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欲上青天·桃源篇》荔芒

14、你欠我一个解释

　　卯时整，浑厚的钟声已经飘荡在九离山中，而新弟子早在丑时就已经在主峰下的剑坪列好队，一个个精神抖擞，丝毫不顾身上尚存的内伤。

　　原天成站在最前面，一次次提醒他们安静。霜晨月站在原天成身后，有些紧张不安。

　　原天成说过，举行拜师大典主要是主峰弟子出风头的时候，其他侧峰弟子就只有看热闹的份了。

　　她未来的师父，究竟是什么样子的？

　　一人骑鹤而来，原天成迎上前施礼：“师父。”

　　“见过鹤灵云长老。”弟子纷纷下拜，不敢稍有怠慢。

　　鹤灵云很有一个长老的样子，一身道衣，须发皆白，手握拂尘，天然的仙风道骨。

　　受了礼之后，鹤灵云示意大家起来，开口道：“此次招收弟子，经过重重考核，见诸位都天资聪慧，吾心甚慰。愿诸位团结友爱，壮大我玄月门！”

　　“谨遵教诲！”异口同声的回答。

　　只是一眨眼的功夫，一男一女就忽然出现在最前面。男子一身青衣，女子一身火红。

　　“恭迎仇璃女君，恭迎元绝尊者！”鹤灵云字正腔圆地说道，自己先行礼恭敬以待。

　　按照规矩，侧峰弟子纷纷跪倒在地，主峰弟子躬身行礼。

　　“你们都起来吧。”元绝随意地挥挥手，看了一圈，笑道，“我也不爱这些虚名，本来也打算取消的，想想还是算了。你们继续吧，我先把我徒弟带走了。”

　　鹤灵云被吓了一跳，犹豫着说：“可，可是这样子不符合规矩啊……”

　　仇璃倒是点点头：“那你先去好了，我在这里看着。”

　　“我想我徒弟也不会喜欢这些繁文缛节的，若是有人喜欢，把这些钱拿去给他们办个大典吧。”元绝毫不在意鹤灵云的劝谏，“我也不卖关子了，这次我的徒弟是我亲自选定的，但也参加了考核，所以不算内定。”

　　元绝伸出手，看着人群。

　　叽叽喳喳的声音不绝于耳，无非是议论哪个弟子这么好运气，也有不少人猜对了。

　　原天成回头，对霜晨月暗暗说道：“快去。”

　　霜晨月看了一眼旁边无动于衷的连烨，在众人艳羡的目光中，缓缓向元绝走去。

　　一身青衣的元绝，满脸笑容，一点也不像是掌门师尊应该有的样子。

　　霜晨月一身葱绿衣裙，倒像是为了拜师特地换上似的。短短的一段路，走了不知道有多久，然后轻轻把手放到了元绝的手上。

　　忽然间，身旁开满了野花，钟声齐鸣。在花丛中，霜晨月跪了下去，庄重地磕了三个头。

　　元绝等她起身，朗声宣布道：“从今日起，霜晨月为我元绝弟子，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我定不负仇璃女君所托，为玄月门培养最优秀的人才。”

　　霜晨月觉得自己也应该说些什么，开口道：“我霜晨月今日起为九离山元绝弟子，定将不负师父教诲，努力修炼功法。”

　　鹤灵云高声道：“恭喜掌门！”

　　元绝等受完礼，笑道：“我也不在此劳烦各位繁文缛节的了，先走一步。”随后拉起霜晨月的手，倏忽之间消失了。

　　鹤灵云叹一口气，幸好自己来了，不然还不知道会乱成什么样。

　　原天成几乎要笑出声来，师尊果然是不走寻常路的啊。

　　到了落霞峰顶，元绝拉霜晨月在石桌前坐下，动手给她斟了一杯酒：“你先喝，别跟我客气，我最讨厌那么多规矩了。”

　　霜晨月接过，一饮而尽，立刻咳嗽起来：“这…这酒好辣……”

　　“辣就对了。”元绝指指酒壶，笑道，“这可是上好的药酒，你动用冰雪之力反噬得太厉害，这几天要每天喝一壶。”

　　霜晨月抹抹辣出的眼泪，勉强说道：“我酒量不好……咳咳……”

　　刚刚一路上她就闻出来了，元绝身上有一股醇厚的酒香，很显然他特别喜欢喝酒，而不是像一般白衣飘飘的掌门一样喝茶。

　　“酒好啊，等你年纪大一点，就知道酒的滋味了。”元绝自己喝了一盅，笑道。

　　“喝酒容易误事。”霜晨月摇摇头，“而且喝了只是逃避现实而已，烦心事又不会不存在。”

　　“小月，”元绝叫了一声，眼睛逐渐变得深邃，“趁能喝的时候还是多喝几杯的好，不然以后想喝都没得喝。”

　　“有师父在，何愁没有酒喝？”霜晨月忽的甜甜一笑，给自己又倒了一杯，一饮而尽，“师父，你欠我一个解释。”

　　元绝不明白地问：“什么解释？”

　　“第三关。”霜晨月抬头，直勾勾地看着他，眸子冰凉如水。

　　元绝沉默了好一会儿，大口喝了一口酒：“小月，这个不需要解释。”

　　“为什么会这样？”霜晨月依然问道。

　　为什么许壑会有这么多的人马？为什么风中会有让人疯狂的甜香？为什么第三关如此残酷？

　　“因为这是事实！”元绝猛的放下酒壶，酒香四溢，“世界本来就很残酷，江湖更残酷，几个门派没完没了地争斗，这些都是要死人的！”

　　霜晨月有点被元绝的样子吓到了，但还是不卑不亢：“这只是一个考试而已。”

　　“但我们需要的弟子，必须要有生存的能力。”元绝用冰冷的眼光看着她，“你如果死了，就没有资格做我九离山的弟子。”

　　霜晨月不寒而栗，但气势上依然不输：“不应该让他们死在里面。有些人明明可以活着出来的。”

　　有些人可能并不想去争夺什么主峰弟子，只是想平安喜乐地过一生而已，但却那样惨地死在了里面，尸骨无存。

　　元绝忽然笑起来：“很好，我收了一个善良的徒弟。但是善良并不能当饭吃，他们学艺不精只能怪自己，你的同情只会给自己惹麻烦。”

　　“趁我现在还有这个机会，先善良一点，以后有的是残忍的时候。”霜晨月也是粲然一笑，“师父，我和连烨要不是命大，也差点死在里面了。”

　　世界很残酷，但师门为何不能垂怜？拼命流血的机会很多，为何非要到这时？

　　“你死不了，他也死不了。”

　　“可是很多人死了。”

　　这是一个无底洞，那些掌握着大权的都是大人物，都是经历无数磨炼才一步步到了现在这个位置上，他们的心已经老了，早已习惯用弱肉强食的法则来看问题，却偏偏失去了最本真的东西。

　　发自心底的善良，哪怕与我无关，我也要问到底。

　　元绝摆摆手，拿出一副棋盘：“会下棋吗？”

　　霜晨月摇摇头：“只会一点点。”

　　她学会了很多东西，但下棋太难了，她还不会。

　　“先试试。”元绝不由分说摆上棋子，不出人意料，没过一炷香功夫霜晨月就惨败了。

　　“师父棋艺高明，我自愧不如。”霜晨月也不伤心，淡淡说道。

　　“听说路小白是个阵法高手，想必棋艺也不错，有空多去找他练练。”元绝吩咐道，“等你一步步爬上来，你或许能改变你的看法。”

　　“我希望不要改变。”霜晨月喃喃道。

　　“保持初心自然是好，可是很多事情由不得你。”元绝叹了一口气，拿这个不听话的徒弟毫无办法，“等你到了那个位置，你才能明白我的解释。”

　　酒杯里不知何时落了一片花瓣，霜晨月仰头喝下，笑道：“师父，我们赌什么？”

　　片刻间，心思早已百转千回，人心易变，她不怎么相信自己，但她相信，那撑着白面紫竹伞的少年，是不会变的。

　　“我输了，这天下就是你的。我赢了，你只有他了。”元绝一口气灌下一壶酒，醉眼迷蒙地说。

　　直到很久以后，霜晨月还记得元绝当时的神情。他说，做了他的徒弟，就是将来的天下第一。

　　而成为强者的路途中，总是杀身之祸，如果她还能做到像今天这样，算他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