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须光》橙屿涵

1、序：夏光

　　炎炎夏日，碧绿与聒噪，蝉鸣声不断充斥耳畔。立于斑驳锈痕的古城墙上，俯瞰护城河的平静与船舶的驶向。似乎内心得到了安宁，船会到达港口，通向不知何处的远方。而这座凛凛具有二千五百多年历史的古城，对于詹南芷而言，便是年少时他人口中的远方。
　　古巷子里至今见得到炸臭豆腐和萝卜丝饼的小贩，飞溅出来的香油滴在地上，刹那间被日光晒到褪色，蒸发的一丁点痕迹也没有。因为烈日与汗水，詹南芷用凉鞋在石头堆砌成的地面上蹭了蹭，透过脚底传来一阵热量，微微有些浸湿。
　　即使在这样的天气下，仍然有情侣亲昵地走过身旁。女生将头轻轻偏倚在男孩子肩膀上，眼睛弯成牙状，嘴角翘起了一定的弧度，不知口中在说些什么。男孩子则是有些无奈，但还是轻柔的拍了拍她的后背，略有回应，却也有着藏不住的微笑。晶莹的汗水，透过皮肤映入眼帘，闪闪发亮。
　　詹南芷有些恍惚，自由的感觉格外的好，却也不知不觉间走远了。不知是从哪里来的熟拈，她来这个城市的次数不过两次，这是她长为大人的第三次。比起前两次，自然是没有了拘束，但也少了份冲破牢笼的快感。
　　她看到平江路上的苏菲奶酪店，不知不觉走进去买了一份。柜台的小妹早就换了人，许是奶酪店的味道太过奇特，詹南芷嫌弃的拧了一下眉毛，宁可坐在离空调远远的门口远离那股在她看来的异味。小妹看她一个人，贴心的倒了杯温水放到了她面前的台子上，有意无意的搭着话。
　　“大热天一个人出来旅游啊？”
　　詹南芷笑了笑显得有些漫不经心，”嗯，申请了休年假来这里看看”。之后就不再说话。这里的装潢与五年前没有什么变动，记忆里的唯有那个少年从裤子里掏出来的被汗染湿的纸币，以及他明明无法忍受店里的气味却还是僵着脸憋着气将奶酪拿到手的情景。
　　“嗯。这味道太难受了，你们女孩子怎么都会喜欢吃这些东西？”詹南芷看着他因为嫌弃而皱拧成一团的眉毛，忍不住呛了回去,”是我们都是喜欢甜食的凡人，哪像你天上的神仙不食烟火。” 少年栗色的眼睛里，染指了温润的笑意，他轻轻地用当地的方言说了几个字，音色正是朗润，伸出他天生大而纤细的手想要抚过她前额的头发。
　　詹南芷抬起手向前想抓住些什么，倒是捉了个空。幸而店员没有注意到这点，为她送上了一份芒果奶酪。她一只手捏着鼻子，另外一只手拿着勺子一口一口往嘴里送着这份甜蜜。桌子的周围有学生投来的窃窃目光。今不比往昔，詹南芷早就不在意旁人的看法和目光了。她享受着长大成人远离曾经的环境带来的成熟与淡然。其实从很久以前，她就是个淡定的没什么太多情绪的女生。老师和同学曾夸奖过她的温和与心性，脾气好，又有原则，做什么都很有耐心。只是当年还有那些晦涩的隐忍于心底的性情，但长到了现在这个年纪。也几乎都被磨了个干净。
　　天空渐渐变了个色，橙与黄交织在一起成了霞，晕染了天边的云。夕阳仍发挥着最后一丝余蕴，但暮却是加快了追赶霞的脚步。
　　年纪已经不小了，她想。已经不再会像第一次来时一样对着古街上卖扇子的小店恋恋不忘了。而那条平江河却还是从前那个样子，水面上漂浮的塑料纸袋子却像极了从前。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碧绿的河还是跟记忆里的同般样子，河旁用自己的手掌紧紧包裹住她的手的少年却已经身在别处。几年前的冬天，他曾经带着她做了人生之中最出格的一件事，逃课弃学坐了十几个小时的火车到了江南的这座别致的城市。许是鬼使神差，詹南芷在他说出,”我们逃课回家吧。”这样不符合他人设的鬼话后，答应了他的邀约。她承认自己有被这个城市的绮丽与建设给惊艳到说不出话。它是古人笔中的,” 君到姑苏见，人家尽枕河。古宫闲地少，水巷小桥多。”更重要的是，它是那个能对此侃侃而谈的少年人的故乡。
　　树丛遮住了冬日的星星，夜幕时自有商家晕黄的灯笼替代。平江路上的游人依然来往，小店的喇叭声外扩了广告。那是几年前的晚上，少年带她走在这条路上，微微昂起头，带着骄傲的与平时的温润和沉稳完全不相符的语调，他谈到:”这条平江路只不过能骗骗你们这些外地人，它和南京的夫子庙，北京的南锣鼓巷没有什么区别。唯一的区别是它是养我了很多的地方。”他平日里有礼貌，教养很好。唯有在此刻展现出了少年人的飞扬和傲气，看起来有些遥远。
　　月光恰好洒落在他的面庞，泛起了一点点细微的金色的绒毛，带着些许的光。她想，那时的她正好被光所诱惑。
　　然而，那个少年之后再也没有回来。
　　詹南芷，你真没劲。人生别离你见得不够多？你从小是怎么学的，不要追求那些得不到的东西，学校老师一直说切莫好高骛远。你都工作了怎么还没看透？
　　可是过了那么多年，她才发现想要的从来不是那份盘踞于原地的安稳和逃离原居的自由，想要的是成为凌于九霄的鹰，飞向最远的天际。去捉住心中的那一片光。

作者有话说

　　作者这段序是有致敬非常喜欢的一位作家的路过蜻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