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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曲奇传 ...

  •   王器躲在走廊拐角嗑瓜子。不远处仇锦也在走廊里和老婆打电话,场面音效十分令人毛骨悚然:
      “喂,老婆呀,今天晚上回来的呀,想吃什么?嘿嘿你做的我都喜欢吃的呀,啊呀,不可以随便的啊?那要么就梅干菜烧肉好伐啦?老婆,我也爱你……”
      王器摸摸手臂,抚平上面密密麻麻的鸡皮疙瘩,全神贯注动用十成内力,将体内一股恶寒驱赶了出去。
      “嘿。”身后有人叫他。
      王器回头一看:“高延。”
      高延走过来:“刚才那局听说狼全是你点的,看不出,你还挺厉害的嘛。”
      “哪有什么厉害,狗屎运而已。对了,吃瓜子吗?”王器把手中的袋子朝他晃了晃。
      “来点。”高延从善如流,走过来伸手等着他倒瓜子,顺便朝仇锦声音方向一努嘴,压低声音,“看不出来,你们老板真是,心有猛虎细嗅蔷薇啊。”
      他凑得太近,王器装作往身后墙上靠,不着痕迹地拉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
      高延自若地接了一把瓜子,倚在王器身边边磕边和他聊天。
      “你住哪里啊?”高延问,“我住长宁。”
      “我黄浦区的。”
      “哟好巧,我高中也是黄浦区的,敬业中学,你知道吧?”
      “知道知道,离我家还挺近的,文庙那边呗。”
      高延乐呵呵道:“以前周围全是小摊,后来都整顿没了,当年世博会一搞,马路那叫一个一尘不染,周围也全装铁栏杆了。”
      王器“呸”得把瓜子皮吐进垃圾桶:“周围居民嫌那铁栏杆碍事,三天两头用电锯自行截断一两节呢,政府修一回他们锯一回。”
      “你是说那片老房子里住的人吧?也是啊,原来他们出门就横穿马路,现在非要绕一大圈,换了谁都不愿意。”
      “听说那里快动迁了,他们也算熬出头了吧,动迁费不会亏待……”
      高延很自来熟,极擅长挖掘共同话题、引导谈话走向,聊着聊着渐入佳境,王器一时兴起,心底里那隐隐然的戒备不知不觉松懈。
      “嘿,你笑了啊。”高延忽然看着王器说。
      王器一怔,高延赶忙又说:“诶,怎么我一说你又不笑了?”
      王器挠挠鼻子,不吱声,怎么莫名其妙感觉被牵着鼻子走了。
      “对了,我能问你个问题吗?”
      闻言王器面带疑惑望着他,高延笑嘻嘻问:“你现在有伴,要是以后你恢复单身了,能不能考虑一下我呀?”
      王器傻眼,一粒瓜子捻在手指间。
      他将瓜子在指间如波浪般翻覆若干次,问出了心中早就大惑不解的疑问:“你为什么看得上我啊?”
      高延的表情显示他似乎很奇怪王器的反问:“因为我觉得你不错呀。”
      “我哪里不错了?”
      高延坦荡荡地坦言:“你长相是我的菜啊。”
      何等骨骼惊奇的男子。
      王器自嘲地笑了一声,摇摇头,单手从兜里摸出手机,翻出一张用以绑定支付宝的陈年旧照,“看,我以前是这个样子的。”
      发型横看成岭侧成峰,面色暗沉如鸦片成瘾,双目呆滞无神,身材不健康地消瘦,含胸驼背,颓然之气穿越时空与屏幕扑面而来。
      “怎么样,这样你还看得上吗?”王器问。
      卧槽,照片实在太精彩了,高延一时陷入了沉思。
      “但你现在变了呀。”继而高延不甘心地辩驳道,“现在的你很不错。”
      “是因为我遇到了我的男朋友,所以现在才勉强变得像个人。”王器收起手机,往身后墙上斜斜一靠,眼神往高延一挑,慢吞吞地、半是开玩笑半是认真地说道,“别人种树,你怎么能想着乘凉呢。”
      “我又没打算横刀夺爱,还不许人拿个爱的号码牌了?”
      王器打量高延几眼:“凭你的条件,在那之前估计就能找到别人了。”
      高延耸耸肩:“要真是这样,那就没办法了。”他笑起来,一口大白牙被小麦色皮肤衬得灿烂无比,“万一我那时也没单身,能不能给个机会啊?”
      王器沉默了片刻,在手中把玩那颗瓜子:“你的意思是,有机会的话不如试试看,没机会的话就算了。”
      高延说:“呃,这又有什么不好呢?给彼此一个机会嘛。”
      王器垂眼盯着指间被翻来覆去的瓜子,淡淡说:“也没有什么不好,只不过我和你稍微有点不一样。”
      他把那颗瓜子丢回袋子,起身站好,看着高延正色道,“你问我以后的事,我现在不能回答你,因为在我眼中,谈朋友不能考虑分手之后怎么怎么样,而要考虑怎么才能不分手。我或许不能和他走到最后,但是现在的我不会存着以后会分手的心。我要是现在回答‘我单身后会考虑你’,就是给自己留后路,就是对我男朋友不公平。”
      高延或许只是随意问问,并不一定有几分真心,无论王器是说“好啊”还是说“不要了吧”,都不会给他造成多少影响。对他来说,问王器一句将来的可能,就和在路边拂动一株看起来还不错的花一样,忽然兴起,随手而已。
      可王器应答得太过认真了,他的一席话使高延颇为愕然,王器却不觉有什么,说完便兀自转身离开了。
      许久,高延在他身后扶着额头苦笑。

      如果高延出现在欧阳亦杰之前,王器或许很难不被他吸引,他热情俊朗的性格实在太容易点燃他人,但先入为主,他有了欧阳,就再也无法将心思放到别人身上。
      他喜欢欧阳,不仅因为他的优秀,还因为他的脆弱,脆弱是赠与爱人最好的礼物,因为脆弱常与信任为伴。欧阳亦杰是脆弱的,因此他总爱谈“确定”,不像高延那样自由开放,王器爱他对不确定的惶恐,也爱他的脆弱,那都无可取代。
      王器往口袋里摸烟,竟摸出一盒万宝路黑冰,不禁哑然失笑:看来今天的欧阳亦杰只能在办公室楼下抽绿双喜了。
      回办公室时陈主管在逛淘宝,小曲在点钞票,徐老太在打毛衣。
      小曲十指翻飞,将一沓百元大钞点得唰唰生风,王器特别佩服,若世上曾有谁的指甲能与她争锋,也只有带着指套的皇太后和开九阴模式的周芷若,而这十根累赘居然丝毫未能减缓小曲神一般的点钞速度。这双劳动人民灵巧的手啊,她男朋友一定特别幸福。
      王器默默看她点完钞票,利落地在桌上戳齐底端,又从绑在笔筒上五颜六色的橡皮筋中扯下一根两下捆好,放进抽屉锁上。
      脑中骤然蹦出小刘提出的问题:为什么就你和小曲不怕仇哥呢?
      王器是因为摸透了仇锦虚张声势的套路,而小曲看上去柔柔弱弱,居然也敢和仇锦站在一起开玩笑,换做别的女孩子,遇上这等老流氓样,还不早早退避三尺。
      王器心血来潮,便问曲奇:“小曲,你怕仇哥吗?”
      小曲抬眼,长长的假睫毛忽闪忽闪:“为什么要怕呀?不怕呀。”
      陈主管和徐老太一起看过来:“你真的一点也不觉得他可怕吗?”
      看吧看吧,大家都觉得仇锦可怕。
      小曲摇摇头,手指绕过一缕五彩长发,笑道:“你们怕他什么啊?”
      陈主管:“他脾气可不太好,老骂人呢。”
      没想到小曲抿了抿嘴,露出一个耐人寻味的表情:“还好吧,男人骂两句没什么的。”
      王器只当小曲是名粗神经的普通女孩,万万没想到,这姑娘大有来头,说出来和演电影似的,某经历现场的市民王先生表示,肝都打颤。

      事情是这样的,数天之后,某个风和日丽的晴朗午后,店里猛然冲进一群小混混,个个手提板砖铁棒,杀气腾腾,为首的刀疤男厉声叫嚣着仇锦滚出来,今天不交一根手指休想罢休。
      说着,一棒子砸爆了前台小姐面前的电脑,电火花噼啪爆开,碎片飞溅。
      “当时她爆发第一声尖叫,如列克星敦的第一声枪响,鸦雀无声的空气骤然躁动!顾客与工作人员同时抱头鼠窜瑟瑟发抖,恐惧的尖叫瞬间填满了这家狼人杀店的每一个角落,脚步凌乱无章,人群推来搡去摔成一片,更有甚者眼泪与尿齐飞,场面一度十分恐怖……”
      后勤部小张目睹了全过程,事后声情并茂地向吃瓜群众描绘彼时情状。
      他拿起一个乐扣杯,像说书先生拍惊堂木似地“啪”地往桌上一放,大眼圆睁:“就在所有人都以为仇锦此番在劫难逃之时,事情发生了意想不到的转变……”
      “难道,不是,呼,该报警啊。”晚上,欧阳亦杰坐在器械上呼哧呼哧拉着背,出声打断身后王器的转述,顺便吩咐他,“给我再加五公斤。”
      王器为他加了五公斤配重,对他说:“警察来了还算什么神展开,你听我说,事情真的发生了意想不到的转变……”
      当时二十几个小流氓分头搜店,某个小弟抄着家伙一脚就把财务部大门踹开了,屋内早听到了外面的动静,王器已有准备,这人一踹门的当下,当即跳起来挡在三个老弱妇孺面前,隔了三米远,神情戒备地望向来人。
      “仇锦在这里吗?!”小流氓问着,却已经自说自话走进来,一挥铁棒,顺手砸烂了陈主管桌上的笔记本电脑。
      “!”身后传来恐惧到失语的抽气声,王器将三人护在身后,平静说道:“不在这里。”
      “是吗?别说谎啊,要不然——”他抬手,“咣”的巨响,小曲桌上的电脑登时也报了销,他不怀好意地痞笑,“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你们老大叫什么名字?”
      所有人皆大气不敢喘,可王器却在此时听到背后飘出一句不轻不重的问话。
      王器难以置信地转回头,只见小曲气定神闲,双手柔柔抱在胸前,眼神里透露出矜持的鄙夷。
      小流氓一听,转身一瞅,是个瘦瘦弱弱的女孩,顿时歪嘴笑了:“哟,小妹妹,好大的口气啊,但哥哥我不想打女人,你一边乖乖呆着去。”
      话音刚落,说时迟那时快,小曲淡然地扯开一个极为不齿的冷笑,旋即一个箭步上前,踩着八厘米及膝长靴直接越过王器冲到那人切近,迅猛挟雷霆之势,扬起劲风一股,王器还没反应过来呢,她矮身的同时已比出个手刀,劈手就朝那人要害之处稳准狠的一砍。
      两米开外,“咔”一声清晰可辨。
      事后王器回味起来,十分疑心这一手刀砍断了这兄弟海绵体,每每想到,都不禁亲自裆下一凉,打个寒颤。
      小曲施施然收势,直起身来拢了拢头发。身后那人发出“咯”一声,“扑通”倒地,如一条被撒了盐的鼻涕虫般剧烈扭动。
      王器及余下二人皆是目瞪口呆,小曲不以为意地转过身去,遂取过手机打出一个电话:“喂,爸爸,你叫点人来,有人砸场子……”
      十分钟内,五辆悍马排着队呼啸而至,跃下一群清一色黑背心膘肥体壮的哥们儿,小曲一走出去,他们立刻一字排开稍息立正,挺胸齐声高喊:“大小姐好!”
      小曲左右挥挥手,状若总理,轻声细语说道:“辛苦大家了。”
      众人用更高的音量喊,撼天动地:“不——辛——苦!”
      惊起树梢一群看热闹的麻雀,呼啦啦仓皇蹿向墨白的天,一眨眼逃也似地踪迹全无。
      卧槽,那帮业余十八级的小混混哪见过这阵仗,当时就吓尿了。
      “后来,呼,据说为首的那个被扇了两小时的耳光,呼,其余的人自己扇自己的,呼,不叫停不准停,呼,个个都和猪头三一样。”这时王器和欧阳已双双站在椭圆仪上,喘着气交谈,“呼,幸好我和小曲没有过节,呼,想想都后怕。难怪她不怕仇锦,呼,她就是在土匪窟里长大的。”
      欧阳:“呼,她男朋友,呼,是真的心大。你快点,速度太慢了,没效果……”
      小周冲两人打招呼:“诶?最近你们经常一起啊?”
      王器“嘿呼嘿呼”喘个不停:“有个人互相督促,呼,效果更好。”
      过一会儿有个男的过来,穿着紧身运动衣裤,不正眼看王器,直接冲着欧阳:“一个人呀?”
      王器心想,我这么大个人,你眼睛有问题呀?欧阳没有停下,下巴往王器方向一扬,呼哧着说:“和他一起来的。”
      那人没也不看王器,在边上又问:“介意加个微信吗?”
      欧阳脚上加快了速度,眼对前方目不斜视:“我没有微信。”
      那人脸色顿时不太好看,一扭身走开了。
      扯回来,小曲那事一闹,后来据说那家狼人杀店周边成了治安最好的区域。
      事发第二天小曲没事人似的回来上班了,还坐在办公室角落里静静点钞票,空时欣赏自己的指甲和头发。
      屋子里的氛围格外微妙,陈主管和徐老太脸都笑僵了,叫她干活时那胆战心惊,宛如冒着掉脑袋的风险斗胆给暴君呈提意见的奏折。王器是想破脑袋也想不明白,一介□□老大的千金,干嘛来一个小桌游店坐办公室,凭她这背景和这身手,应当是继承她爸的事业才天经地义。试想一下,“杀马特女匪”,专门拿美丽的长指甲插人喉咙,十里洋场无不闻风丧胆,多酷炫。
note作者有话说
第44章 曲奇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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