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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 ...

  •   等花珍珠彻底清醒过来的时候,她已被人送去衙门,收了监。

      新来的女犯人个个都鬓乱钗斜,身上穿着囚衣,戴着沉重的手铐脚镣,站在阴森森的走廊外排成一长列。

      看守她们的牢头笑咧了嘴,露出一口黄牙,挨个儿从这群新来的女犯人身上收取好处,他的个子跟花珍珠差不多高,但身段结实,四肢发达,一张扁阔的脸上生了一个奇大无比的塌鼻子。

      烟素哆哆嗦嗦地站在花珍珠身边,她们前方排着五六个女犯,有些畏畏缩缩地低头哭泣,任由牢头伸手抢她们发上的朱钗,颈上的挂坠;有些则态度轻慢得很,双手叉着腰,挺着胸膛,一脸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无赖样儿。

      等那牢头过来的时候,花珍珠低头取下了发上仅剩的两支金钗和腕上的青玉手镯,自觉地递了过去。

      那人顿时露出一张笑脸,厚实的嘴唇上翻,露出血红血红的牙肉,“小娘子那么听话,一会儿给你个好地方住!”

      说罢,他又走向烟素。

      烟素身上没有任何值钱东西,只有两只廉价的琉璃耳坠子,她取下来递给那牢头,他拿在手里掂了掂,轻蔑地一笑,摇摇头,“这可不够啊,小娘子要是拿不出来,我就要送你去大牢了。”

      烟素一听,顿时发起抖来。

      “大牢是男女混住的,又脏又乱,什么鼠虫都有,”牢头漫不经心地伸手剔了剔牙,“你这娇娇怯怯的模样,要是去了那儿怕是挨不住几日啊。”

      “我替她给。”听到这话,花珍珠忽然开口道。

      “什么?”牢头竖起耳朵又问了一遍,这少女说话带着一种奇怪的口音,牢头一时竟没听明白。

      “我替她给。”她又重复了一遍,吐字很慢,然后从衣带上拆下了几颗宝石递了过去。

      牢头欢喜地接了过来,抬起头,一双鼠目贼溜溜地将她上下打量了一番,“小娘子,你身上要是还有什么好东西尽管拿出来,在咱们的牢里,若想有些好待遇,比如换个轻些的锁链,住个干净的牢房,吃顿热饭,都得花油水,你身上藏再多值钱玩意儿,进去一天就统统给人抄光了,所以不如给我,我好照应你。”

      花珍珠沉默了一会儿,又伸手从颈上取下一条项链,项链的挂坠是一颗罕见的黑珍珠,牢头一看就眉开眼笑,少女将那链子攥在手里,兀自挣扎了许久,才递了过去。

      “我要被关多久?”她低声问道。

      “关到你还清债务为止。”牢头笑吟吟地抚摸着那颗又大又亮的黑珍珠。

      “怎么还?”

      牢头皱皱眉,“你有家人吗?”

      花珍珠咬了咬牙,“没有。”

      “肯替你还债的朋友?”

      “没有。”

      “那你就出不去了,除非有人来赎你。”牢头说着将大手一挥,抬高嗓门道,“好了,进去!统统进去!”

      女犯们歪歪扭扭地排成一列,低着头走进了长廊,一扇扇牢门打开,她们在牢头的指挥下每四人走进一间牢房,很快就被关押了起来。

      花珍珠跟烟素被拆散了,她被关在走廊最尽头的一间牢房里,而烟素却被关在最前头那间。

      石砌的牢房潮湿又寒冷,顶上开了一方天窗,几缕日光投射进来,冷冰冰的石地板泛着潮气,陈旧的芦席已经发霉了,一股若有若无的酸味一阵阵往犯人的鼻子里钻。

      一只老鼠吱吱叫着从花珍珠脚边溜了过去,她尚自出神,不禁吓了一跳,猛然从草垛上站了起来。

      “哟,哪儿来的娇小姐!”有人开口嘲讽了她一句。

      那是个坐在木栅栏边的妇人,长相刁蛮凶悍,看上去懒洋洋的,自从花珍珠进来后,她就一直不怀好意地盯着她。

      “你是犯了什么事被抓进来的?杀人?还是偷盗?”

      少女看了她一眼,兀自坐回草垛上,沉默不语,好像什么都没听见。

      那懒妇见状,露出了一个刻薄的冷笑,“约莫是和奸吧?还装得怪清高呢!”

      花珍珠皱了皱眉,干脆闭上了眼睛。

      “别理她,她见了标致的女人就泛酸。”有人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花珍珠睁开眼睛,转过头去看,离她最近的是个怀了身孕的年轻女人,脸庞清瘦憔悴,声音却十分柔婉。

      少女听罢默默点了点头。

      “你看上去很年轻,今年才几岁?十六?”那有身孕的妇人问道。

      “十七。”花珍珠回答。

      “怎么会到这儿来的?”

      “因为欠债。”她努力想要矫正自己的口音,每次说话都很慢。

      “巧了,我也是因为欠债才进来的,”妇人微微笑道,“我夫君死了,欠了人十两银子,我一时还不起,就被人送进来了。”

      花珍珠吃惊地看着她,原来在这个地方欠人十两银子就会被抓进来,那杨刺史起码欠了人几百两银子,她竟突然觉得有些骄傲了。

      “听你的口音,你不像是本国人。”那妇人又问道,“你是哪儿人?晔国人?”

      晔国是三年前刚被雩之国打下的小国,传说那是片水木清华的土地,无论男女,皆相貌秀美,尤其女子,多有我见犹怜之态。

      花珍珠眉目间那股羸弱气很符合雩之国人对晔国人的想象,可惜他们猜错了,少女笑了笑,摇摇头,再也没有说话。

      牢里的时间过得很慢,少女坐在原地一动不动,好像一座雕塑。

      幽暗的微光从天窗外照射进来,她抬起头估测地面与高窗的距离,然后又一一打量牢房中四个迥然不同的女犯。

      花珍珠想逃,因为她知道没有人会替她还债,更没有人会替她赎身。

      她不是晔国人,许多人都猜错了她的来历,其实,她是西边草原上的孟莱族。

      孟莱族长年居无定所,他们擅长弯弓射远,在草原上信马由缰地过活,日子原本过得自由自在,半年前却突然遭到雩之国铁骑的驱赶。

      孟莱族民风尚武,行事素来彪悍,岂肯轻易为人驱赶?

      于是双方展开了交战,苦战数月后,孟莱族终是落了下风,她的族人死伤过半,身为头领的父亲被擒,自己只能随着余党逃亡。

      族内虽遭到重创,族人却不肯轻易罢休,这个游牧民族的凶悍是流淌在骨血里的,凡事睚眦必报,拼起命来就像没有开化的野兽,阖门百口一起上,无论男女都从小习武,身手矫健异常。

      此番落败后,孟莱族残部聚集一处,密谋卷土重来,首要任务便是救出他们的族长,他们暗中派人潜入雩之国,而花珍珠就是其中之一。

      她是族长的女儿,是这次任务的关键。

      可她年纪尚幼,生来个性强硬,又是初次经历霍乱,胸中恨意难平,原本打算接近杨刺史,打探她父亲的关押之地,谁料那杨刺史竟是急着想要将她据为己有,情急之下,她一时脑热,对他下了杀手,过后又着了杨夫人的道,被人收了监。

      她不知道应该怎么通知她的族人,就算她的族人得到了消息也很难抛头露面地来救她,唯一方法便是她自行越狱。

      但意外的是,花珍珠尚未来得及制定越狱的计划,事情便突然出现了转机。

      第二天傍晚,一名牢役来到走廊尽头,取出钥匙打开了牢房大门,粗哑着嗓音大声道,“花珍珠,出来吧!有人赎买你!”

      花珍珠猛然抬头,她大为吃惊,而坐在牢门边的女犯人则不怀好意地回过头冲她笑。

      “愣着做什么?还不快起来跟我走?”牢役催促道。

      花珍珠慢慢站起来,走到了牢房门口,她压低了声音问那牢役,“是谁赎的我?”

      “你去见了就知道了。”牢役的阴阳怪气地答了句,将她细细打量了一番,面上依稀挂着冷笑。

      花珍珠闭上嘴,默默地跟他走,两人一前一后走过凉飕飕,泛着潮气和馊味儿的长廊,向左拐了个弯,正前方是一处探监室,里面隐隐约约传来男人们的说笑声。

      她被人引领着向那儿走去,沉重的手铐脚镣一路丁零当啷地响。

      探监室里坐着四个人,那名塌鼻梁的牢头和两名牢役正在陪一位军官模样的人喝酒赌钱,室内点着两台香炉,青烟袅袅,香气浓郁,似乎是为了掩盖牢房内传出的酸臭味。

      “闻领军,您要的人带到了。”那牢役低头哈腰,一脸谄媚。

      那军官模样的人刚笑嘻嘻地将桌上的铜钱统统拨到了自己跟前,身子懒洋洋地靠在椅背上,正一枚一枚地点着,听到这话便抬起头来。

      烟雾沉沉的微光里,他默默地打量她,先从脸到脖颈,又从肩膀到胸脯,那阴深的目光就像在估量某种货物的价值,从头到脚,一丝都不放过。

      花珍珠挺直了脊梁骨,高高昂起头,眼睛跃过他的脸,直直地注视着正前方。

      她一看见他身上的戎装就寒毛直竖,脑海中不由自主地闪过草原上的厮杀,雩之国的骑兵个个都穿着类似的黑色戎装,像翻腾的巨浪一样冲下来将他们淹没。

      “闻领军,怎么样?不错吧?”牢头腆着脸,殷勤询问。

      那军官笑了笑,却依旧没有停止打量她。

      他看她看得津津有味,上扬的嘴角隐含着一种古怪的享受,有那么一刻,他的眼里闪过了一丝深澈的悲伤,可只是短短一瞬间,他就恢复了常态。

      “你叫什么名字?”他冲她扬了扬下巴,颇有些傲慢的意思。

      花珍珠一语不发,她的眼睛木然地注视前方,好像什么也没听见。

      “闻领军问你话呢!”身边的牢役狠狠地敲了一下她的脑袋,“一个倚门卖俏的淫/妓装什么清高!”

      听到这话,花珍珠的脸一下子涨得通红,她的呼吸加快了,却还是固执地不发一言。

      “冥顽不灵!”牢役不耐烦地啐了一口,立刻又拉开笑脸来对那军官道,“她姓花,名珍珠。”

      “花珍珠?”军官嘲弄似的嗤笑了一声,随即问道,“多少两银子?”

      “闻领军,这么个如花似玉的美人,怎么着五百两银子也是要的吧?”

      “五百两银子?”姓闻的领军顿时大笑了起来,“你以为你是妓院老鸨,卖的是青楼红魁?五百两银子卖个女犯,你的心也忒黑了,我看顶多一百两,我就出这个价,你爱要不要,人我是一定要带走的。”

      “得得得,领军说一百两就一百两吧,”牢头装作无可奈何的样子,好像吃了天大的亏一般叹了口气,而事实上,一百两银子一点都不亏,大多数犯人三四十两就能买到手了,“来人,把这姑娘的铐镣解开,让她跟闻领军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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