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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那个男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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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生活就这么表面上风平浪静的过着,至少对大多数人,比如查尔斯来说,现在的生活似乎和以前并没有多少不同。哦,除了从上周开始他的管家大人艾瑞卡小姐坚持要每天送他上下学以外。
然后很快就到了这一天。四月五号。
两年前的今天,他悄无声息的离开了她,没有临别,没有见面,遗嘱里也只是轻描淡写的一句话提到了她,她这才得以被他家里人告知他的死讯。
艾瑞卡也是直到那一刻才明白,为什么前段时间他突然联系她,又主动来找了她,只能说,这确实是他会做出的事。
之后她出席了他的葬礼。直到那一天,她才从他家人的口中得知了他的身份——斯图尔特家族的次子,青年时期遭世仇绑架被注射了大量毒品,生生毁了他的一生,之后他不顾家人劝阻来到流星街扎了根,一待就是几十年。
那天下着雨,不大,除了她这个外来者,周围的人全都打着那种老式的长柄黑伞,沉默的举在胸前,看上去肃穆的仿若某种宗教仪式。一切都有条不紊的进行着,很庄重,很压抑,也很克制,他的家人是真的在乎他的,这很好。因为她知道,他很在乎家人,尽管他从来没和她提起过,但是她就是知道。
她蹲下身缓缓的在男人的墓前放了一束花。从那一天起,她给了自己一个姓氏,斯图尔特,这是那个等同于她教父的男人应得的敬意与尊重。
他的长兄,也就是现在的斯图尔特家主看着她的眼神有些复杂。他对她说,他弟弟从来没有回来过。从二十年前他离开家,到他不久前寄来这张遗嘱,从来没有。
家族里没多少人相信他弟弟还活着。这其中有两个原因,首先,他去的可是流星街,一个容不下弱者的地方,那里可不谁都能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其二,以他当时注射的那个毒品剂量来说,没有直接全身瘫痪都算是幸运的了,一个中枢神经严重受损的废人,能在过量毒品引发的各种并发症中坚持多久呢。
后来有一次家里的几个小辈,像是为博得注意似的故意拿他弟弟开玩笑,那天晚上绝对是他第一次看到一向被称为笑面虎的父亲,露出这么冰冷的脸色,以及严厉到可以称之为狠辣的手段。从那之后,再没人敢在本家随便提起这个话题。
面前的斯图尔特家主神色自若,看似在侃侃而谈,可是艾瑞卡又怎么听不出他的弦外之音,他在无声的试探,为什么,他弟弟那么多年未归,甚至到死,除了一纸遗书他们什么都没有见到,可是唯独在他最后的日子去找了她这个女人?
是啊,为什么,偏偏只找了她呢?
咔嚓一声,艾瑞卡的手指不受控制的收紧,拿在手里的骨瓷杯也一下子应声而碎。她摸了摸还带着余温的碎瓷片微微一怔,这才意识到自己已经盯着窗外朦朦胧胧的雨丝出了好久的神了。
她在给查尔斯做早餐。小少爷不但身娇体软拧个瓶盖手指尖都会泛红,胃也娇弱的很。
前两天忙着准备入学材料,还要联系他们实验室的前辈交接实验数据,查尔斯根本没顾得上吃饭,下午她去接他的时候,他又不知道因为什么事情耽搁了一会儿,怕她等的久了,就赶忙跑过来找她,结果,还没跑几步,他就眼前一花,晕倒了。低血糖加上胃痛,让一向脸色健康仿佛自带腮红和唇彩的查尔斯,看上去苍白的像个破败的玩偶娃娃。
自此,艾瑞卡才算是下定决心要彻底接手某人的日常饮食了。就算她有事出去,她也会提前给他做好吃的放进保温箱,然后再走。
今天也是如此。做完早餐,艾瑞卡拿了件黑色双排扣的斜纹风衣轻轻出了门。
她在海德公园的停了下来。空气中飘荡着淡淡的雪松和野玫瑰香,大概是因为下雨的缘故,清冷的水滴掠过松针和花瓣,把那香气晕开了,很像他身上的味道。是他用了多年的那款男士香水的中调。
那几天,他们之间还是像以前一样,非常自然的相处,互不干涉而又相互牵绊的生活。他来的时候看见了她种在院子里的欧石楠,便毫不客气的嘲笑了她,还是怎么种都种不好——白色的花苞蔫蔫的耸拉着,带着点皱缩的没精打采,看上去简直就和流星街随处可见的装着物资的泡沫箱在被抢夺一空后,七零八落的白色碎泡沫一样。
这话可有点过分了。艾瑞卡低下头看着对方坐在轮椅上的那副蠢样子,他好像又瘦了,脸上甚至隐隐泛着点青色。艾瑞卡推着轮椅的手悄悄紧了紧,奇异的,她感到心里有一丝淡淡的不安,可是感受了一下对方身上一如往常的一层厚厚的缠(念力缠绕在身体周围的一种日常技巧),又慢慢放下了心,漫不经心的和他打起了嘴炮。
“得了吧你,这花看上去怎么也比你这病秧子强多了。”
这些年,他的神经和肌肉一直在萎缩,她知道,这个男人总有坐上轮椅的那一天,哪怕他再强大,但他终归还是肉体凡胎,她一直都知道。
这个男人,刚刚接触时给人感觉格外的阴冷和桀骜,脾气还阴晴不定,简直一点也不讨人喜欢,可是接触的久了,他言行举止中那种从骨子里透露出来的优雅从容,却会不自觉的把人牢牢吸引住。
他们的开始,明明是始于一场交易,一场,她自认用尽了从出生以来所有的运气才达成的,最划算的交易。但是之后的日子,请原谅她这么说,就他|妈是一段不停的发现对方是有多完美的日子。这个男人,他想对一个人好的时候根本就是让人无法拒绝。
他做饭很好吃。在此之前,在她一个人生活的时候,她从来不知道食物还可以用这么多方法进行“料理”,原来食物,珍贵的食物,还可以变得这么好吃。做饭,是他教会她的第一件事——不是念,不是文字,也不是杀戮——而这件事,也是她成为猎人后所选择的职业方向,或者说,这是她这辈子最喜欢做的事。
对于艾瑞卡来说,他洛基斯图尔特,是只要碰过就永远也别想戒掉的毒。
可是该死的,该死的,你个死男人,我可去你的吧。
你他|妈现在连吸|毒的机会都不给我了。
艾瑞卡深吸了一口潮湿的空气,随后咬牙切齿的将她捧在怀里的花一把扔在了地上。
白色欧石楠。他最喜欢的花。
拉丁学名:Eric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