”
赵环正在饮桌上最后一杯,没有阻止,饮完一杯发现孙哲还没走,正背对着他望两岸景色。
“先生?”
没有回应。
赵环起身去碰孙哲,孙哲身体摇摇晃晃就要倒地,赵环下意识将孙哲抱住,定睛一看,孙哲脸颊上浮着一层红晕,双眼紧闭,还发出微微的鼾声。
赵环忍不住发笑:“看来先生的酒量也不过如此。”
此前下人已被屏退,每隔一个时辰丫鬟会来换菜,此时船外只有赵环、孙哲二人,赵环本想叫人来扶孙哲回去休息,转念一想,孙哲毕竟是他老师,还是第一个不抱任何目的送他礼品的人,他做些力所能及的事就当回报了。
赵环一把将孙哲抱起,沉甸甸的,走到孙哲房间放到床上。
替孙哲盖上被子,赵环发现孙哲的眉头皱的很紧,他犹豫半晌,手指抚上孙哲的眉。
恰逢孙哲翻了个身,赵环受惊地收回手,心跳突然变得很快:“奇怪,我干嘛心虚,我还是去读书静静吧。”
回到房间,赵环坐在书案前定了定神,随手拿起一本书开始翻,嗯,春宫图,一阵热血上涌,赵环长吸一口气,迅速将春宫图翻完,也不知道自己看了些什么,反正身体是越来越燥热了。
他很少有这种燥热的时候。
船三日后到赵都,孙哲一下船对赵环留下一句“两日后检查世子读书进度”便走了,赵环由下人簇拥着回到王府。
“这次旅途跟着孙先生可有什么收获?”
“……孩儿赢得一匹骏马,父亲可要去看看?”
“骏马?甚好,甚好,叫什么名字,比为父的飞霞如何?”
“小黑,孩儿认为不相上下。”
“哦?是怎么得来的?详细说来听听。”
“万马场举行赛马,由客人在万马场中挑选马匹比赛,得冠者能将自己挑选的骏马带走,孩儿挑了小黑,比赛的时候……”
两日后孙哲没有来王府。
同时赵都士族子弟间都流传一件事:孙哲又被太傅赶出家门了。
“听说太傅想让孙先生娶礼部侍郎的女儿,两人会面的时候,孙先生言语轻佻,把礼部侍郎的女儿吓哭了,礼部侍郎退了这门婚事,太傅很生气,把孙先生打了一顿,赶出家门了。”
“可打听到孙先生现在何处?”
“在一家叫做百草斋的药店。”
赵环匆匆来到百草斋,店老板是个看起来很瘦弱的中年人,赵环懒得表明身份,只说是孙哲的学生,来看望孙哲,店老板便将赵环引入后院的房间。
“当初小人和婷婷初来赵都,什么都不懂,被人骗了所有的钱,幸亏遇到孙公子才有今日平稳的生活。哎,孙公子也是犟,跟自己的父亲斗什么气,凡事不能好好说嘛,被打成那样,看着都心疼……”
“孙先生伤得很重吗?”
“好在没伤到筋骨,只是这皮肉伤也得养个半个月才能彻底好。”
赵环推门而入,对面窗户透进来的日光强烈,入眼只见白花花两瓣屁股,赵环连忙撇过头,孙哲看见赵环这副样子喊道:“大家都是男人,有什么好害羞的!世子怎么来了?”
赵环走近看才发现孙哲屁股上都是斑驳血痕:“先生说好了昨日检查学生的功课的,学生等了整整一日先生都没来,学生担心先生出了什么事,就出来找先生了。”
孙哲一拍脑袋:“哎,把这事给忘了!最近事情怎么这么多!”
赵环不悦,孙哲的语气似乎是把教导他当成了一件不耐烦的事,要不是父亲的命令难道稀罕你教吗?
“看先生的情况近日是没办法教导学生了。”
“不能教也得教啊,毕竟答应了王爷……”
“孙公子,该敷药了!”
一个少女端着药推门进来,看见赵环一愣,赵环猜这少女应该就是婷婷了,长得挺清秀的。
赵环冷冷道:“我是来看望先生的,把药放那,我替先生敷。”
“哦,好的,麻烦公子了。”婷婷有点不知所措地离开了。
孙哲疑道:“世子替在下敷?”
赵环挑了挑眉:“难不成让人家小姑娘替你敷?”
孙哲无语:“在下当然是自己敷啊。”
赵环:“哦,那先生就自己敷吧。”
孙哲将药膏一点一点抹在屁股上,时不时发出“嘶~嘶~”的动静,偶一抬头发现赵环正盯着自己的屁股看,笑道:“世子您就这么盯着在下敷药,在下就算是个男人也会害羞的。”
赵环抿紧了嘴:“先生敷药敷得不够均匀,还是学生帮先生敷吧。”
“既然世子不嫌弃,那就麻烦世子了。”
柔软的指腹,带着凉意的药膏,适度的力道,虽然碰到伤口疼痛之感不减,但意外的,竟然有点舒服?
赵环静静地替孙哲敷药,孙哲侧过头趴着看赵环认真的神情,感叹:“世子真是个温柔的孩子呢。”
赵环抹药的手稍用力一按,孙哲疼得乱动,赵环按住孙哲的腿:“学生早已经不是个孩子了,先生也只不过比学生大六岁,何必装得一副老气横秋的样子呢?”
“好,好,是在下错了,世子切莫生气。”
赵环瞥孙哲一眼,孙哲笑嘻嘻的,赵环就知道孙哲没有把他的话放在心里,真当他只是个孩子哄哄就好吗?
“先生打算一直住在这里吗?”
“在下当然不想给婷婷他们增加负担,只是手里的银两都花的差不多了,一时也找不到其他住处。”
谁叫你见谁都送礼物。
“不如先生来王府住如何?这样先生也能教导学生了。”
“如此……麻烦世子了。”
搬到王府后,照理说敷药这种事交给下人就行了,赵环却依旧亲自上阵,说是为报师恩,孙哲可不觉得他对赵环有什么师恩,一直以来他教导赵环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可都是半强迫的,赵环对他做老师的态度也一直都是不情不愿的样子,怎么近几日突然就变了呢。
更诡异的是,赵环为了“更好地照顾”他把书都搬过来读了,到了晚上干脆不回去了,偌大的王府,那么多床,你非得跟我挤一张,我们的师生关系已经深到这种程度了吗?
赵环躺在外侧,孙哲躺在里侧,赵环正躺,孙哲侧躺,两人一时半会儿都睡不着。
赵环望着头顶上的纱帐:“先生这次离家多久能回去呢?”
孙哲真不想听到这个话题。
“……恐怕是回不去了。”
赵环从没听过孙哲这么低落的声音。
“……这么严重?”
孙哲闷闷道:“这次老头子绝对是认真的。”
赵环觉得很不解:“仅仅为了婚事?”
“……不。是在下不肖。”
不是为了婚事那是为了什么?
“先生以后打算怎么办?”
“等教完世子在下就去游历去。”
赵环侧过头盯着孙哲头顶的漩涡:“先生打算教学生多久?”
“两个月吧。”
现在已经二十一天了。
两人不再说话,赵环闭上眼睛,许久许久不曾睡着,直到听到三更的梆子声,赵环睁眼,小心翼翼地侧身,从后抱住孙哲的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