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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事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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箐黑色的尸块被碧绿的根茎紧紧缠绕,勒紧,似乎随时随地要炸开一般。甜腻的香气掺和着腐烂的尸臭,在鼻尖越发浓厚。
“这是……什么?”
唐正头皮发麻,身上的鸡皮疙瘩全部立起,若不是式卿言有先见之明的捂住了她的嘴,唐正怕是要扯着嗓子高吼一句。
对于唐正的问题,式卿言只能摇摇头,她也不清楚。但是,唯一能确定的是,现在很危险。十几个她可以处理,但几百个就不是她能应付的了。
估计自己再看下去怕是能哭出来,唐正连忙闭上眼,连续做了好几个深呼吸,做足了心理准备这才胆战心惊的睁开一条细细的缝。
她咽了咽口水,强压下心中的恐惧,将脸贴在窗户上看了一小会,冰冷的玻璃让她打了个小寒颤,神志才稍稍清明些,没有开始时那般慌乱。她似乎发现了什么:“好奇怪,竟然一个鬼魂都没有……”
这么多尸体,就没一个心里有怨气的,全投胎去了吗?
还是说……唐正忽然想起石墙内百鬼哭嚎的场面,难不成都被束缚起来了?
“小言,我们先去找墨燃她们吧。”唐正说,“现在这个状况怎么看都很不对劲。”
式卿言没有异议,在她手上写下一句话,它们看不见,但对声音比较敏感。
眼前的景象着实触目惊心,唐正也没来得及问式卿言是怎么知道的,只能重重点头。
式卿言低下头暼了眼藏在黑暗中右侧的手腕,上面有一条长长的新鲜的暗红伤口,虽然在逐渐自愈中,不过依旧深可见骨。
她亲身体验过了,即便是轻微的声音,这些没有思想的尸体也会如饿狼般扑上来,不断的啃噬吞咽。
虽说不能出声,好在墨燃和朝目的房间就在隔壁,唐正硬是一路憋着呼吸,就这么走到了两人的屋子。
墨燃本就浅眠,唐正低声一唤便醒了过来。
唐正先是让她不要出声,紧接着便开了灯说明了一下现在的情况。
灯光下,屋外的尸海更让人心悸。
墨燃脸色不算好,她虽然看不见,但耳中全是重物拖地,血肉摩擦的黏糊粗糙的声音,从某种方面而言,听觉带来的冲击力反而比视觉更大一些。
式卿言眉头皱起,朝目叫不醒。
唐正心想朝目睡得还挺沉的啊,结果一探头就瞧见朝目脸上几个红彤彤的掌印,还热腾腾的新鲜的很。
唐正:“……”
式卿言睁着一双明亮而又纯洁的银瞳:她自己撞到我手上的。
行吧,抽了抽嘴角,唐正觉得小言最近皮得很。
不过都这个手劲还没醒?唐正眼皮一跳,赶紧伸手放在朝目鼻子下探了探,生怕对方没了气。
然后,唐正就感受到朝目灼热的鼻息像禽兽一样急促而猛烈的喷洒在了她的手上。
唐正默默收回手:“……”没事,活的还挺好的。
她扭头问墨燃朝目是不是单纯的睡着了,墨燃却是朝她摇摇头,鬼侍非人,根本感觉不到困意。再加上发生了这么大的事陆家也没一个人有动静,墨燃有种不好的预感,她们似乎掉入了一个恐怖的阴谋。
“唐正。”墨燃忽然出声,脸色十分苍白,一只手紧紧拽住唐正的衣袖问道:“它们是不是在往西边走。”
唐正一愣,也变了脸色。
西边尽头,是陆缘笙的屋子。
陆家后院的西宅非常荒凉,墙角杂草窜的有一米多高,墙壁裂缝里冒出的青苔还沾着湿气。正因破旧,人烟稀少,这地方便成了陆家灵气最为浓厚的一处。因此当陆远安排陆缘笙住在这里时,并未有人生疑。
百里茜靠在树上,将不远处屋内的景象尽收眼底,在这片黑压压的尸海中以她为中心形成了一个小空地,没有一个尸骸靠近她,全部都迫不及待的挤入女人视线方向所在的屋子里。
正常尺寸的门在群涌而入的尸体下显得太过狭小,中肿胀亦或干瘪的尸体因为彼此的拥挤而扭曲变形,发出如挤压塑料薄膜一般连绵不绝的轻微爆破声。
“陆远。”百里茜眼中满是揶揄:“你这是走投无路终于要孤注一掷了吗。”
陆远对于百里茜的嘲讽无动于衷,白鬓老人气定神闲的说,“幸好有你这位守墓人在,否则这一步我还真没有把握。我们可是一条船上的。”
百里茜羽扇一展,嘴角笑意更是加深,陆远就这么着急拉她下水?
屋内,房檐,墙壁,地板,一切可视之处皆是血迹斑斑,残肢断臂凌乱不堪,白色的花瓣沾染了血迹碾了一地。
陆缘笙盘坐在地,持符念咒,所有靠近他的尸骸全部化成一滩血水,发出腐烂的臭气。
“陆先生还真是厉害。”陆远笑着看似赞叹道:“能撑到现在,实属不易。”
百里茜最不喜欢的便是人类这虚情假意的模样,明明心里恨不得将对方除之而后快,表面上还得笑得跟个小丑似的。
心里生厌,百里茜也就没再开口,闭上眼稍作休息,几分钟后才微微睁开眼,眼里闪出兴味:“来了。”
不知何时,屋檐之上忽然出现一道黑影,式卿言缓缓放下唐正,一手用劲锤下去,在房顶上开了一个洞,再次抱住唐正跳了进去。
陆远眼中寒光一闪:“就是现在!”
百里茜懒散的嗯了一声,长臂一挥,低声道了一句:“缚命!”
唐正刚刚落地,刚想对式卿言说些什么,还未来得及张嘴,就看见少女双目紧闭发出无声的痛苦低吼,仿佛被巨石压着四肢不堪负重的紧紧贴在地上,无法再动弹,仰头喷出长长一道鲜血。
天色呈现出了极度的黑暗,像是要将所有的光芒都吸尽般,满是不详。
百里茜:“陆缘笙真会为了唐正舍弃性命?毕竟这可是他等了百年才等到的机会,就这么不要了?”
对于女人的疑惑,陆远说了一句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话:“陆缘笙终究是个人类。”
百里茜眯起眼,似乎陷入了沉思。
屋内,唐正满脸忧虑的想要扶起式卿言,在即将触碰到对方时,猛然感受到一股强大的推力,竟然是再也无法触及。
听见动静的陆缘笙虚虚睁开眼,在看见面前两人时一惊:“快走,唐正,你们两人快走!”
话语刚落,尸骸全部停下动作,它们极其统一的朝唐正看去,改变了步伐的方向,疯魔的朝唐正扑来。
陆缘笙挣扎起身,下一秒又跌坐在地,捂住胸口,男人面色惨白如纸,青筋暴起低喝一声:“御阵。”
尸骸在即将抓到唐正的一瞬间全部被弹开,在地上翻滚了几圈在堪堪停下,抽搐着脖子,甚至能听见断骨脆音,尸骸们再次站起。
百里茜看到津津有味,兴趣盎然的问道:“你就不怕陆缘笙救不了唐正,最后让你心心念念的源者惨死在这里?”
陆远面容有顷刻的扭曲,随即很快恢复了原样,他眼中皆是癫狂,声音沙哑:“无...无事,我们的手里还有一个神。”
百里茜脸色一变,她扶住树干往后踉跄了几步。
陆远:“怎么了?”
“那个鬼侍...”女人眼里浮现出几分血腥的笑意,如同鬼魅,“还真是不听话啊。”
式卿言硬生生咬下手腕上的一块肉,将自己的血涂抹在地画出一个小型阵法,身上的束缚立即松了几分,她恍若不知疼痛匆匆伸出受伤的手想要抓住唐正。
太危险了,如果不离开,唐正会受伤的!
就在此时,尸骸身上的茎叶猛地增长犹如藤蔓缠上式卿言的胳膊,骤然缩紧,狠狠扯下她的胳膊。
鲜血迸发。卷着胳膊的藤蔓慢慢的停在了唐正眼前将残肢扔在了她的面前。
鬼侍因为自身强大的自愈能力一直被称作不死之身,一旦自愈速度跟不上受伤的速度,那么鬼侍最终只有死亡,并且是彻彻底底的烟消云散的死亡。
百里茜熟知这一点,于是她准备将式卿言活生生的撕碎,撕碎成无数块,撕碎到再也无法自愈的地步。
式卿言自己也是明白,所以当数不清的藤蔓高高竖起对着她飞速刺来时,她只是轻轻看了眼唐正,一如既往的爱慕而专注——
然而下一刻,那些情绪全部被深入骨髓的惊恐所取代。
因为唐正离开了陆缘笙的庇护,跑到了她的面前。
式卿言张嘴,脸部肌肉因为僵硬而生疼,她红着眼角近乎发狂。
离开!不要过来!
可唐正却是紧紧的抓住式卿言的手,张嘴说了句什么。
紧接着——式卿言的眼前便被红色的液体布满。
那是唐正的血。
式卿言仍然保持跪坐的姿势,她的脸因为极度的惊恐而扭曲,仅剩的一只手似乎无力的在虚空中颤抖,一头如墨的长发上溅了血呈现出了朱红。
她脸上的血还是温热的,银瞳涣散而无焦距的平时前方,刚刚,就在刚刚,那个人还在她的面前,连对方熟悉而温暖的气味还未来得及消散。
就如同在入梦时所见的安歌,在陆缘笙眼前炸开化成一滩血雨,唐正也在式卿言的眼前被撕碎。唐正知道,陆缘笙为此痛苦了百年,于是在最后一刻,她只能握住式卿言的手,只能说上一句——
闭上眼,不要看。
只是,在她面前一向乖巧的少女这次没有听她的话。
“啊..哈...”颤着身体,式卿言如同濒临死亡的猛兽,她想要哭喊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发出短暂急促的喘息声,五指抵住地面近乎断裂。
痛苦,悲伤,绝望,愤怒所有的负面情绪在她眼中骤然爆发,但在瞳孔的深处却有什么重要东西彻彻底底的熄灭了,黑暗溺毙了一切。
藤蔓卷着因撕碎而成的肉块血迹慢慢收回,在地上拖了一道道的痕迹。
“呜哇。”将一切尽收眼底,百里茜收回懒洋洋的状态,苦恼的叹口气:“这下麻烦了,还真把人给弄死了...”
陆远双腿一软,直直跪下,头上的冷汗沾湿两鬓,他猛地抬头盯着百里茜尖声道:“你,你们可以处理的对吧!”
百里茜没有说话。
“当初解梦先生为了私欲将万家害的差点家破人亡,你们不也是轻而易举的将这事压了下来!”陆远红着脖子,一手抓住百里茜的脚腕,兴奋与惊恐两种极端的情绪此时却是如此清晰鲜明的在老人的脸上出现。
“所以,没事的,对不对?就算源者死了,你们也可以处理的,对不对?”
百里茜连个眼皮都懒得掀,满脸冷淡的一脚踹开陆远,在修长指间旋转着黑绒羽:“只要你还有价值,那么我们会处理好的。”
陆远如获大赦的流下两行浊泪。
“你的价值便只有门后的那个‘神’了。”百里茜弯着眼角,犹如找到乐趣而打什么坏主意的狐狸,她掩唇轻笑,低声道:“事情都发展到了这个地步,不如一不做二不休,彻底除掉陆缘笙,这样,再也无人能够打开那扇门了。”
陆远已经丧失了思考的能力,只是点头说好。
就在此时,房顶上忽然又出现两人,百里茜凝神一看,一人是墨燃,还有一人眼生得很,从未见过。
“墨燃不是应该守着朝目,朝目不醒,她如何来得了这里?”百里茜蹙眉:“还有她身旁的那人...难不成也是鬼侍?”
陆远早已乱了分寸,对于这突如其来的事变,毒辣的说道:“那就一起杀了,就算再来个墨清,也敌不过如此庞大的尸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