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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其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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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天刚蒙蒙亮,众人都在睡梦中时,安氏便注意到聂千离来到自己身旁。她慢慢起身,看向聂千离,却并不说话。
“安夫人,堡内这些人性命无虞,在下也要告辞了。”聂千离抱拳像安氏行了一礼。安氏整理了一下衣服,站起来然后向前走了几步,聂千离犹豫了一下但还是跟了上去。大概走了十来步,走到距其他人有些距离后,安氏才停下了脚步,问,“他,死了吗?”
聂千离一愣,转而呵呵笑出了声。“还要多谢安夫人帮助。”
传说,只要将一个人的名字和他所犯下的罪行写到一张字条上,连带一张五千两银票一起绑到黑点灰鸽身上,只要罪行确认无误,三个月后,那人就会受到“判官”的裁决,永远离开这个世界。无人知晓这个“判官”究竟是何身份,也不知年龄性别。因着尸体身上都留着刻着“问天”二字的锐器,因而这个来无影去无踪的“判官”也被称为“判官问天”。
三个月前,聂千离收到两封信,一封来自张家,夹着一张五千两银票,委托“判官问天”处决杀害张忠兴的凶手,第二封中则写着杀害张忠兴并且盗取配方的人就是刘家堡堡主刘杰正。
她原本不愿接这次委托,但第二封信的到来让她起了兴致。她先混入张家了解了一下大致案情,然后决意潜入刘家堡搜集证据。为了使某位老狐狸露出马脚,她放出了两条消息,第一条是张家悬赏,第二条则是杀人者是刘杰正。
她遮盖了本来容貌,混入刘家堡成为一名婢女。奈何刘杰正过于狡猾,之前放出的消息也只吸引到一些无关痛痒的小角色,所以她没能找到确定性的证据,不过她发现刘家堡现在的经济状况并不好,倒是提供了一个刘杰正盗取配方的动机。
在了解了堡内布局后,她想到了一个计策,而这个计策还需要安氏的帮忙。
来自杀手“枭”和“判官问天”的信一前一后寄到刘杰正的手中,他这才有些慌张,这时,夫人的一句无心提醒成为了刘杰正极力想抓住的稻草。而夫人的那句无心提醒,自然是来自别有用心的某人。
当然,如果夫人没有按计划那样说出那句“请叶大师帮忙”的话,或者刘杰正固执不愿请人帮忙,那也无妨,借着叶归杨弟子的身份前来拜访也说得过去,只不过要花费一些力气罢了。至于为什么要借用这样一个身份,那还得多谢某位早已退隐江湖老头子赠给自己的那枚玉佩。不过这个身份只能用一次,用多了只会增加不必要的麻烦。
至于杀手“枭”也不过是个幌子,他们当然不会为了五千两闲的无聊来杀这么一个角色。
这次来刘家堡,聂千离从刘杰正口中倒是发现许多有趣之处。借口跑去看夫人收拾的情况,也是为了验证两个猜想。
“聂姑娘,此话怎讲?”
“夫人对我这个外人丝毫没有戒心,直接将刘堡主的手札交于我看,我一开始以为夫人是不在意,后来一想,夫人很可能是在暗示我,刘杰正说约他去书房的那张字条是他自己写的。我之前也怀疑过,因为他对字迹相当敏感,如果真的看到一张陌生的字条,绝不会想那是张忠兴写的,但一直没有证据罢了。”
猜想一是那字条,坐实了刘杰正盗取配方之心。而猜想二,则是刘杰正自己告诉她的。
“我旁敲侧击问过刘杰正,证实了盗取配方之人与杀害张忠兴是一人的猜想,而作为死者的好友,知道密道位置并不难。那么接下来的问题就是,配方在哪。”
安氏听到这里,取下肩上的包袱,从里面拿出一件墨色长衫,将里子翻开,聂千离便清楚地看到一张白色的写满字迹的帕子缝在里子上。
“果然。”她在刘家堡待了许多天,找了很多地方都没能找到这个配方。于是她才用计,看似是保护刘家堡上下性命,实则是诈一诈刘杰正,骗出这配方的所在。而一切也正如她所预想的那般进行。
只不过她心中一直没法确认的就是这第二封信是谁写的,而她隐隐感觉这次的进展过于顺利了。按刘杰正的性子,想让他失了方寸实在不易,不过要是夫人在他耳边拿自己和孩子们的性命多说上几句,然后对于某人提出的提议表示赞同,一切就顺利成章进行了。至于那些侍卫为何会听到刘堡主的声音,那也是聂千离的手笔,模仿刘堡主的声音和自己对话,在密道那么狭窄又昏暗的环境下,想要让那些护卫产生错觉并不困难。
“我能多问一句,为什么吗?”
为什么会写信告诉聂千离真相,又为何想杀自己的夫君。
“姑娘可知这杏花酒方子的来历?”“愿闻其详。”
二十多年前,两个年轻人结伴游历,误闯入南疆的一个小村落中。村民热情地招待了他们,而那里有着一大片杏林,因此那边的食物酒水都与这杏有密不可分的联系。在那里,他们同时爱上了一位姑娘。
经过一番竞争,一位最终抱得美人归,而另一位得到了姑娘家传酿杏花酒的秘方,改良后,酿出了更为美味的杏花酒,带着家族一步步成为富甲一方的大家族。虽然姑娘的丈夫因为配方的事情非常不快,但总体来说,夫妻间相敬如宾,举案齐眉。
多年之后,这已经嫁为人妻的姑娘无意之中得知当年的竞争自己的丈夫在暗中动了手脚才侥幸胜出,而在当时,她心中其实是属意另一个人的。
但已经过了数年,姑娘也没太多计较,直到那天另一人的死讯传来,而她又发现自己交于那人的配方出现在丈夫手中,她便决意不顾一切为那人报仇。虽然丈夫一直否认他的罪行,但她却不再相信这个一起生活多年的人了。
她写了一封信绑到一只黑点灰鸽身上,然后放飞。
“这衣裳,姑娘拿去吧。”安氏讲完故事,然后将手中的衣裳递给聂千离。聂千离倒也不客气,接过了衣裳,但却不看那方子,似乎没有兴趣。“谢过夫人了。”
“聂姑娘难道不好奇这酒为何如此特别吗?”见聂千离要走,安氏又问了一句。聂千离看了眼前这个美貌不再但风韵犹存的女子,然后笑着说:“这方子里可是藏着那个人的心意,酿出的酒自然特别,不是吗?”
“妾身斗胆请问一下姑娘真实名姓,妾身十分好奇,姑娘年纪轻轻,为何会成为一位这样的人物……”安氏抬头看向聂千离问道。聂千离倒没想到那个印象中沉默寡言的安氏会问出这样的问题。“我是谁,我叫什么并不重要,世人知‘判官问天’的存在,能在行不义之事时想到有这样一个存在就够了。安夫人,与其纠结我的身份,不如想想之后如何收拾刘家这个烂摊子吧。”说着,她身子一晃,飞身离开。
她倒是一点不怀疑那个表面上温顺无害的安氏有能力撑起一大家子。聂千离想着,又回头望了一眼山上的那座城堡,仍是那么的巍峨宏伟,但其实在那富丽堂皇的外表下,里子已经烂透了。
她来到山那边的湖泊边上,取一些清水浸湿带着的手帕,然后轻轻擦拭自己的脸庞,卸去伪装,露出她原本的容貌。肌肤如雪,眉目如画,那丹凤眼更是透着几分媚意,勾魂摄魄,不过那眸中的清冷倒是减弱了几分娇艳之感。她一直觉得原本的相貌过于妖媚,实在不利于行事。
聂千离看了一眼水中自己的倒影,她非常确信这次会被安氏认出来就是因为这眼睛的缘故。看来下次还得想法子在眼睛上加点伪装,她心想。
至于这配方,她看了一眼手中的衣裳,自己又不会酿酒,自然是没有兴趣。还是还给它的主人吧,聂千离想,正好再敲张家一笔钱。
不过那人真可谓是一位奇女子。只是很难想象那年杏花微雨,她年少懵懂、天真无邪的样子,也很难想象她面对心上人是怎样巧笑倩兮,美目盼兮……只可惜这一切都已随那年春雨一同逝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