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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1章 做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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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燕国幅员辽阔,南北纵横千里。
南端的杭州城,正是一年中最好的时候,桃红柳绿,草长莺飞。
沈家在杭州城是数一数二的富裕人家,经营的茶楼、绸缎庄遍布江南江北,有几十家之多。就连京城,也有沈家的铺子。说起沈家老爷沈盛,全杭州城的老百姓们都要竖起大拇指夸一句:沈老爷好生厉害!年轻时一穷二白,在张家茶楼打工。张家二老只有一个女儿,沈盛又长得面若冠玉,一来二去就被张家的女儿看上了。张家二老看他精明能干,招赘他做了女婿。沈盛也是个能钻营的人,不仅把张家的茶楼越做越大,还把自己的亲妹妹送给京城的大官做妾,打通了往来京城的绸缎生意的门路,如今远近都知道杭州城有个财神沈老爷。
沈家大小姐沈柳正在自己的闺房里调制香料,吩咐下人不许打扰。最近新得的方子,据说是前朝宠妃最爱的香。大丫鬟青翠慌慌张张跑进来,说道:“小姐,姨娘请您赶紧过去一趟!”
沈柳当下沉了脸色,喝道:“说过多少次,我制香的时候不能随便进来,就算有事,也只在门外回禀!”
青翠当即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只嗫嚅着说:“小姐,实在是姨娘急着找您。”
沈柳放下手中的工具,边走向净房边问青翠:“姨娘可说有什么事?”
青翠跟着沈柳走进净房,拿了干净的帕子给沈柳擦手,小心翼翼地说:“奴婢也不清楚,只知道姨娘从正房回来后,就急着找您过去!”
沈柳在青翠的伺候下净了手,换了衣裳,走到了柳姨娘所在的西跨院。这里虽不如正院宽敞,但是一草一木皆是精心修饰,算是沈府里最宜人的所在。人人都晓得当初沈老爷是招赘进了张家。可是后来沈老爷发迹了,不仅孩子都姓沈,还娶了一房姨娘在后院,宠了这些年。
沈柳进屋的时候,柳姨娘正坐在椅子上,脸色很是不好。下人都打发了出去。沈柳见状,让青翠也下去,走到柳姨娘身边,拉起柳姨娘的手,柔声说:“姨娘这是怎么了?有什么要紧的事情找我?又为何生气?”
柳姨娘抬头看着女儿,竟然红了眼圈,开口时,声音里透着恨意:“我可怜的儿!娘当初也是读书人家的女儿,年纪小时你外祖犯了事儿,男丁处斩,女眷没入教坊司。本来是诗书礼仪熏陶的小姐,见天儿在那种地方学着勾引人的手段。可是毕竟天无绝人之路。你爹爹看上了我,把我赎了出来,后来有了你。你从小就粉雕玉琢般讨人喜欢,娘这些年一直按照官家小姐的方式教导你,你自己也争气,琴棋书画不说样样精通,也都拿得出手。这些年出落得越发明艳动人。我总想着,将来一定要挑一个万中无一的人才配得上我的女儿,可是……”
柳姨娘深深吸了一口气,接着恨恨道:“可是他们竟然让你去做妾!他们竟然敢……”
沈柳一惊,握着柳姨娘的手一紧:“做妾?这是从何说起?”
原来是沈老爷京城的妹妹来了一封信,说是最近新结识了一位贵人,能够走通盐引的路子。只是缺少点趁手的、打动贵人的礼物。这些年沈柳的这位姑妈,借着疏通门路的由头,没少跟沈老爷拿好处。这次竟然将主意打到了沈柳头上。
沈柳仍然不敢相信:“这……姨娘怕不是听错了吧。爹爹如此疼我,怎么让我去做妾?况且沈家现在的情形今非昔比了,哪里还需要沈家的女儿去做妾!”
柳姨娘恨声说:“你爹爹疼你不假,可是他更疼自己!他当初穷的连饭都吃不上,这辈子最爱的就是钱!何况,这里面说不定还有正院那边的手笔!”柳姨娘用帕子擦了擦眼睛,又接着说:“乖女儿,娘命不好,在教坊看多了男人,也就看出来这些人的嘴脸了。嘴上说着如何爱你疼你,可最后涉及身家利益,最先抛弃的也还是你!”说着又嘤嘤的哭了起来。
沈柳一时无奈又心酸。柳姨娘每次遇到不如意的事情,总是这个反应,先是感慨自己的身世凄苦,然后骂天下的男人没一个好东西。这些话沈柳都会背了。但是当务之急,是弄清楚这件事情还有没有转圜的余地。
沈柳眼中含泪,跟柳姨娘说道:“姨娘,我虽还没想过嫁人之事,可是这些年来,瞧着您明里光鲜,暗里不知道受了正院多少气,我宁愿一辈子不嫁,也不去给人做妾!我去找爹爹,我不信爹爹如此狠心!”说着就要出门。
柳姨娘赶紧来住她,着急道:“你这样跑过去质问你爹爹有何用,你听姨娘的话,姨娘还会害你不成。”
柳姨娘把沈柳拉到身边坐下,说:“做妾这件事情,有盐引的幌子在,你爹爹断然不会松口。想当初他就为了京城那几间绸缎铺子,就可以把从小相依为命的亲妹妹送给人去做妾。可见不是个心软的。咱们也不能坐以待毙。京城你肯定得去了,到了京城,老爷这边可就管不到你了,到时候,凭我儿的姿色和聪明,以及这些年来姨娘教导你的本事,何不自己物色亲事?”
沈柳疑惑道:“自己物色?”
柳姨娘:“对,自己物色!姨娘的手段这些年你也学了不少。凭我儿的本事,还怕没有好亲事?只要记住一句话,无论如何也不能做妾!”
沈柳担忧的说:“这结亲自古以来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一个女孩自己物色亲事,到哪里说出去都不光彩。”
柳姨娘用手指点一点沈柳的脑袋,恨恨的说:“你这是要气死我呀。虽说让你读了好些书,可不是让你读成个傻子的。这女人啊,在这世上平白比男人多受好多苦。虽说在家靠父兄,成亲靠夫婿。可是谁能保证父兄不犯事儿?夫婿活的比自己长?最终女子还是得靠自己。我儿如此美貌,再加上万贯家财傍身,还怕这京城没有人提亲?”说完拉过沈柳,在她耳边悄悄叮嘱了,明日要如何行事。
第二天,沈柳来上房请安的时候,发现沈家人都到齐了。上座是沈老爷和沈夫人,柳姨娘坐在下首的凳子上,另外一边是沈夫人生的嫡子,也是沈柳的大哥,沈枫。沈老爷子嗣不繁,这么多年下来,也只有这一儿一女。
沈柳用眼角扫了众人一眼,若无其事地盈盈一拜:“女儿给老爷、太太请安。”又朝着柳姨娘和沈枫分别拜了一拜,叫到:“姨娘,大哥。”柳姨娘眼中仍有涩意,沈枫则是微微颔首。
沈老爷咳了一下,开口道:“你已行过及笄之礼,自幼有美名,跟爹爹提亲的人都快踏破了咱家的门槛。奈何你姨娘……”沈老爷顿了一下,“奈何太太疼你,所以你的亲事蹉跎至今。为父很是着急。正好你姑母在京城,见多识广,说是有个好亲事要说给你,你这就收拾收拾,上京城去吧。”
沈柳就算有心理准备,亲耳听到疼爱自己的爹爹这么说,还是觉得心痛难忍。“爹爹说笑了,既是有好亲事,那要先交换庚帖,庚帖卜过没有问题,再来三媒六聘迎女儿过门便是,如何要女儿去京城。”
沈老爷看着眼前的女儿,生的雪肤花貌,动静皆宜,一颦一笑,媚态横生。自己一直很疼这个女儿,虽然是庶出,但是自小就养在身边,去铺子里也经常带着,女儿小小年纪就算的一手好账,尤其近年来也为自己分担了很多事情。不过女儿嘛,终究是泼出去的水,自己养老还是得靠儿子。想到这里看了一眼嫡子沈枫,沈枫生的肥头大耳,没有继承到自己的清俊面庞,反而像极了自己的老东家,也是沈枫的外祖。想起妹妹来信中提到,户部侍郎张洪生大人,手里管着盐引,又是妹夫的上峰。妹夫有意为自己牵线,而且只要分一成的利。这么好的机会,自己必须要拿下。
沈夫人不耐烦道:“你爹爹叫你做什么,你做什么便是,哪里来这么多废话!”
沈柳毫不退让:“按理说老爷太太的吩咐,做女儿的不该多问。奈何关系女儿终身大事,而爹爹从小就教育我,生意人最是要讲究个明白,如果我就这么不明不白去了京城,岂不是辜负了爹爹这么多年的教导!”
“妹妹别急。”这时候沈枫开口了,“其实,是爹爹生意上遇到了难题,姑母要帮忙疏通关系,奈何那位大人不缺钱财,只爱美人,想当初姑母为了沈家,远嫁到京城为妾,想来这次妹妹也定会效仿姑母,解了沈家之难。”
沈柳似是受到了极大的惊吓,顿时双眼含泪,噗通一声跪下,哽咽道:“爹爹,这是要卖了女儿吗?”
沈老爷气的拍了桌子:“胡闹,只是送你去做妾,谈什么卖女儿。爹爹从小就教你生意之道,今天就再教你最重要的一条,那就是——你是沈家人,沈家要你如何,你就该如何!”
沈夫人在旁边添油加醋:“早就跟老爷说过,一个女孩子家,学什么做生意,还请先生教读书,这女人啊,就该安分守己,学学刺绣,将来嫁个好夫婿才是正经。”说完瞥了柳姨娘一眼。只见柳姨娘已经气的浑身发抖了,但是并没有为沈柳开口说话。
沈柳梨花带雨地说道:“爹爹遇到了什么困难,女儿跟爹爹学了这么久,也能帮爹爹分忧。”
沈老爷说:“你懂什么,沈家这些年来,看着风光,绸缎庄开了几十家,可是,绸缎庄能有多少利润?要是拿到了盐引,那就是一本万利!”
沈枫也在旁边附和:“爹爹说的是,妹妹,沈家供你锦衣玉食了这么多年,也该到了你回报的时候了。”
沈柳转头眼含恨意瞪了一眼沈枫,沈家的这个嫡子,随了沈夫人,人蠢又固执,整天跟狐朋狗友留恋烟花之地,年纪轻轻,就是一幅纵欲过度的样子。想到昨晚跟姨娘商量的对策,沈柳按下心中的怨气,用帕子抹了抹眼泪,委屈道:“爹爹既然要拿女儿的婚事去换盐引,女儿也不是那不懂事的人,只是,这一去京城,路途遥远,而京城又是那繁华地界,爹爹打算拿什么给女儿傍身?”
沈老爷还未回答,沈夫人先急了:“让你去做妾,又不是去做正经太太,要什么傍身!”沈夫人是气急了。想当初沈老爷招赘,本来现在沈家的一切都应该是她儿子沈枫的。偏偏沈老爷混出了名堂,而自己又压不住沈老爷,这才有了柳姨娘那个狐狸精,还有沈柳这个赔钱货。当京城的小姑子来信说让沈柳去做妾,而沈家又不需要出多少嫁妆的时候,沈夫人开心极了,哪里肯多给沈柳一个子儿?
沈柳闻言,似是受到了极大地委屈,眼泪扑簌簌往下掉,看着沈老爷,叫到:“爹爹……”竟是哭的再也不能出声了。
这时候,一直不动声色的柳姨娘开口了:“老爷,太太,柳儿从小就讨人喜欢,老爷去哪儿都喜欢带着她,沈家就只这一个女儿,虽说是为了解沈家之难,柳儿不敢说委屈。可是姑太太那里,毕竟是京城,又是大户人家,总不能让柳儿空手上门去,平白叫亲家看不起。”
沈老爷念及往日的父女之情,想了一下,说道:“我儿为了沈家,是受了些委屈,这样吧,京城有家绸缎庄,开在清泰街,就给了你吧,另外,为父再给你一万两银子,你两日后便出发吧。”
当晚,沈老爷宿在了柳姨娘的西跨院,柳姨娘先是娇滴滴地哭了一场,又使出了浑身解数伺候的沈老爷通体舒坦,最终还是松了口,答应悄悄给沈柳五万两的银票压箱底,不让太太知道。又把京城的另外一间收益极好的铺子给了沈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