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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楔子 ...

  •   城破了。
      洛姎自昏沉中醒来,身周安静的听不到半点声音,不用问,她也知道外面情势如何。
      ——梁王已败,楚兵临城。能跑的人,全都跑了。
      作为梁王的幕后智囊,巾帼谋主,洛姎在楚王心中的份量,不下于梁王。
      梁王带着最后的班底逃了,丢下她来殿后——说是殿后,其实不过是末路穷途时的舍弃,或许还打量着能用一个洛姎稍稍消解楚王的怒气。毕竟这些年来,若无洛姎谋划定计,这个天下或许早该归了姬玄。折在洛姎手中的楚军将领不知凡几,若论楚军对梁人的仇恨,只怕拿梁王来换都抵不过一个洛姎。
      这些洛姎全都知道,却并不在乎,而她留下,也不是为了尽最后的那点忠心。

      “云苓,扶我起来。”虚弱的声音在静谧中的房中响起,话音刚落,本来无人的房间闪出一人,疾步走到床前,服侍洛姎穿衣梳妆,动作流畅轻和,不发出一点声音。
      镜中映出一张带着病容的脸,苍白瘦削,一双眼清冷无神,似蒙了层薄雾,透着迷离的波光——虽是病骨嶙峋,整个人却犹自散发出一种惊心动魄的美。
      与洛姎智计齐名的,还有她的美貌。
      当年还未称王的窦其应,在兵败逃亡途中,无意看到洛姎的脸,惊为天人,强掠而去。洛姎为保清白,后窦其应又以洛姎全家性命要挟,迫她不得不为其献谋定策,助他一步步建立梁国称王。
      从那以后,种种皆不由人。

      待梳洗完毕,洛姎扶着云苓的手缓步走出房门。
      放眼庭院虽未荒废,却也是疏于打理,一路踩着碎石小径前行,花柳寂寂,落叶飘飞,显出几分凄凉之意。
      出了门,远近各有人声传来,街上行人四处乱窜,携了家人财物急忙忙奔赴城外,各各满面凄惶。
      云苓一直扶着洛姎在阶前站定,然后不知从哪赶来一辆马车,等到将洛姎小心扶上马车安顿好后,沉默地挥起马鞭,车轮缓缓滚动。
      洛姎靠在车厢,闭目休息。过了一会儿,她开口说话,依旧闭着双眼,声音虚软无力。
      “云苓,你知道我的意思。”
      云苓握着马鞭的手一紧,抿了抿嘴,目视前方,过了片刻,声音平平地回答。
      “我陪小姐到最后。”顿了顿,她神色平静地加了句,“若小姐强令我走,那我就先到夫人那边侯着小姐。”
      洛姎半睁开眼,虚虚地望着垂下的帘子,幽幽地不知想了些什么,轻轻叹口气,不再说话。

      马车行了一柱香时间停下,洛姎下得车来,抬头望向头顶牌匾,雕金饰玉地嵌着三个金粉字样:鸾歌台。
      九曲栏杆,饰玉雕金光彩彩。
      千层楼阁,朝星映月影溶溶。
      天下人传言,梁王为洛姎筑鸾歌台,集天下至宝充实,极尽奢华之事,搜刮了多少民脂民膏。鸾歌台最高处达千尺,夜间登台,观银河灿烂,手可摘星。梁王时常携美于此,夜夜笙歌,作长乐之饮。
      为此一事,洛姎“祸水”“妖孽”之名,再次甚嚣尘上。
      完工之日,梁王还曾放言,鸾歌台装的了天下绝色,明言相邀天下第一美人前来相会。
      那时洛姎之貌业已传开,只是见过她的人少有提及她的相貌,所以天下第一美人之名,还属楚王妃。
      梁王此言,可说是对楚国的一种公然挑衅和污辱。

      少有人知道,其实这鸾歌台,自建成后,今日还是洛姎第一次前来。
      踩着白石辅就的台阶拾级而上,洛姎体虚,力有未逮,走不多久已香汗淋淋,气喘难继。云苓未发一语,上前一步,改扶为背。
      终于上到顶端,鸾歌台正对城门方向,登台之后,可以清楚看到城外情形——这也是洛姎坚持来鸾歌台的原因之一。
      整座梁都城尽收眼底,洛姎眼看着四方城门终被楚军攻破,黑甲骑士潮水般涌进城门,当中一支队伍直奔皇宫而来。鸾歌台在皇宫一侧,最是显眼,洛姎在台上可以看清楚军入城,远处的人也能一眼看到台上有人。

      “云苓,你说我和那楚王,是他厌我多些,还是我恨他更多一点?”洛姎望着底下铁甲涌动,马嘶人立,数百军士策马而行,却不闻一声杂响。她神情平淡,眼中划过一抹复杂之色,说这话时,嘴角弯起一个微小弧度。
      ——话虽这样说,或许是因为到了棋局终了之时,此刻她心中,并无一丝恨意。
      他与她本无私怨,但当她被裹胁到梁王阵营,两人便站在了对立面。
      她阻他江山一统,断其股肱手足;而他,屠她家人,生生剜去她心脏一角,自此死生不顾,唯余复仇之念。
      可惜,终成虚妄。

      云苓侍立身侧,与她一同望着底下近前的队伍,面上没什么表情地说道:“姬玄能征善战,本身武功卓绝,即便近身,以我身手,也杀不了他。”
      洛姎一愣,侧头看过来,见云苓神情认真地盯着往上走的那人,似真在盘算刺杀的可能性。怔愣过后,她收回视线,微微笑了笑,然后轻声一叹。
      “我在战场上没能杀得了他,如今兵败国灭,已是砧上鱼肉,哪里还有什么报仇资格。”
      云苓听出她话里的伤感,不觉心中一痛,垂下头来,“是云苓无用。”
      “怎么怪得了你,若说无用,也是我无用——保不了家,也卫不了国,到头来,连想护你一命,也不知做不做得到。”
      云苓险些被这话激地落下泪来,她见洛姎神情淡淡,眼中没有多少神采。
      ——既无城破家亡的悲凉,也无马上要见到仇人的愤恨。
      就好像万事已定,什么都不用在意了。

      身后人声响动,楚王姬玄终于上得顶层来。当前方那个纤纤背影转过身来时,即便以铁血悍勇著称的楚国黑甲军,也响起一片低微可闻的抽气声。
      姬玄也愣了下,眼前女子算得上他平生劲敌。隐于万马千军之后,以逐鹿天下的沙场为棋盘,纤纤素手翻动棋局,轻掷一子,便是烽火连城,无数将士的生死。
      他知道自己灭梁国的最大障碍来自一名女子,也曾远远看到过城楼上观战的白衣素影,真正面对面相见,今日却是首次,也让他真切地看清伊人容颜。
      世人都说他的王妃为天下第一美人,今日见了这梁国军师,女子谋主,才知什么是真正的天姿国色。而有如此美貌,却不以色闻名,又是另外的本事。
      姬玄回过神来后,不禁在心中轻轻一叹,暗自摇头,生出几丝怅惘微憾来。见到了平生最大的对手,不仅未有杀之后快的心思,反而觉得空落落的,有些复杂难言的心绪。
      自古美人如名将,不许人间见白头。
      这名女子,美则美矣,却也是难掩病容,他一眼便能看出,对方分明已是油尽灯枯之相。
      梁都王窦其应,虽有几分枭雄本色,却缺乏安邦定国的才干。称王之后,更是一意奢靡享乐,偏安一隅,妄图与他划江而治,这梁国梁军,靠一介女子费力维持,即便再如何了得,怕也是熬干心血,终至末路。
      更何况她对自己所有的为难,皆非本意,乃是身不由己。
      这样一想,姬玄那颗被血染过,被冰雪浸泡过的铁石之心,也禁不住软了软,生出几许怜惜之意。再想到另外一事,他看向洛姎时的目光,便带上了一丝怜悯。

      洛姎没太在意姬玄的神情,在见到姬玄后,深深地看他一眼,目中闪过的不知是得见此生对手和仇人的释然,还是挣不过命运的心灰意冷。她望着甲胄在身,冷面肃立的姬玄,欠身为礼,率先开了口:
      “楚王殿下雄姿英发,今日一见,果不虚传,幸会。”
      姬玄扫了洛姎一眼,视线在她脸上短暂停驻片刻,拱了拱手,沉声道出两个字,“彼此。”
      洛姎听出姬玄话中的诚意,表情没什么变化,语气依旧淡淡,“乱世无义战,巢覆无完卵。洛姎与家人生此乱世,性命不得苟全,落此地步,怨不得任何人。我为其主,不得不与殿下为敌,如果洛府满门性命依旧不能平息殿下之怒,洛姎的命在这里,殿下拿去便是。”洛姎说到这里顿住,看了身边云苓一眼,一直淡然无谓的语气终于有了些变化,添了些涩然求恳之意。
      “我身边这名侍女,与殿下并无过错,还请殿下高抬贵手,我死之后,放她自行离去。”
      云苓垂眸站在洛姎身侧,睫毛轻颤,面上有强自忍耐的伤痛悲苦之色——却不是为她自己的生死去留,而是为满身萧索疲惫的洛姎,明明对这个世界已无任何留恋,到最后却还要为她向灭家仇敌低头相求。
      姬玄一直没出声,直到洛姎的话说完静静地看向他时,他神情微动,只觉心弦一颤,心脏陡然快速跳动了一下。
      鸾歌台的风从每一个人身边拂过,眼前的女子弱不胜衣,衣带翻飞,人似乎也要随风化去,令人情不自禁想伸手去抓住她。
      这个时候,姬玄忽然冒出一个不合时宜的念头——若是这名女子与自己当面为敌,只要这样看他一眼,他或许,便无法保持如今这样的胜率。
      “洛姑娘,我想你对我有些误会。”收回纷乱的思绪,从来不喜欢做任何解释的姬玄,忽然开口说了这么一句话。
      洛姎眉目微动,并未说话,姬玄却能看懂她的询问之意。
      “我这里有一个人,洛姑娘见了,或许就能明白。”
      洛姎听到这里,微微皱下眉头,不知姬玄是什么意思。她已是将死之人,不管什么人,她见或不见,又有什么意思。
      心里这样想着,洛姎也没有表现出抗拒之意,睫毛微掀,视线落往向两边分开的黑甲军。一个蹒跚的身影露了出来,虽已步履艰难,她却像急着见什么人似的,几乎是滚着爬上来。

      洛姎待看清那人时,心神俱震,眼眸瞬间睁大,胸口剧痛,眼睛渐渐湿润,面上露出不可置信的神色,身体摇摇晃晃几乎站立不稳,全靠云苓扶住。
      “……赵嬷嬷?是你么?”微颤的声音泄露主人此刻的心神不稳。
      相比洛姎仿如梦中般的惊疑,花白头发,不比洛姎康健多少的赵嬷嬷显得更加激动。她脚步凌乱地走到洛姎面前,一双皱巴巴的眼睛盛满浊泪,嘴唇不住哆嗦,颤颤巍巍地伸出一双枯瘦如柴的手去抓洛姎。
      “小姐,真的是你?老奴真的又见到小姐了……”
      最初的震惊过后,洛姎想起方才姬玄的话,电光火石之间闪过一个念头,如闪电划过,几乎当下劈裂她的头颅,本就苍白的面色变得更加惨淡,身体晃了晃,她抓住赵嬷嬷的手,努力稳住声音问道:
      “嬷嬷,你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小姐,是楚王救助收留了我,知道小姐在梁都,我就求楚王带我来见小姐。”
      “那么,”洛姎只觉喉咙干涩异常,吐字艰难,但她依旧坚持着将话问出口,“爹娘和觉儿,还有舅舅一家的死,跟他有什么关系?”
      赵嬷嬷听到洛姎这样说,似乎很是震惊,待反应过来之后,她陡然悲愤起来。带着刻骨仇恨,热泪滚滚而下,止不住地号啕大哭,一边哭,一边喊:
      “哎哟小姐,这都是那杀千刀的梁王干的,跟楚王可没半点干系,还是他命人帮老爷和夫人他们收敛了尸骨,寻了地方好生安葬。如若不然,老爷夫人跟少爷,作了孤魂野鬼还不知飘到哪里。”
      洛姎只觉喉头一甜,眼前阵阵发黑,她闭了闭眼,咬住了舌尖,待那阵晕眩过后,抬眼望向赵嬷嬷,定定地望着她,声音平板地开口说道:
      “嬷嬷,爹娘和觉儿他们是怎么死的,把你知道的,都一一说给我听。”
      “哎哎。”赵嬷嬷热泪盁眶,不住点头。她找了洛姎这么久,就是为了将所有发生的事情都告诉她,现在好不容易见到了,有太多的话要说,却不知从哪里开始——现在洛姎一提,自然知道怎么开口说了。
      “自从小姐被带走,我们家就被看守了起来,哪里都去不得。夫人担忧小姐,日日惊惧,以泪洗面,所以外面的事情,老爷和少爷都没太敢让夫人知道。可是后来,小姐三年前做的那些事,不知怎么就被夫人知道了,夫人一听之下,当即就晕厥了过去。”

      洛姎蜷起手指,慢慢地一点一点收紧。她没有看任何人,眼睛直直地望着前方虚空处,没有焦点,脸上也没了任何表情。
      三年前?
      三年前梁军与楚军交战,梁都王逼她十日内必破楚军。她本拟决堤截断楚军去路,再图破敌之策,却不想底下带队副将炸毁大坝,致使河水泛滥,不仅水淹七万楚军,更令整个下游变成汪洋泽国,倾毁无数良田,冲垮房屋,淹死百姓不计其数。
      事情传开后,天下震动,洛姎之名,为人日夜咒骂不休。
      洛姎不惧背负骂名,却从不敢想,当传入亲人耳中会当如何。

      赵嬷嬷的声音听起来似乎有些遥远,但一字一句,清晰可闻。
      “夫人当夜高烧不醒,紧闭双眼,口中一直呓语不断,夫人先是不信小姐会做出那些事,一声一声地喊‘不是我儿,不是我儿做的,不关我儿的事’。后来又喊,‘不怪姎儿,都是为了我们,姎儿是好孩子’,‘姎儿莫怕,有娘在,菩萨不会怪你的’。‘菩萨若要降罪,就降到我身上,不要怪我儿,不要怪她’。”
      说到后面,赵嬷嬷泣不成声,几次中断叙述。周边围着的军士,也为之动容,面上露出不忍之色,反倒洛姎自己,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双眼木然,脸上没有半分表情。

      “夫人高烧了一夜,第二天傍晚便去了……少爷悲愤不已,痛哭一阵后不知去向。过了几天,是白家舅老爷抬着少爷的尸体回来。原来少爷想去救小姐,闯到汾雪城下,被梁军——乱箭射死了。”
      “汾雪城?什么时候的事?”洛姎声音轻飘飘地问。
      赵嬷嬷回答地很快,“腊月十七,还有两天便是少爷生辰,谁能想到……”赵嬷嬷的眼泪似淌不尽,用手背揩拭不已。
      洛姎望着远方,心里淡淡地想着。
      腊月十七,她那时发病,在汾雪城的别馆里躺着,白天清醒的时间少。夜里偶尔醒过来,也只静静地躺在床上,睁眼望着床帐,听外面落雪的声音,想一些遥远的心事,安静极了。
      ——却原来在那个时候,她至亲的弟弟,怀着一腔热血闯来,以少年的意气悍勇为武器,试图劈开困囚她的牢笼——然而却将年轻宝贵的生命,永远留在了那年雪夜的墙头之下。
      那个孩子,她离开的时候还只有八岁。十年风霜坚忍磨砺,那个扯着她裙子喊姐姐的孩子,是否在人生最后一刻,隔着染血结冰的城墙,最后再唤她一声——“阿姐”?
      洛姎眼里的光愈加暗淡,她抿紧嘴唇,站直身体默默凝望远方,纤瘦的身形,像寒风中矗立的一截枯木。

      “那么,后来呢?”洛姎听到自己发问,听起来很平静,她也以为自己声音正常。然而,除了同样陷在悲痛中叙述往事的赵嬷嬷外,其他人的视线都转到了洛姎身上。尤其姬玄,他的目光从始至终都没从洛姎身上移开。
      纤白病弱的美人,神情淡淡,弱不胜衣,鸾歌台的风拂动发丝裙摆,整个人似要随风而去。而那声音无处着力,轻烟游丝般空落落飘到空中,能牵惹出人内心深处的哀恸。
      虽然内里的心血已经熬尽,外表却看不出枯败之相,反而像开到极烈的桃花——将枯凋谢之际,绽放出一生中最极致的璀璨。
      真正的天下美人,坠落枝头的一霎,绝艳芬芳,美得惊心动魄,能引堕人陷入地狱深渊。

      周围只有赵嬷暗哑嘶干的声音,不时夹杂点克制不住的抽噎。
      “后来楚军攻到了近前,舅老爷想要带剩下的人趁乱逃走,结果被看守的军士发现,拼起命来,都被乱刀砍死啦。老奴后背中了一刀,在地上躺了一夜没死,一个卖面条的后生将老奴背了回去,躺床上将养了一年才好起来。后来才知道,楚军破城进城后,发现那一屋的尸体,楚王知道死的是小姐亲属,便命人收敛尸骨,找地方给埋了。”
      讲到最后,赵嬷嬷的声音终于平静下来,有种历尽艰辛后的疲惫。她颤巍巍迈出两步,艰难地直起腰来,拿一双被泪水浸湿的混浊老眼向洛姎看去。
      “小姐,这下好了,嬷嬷找到了你,小姐可以跟嬷嬷回家去了。”语气里满是一种淡淡的欣慰。
      洛姎慢慢收回视线,垂眼望着地面,声音轻的仿佛风一吹就能散了。
      “回家?怎么回?何敢回?”
      “我这一生,累至亲骨肉皆遭屠戮不测,亲身事仇,满身罪孽——早已,无家可回了。”
      “小姐?”赵嬷嬷没听清,忍不住再上前一步。
      姬玄与云苓却是心中一紧,脸上的表情变了。不等众人再说什么,洛姎堵在嗓子眼的那一口心头血,终于再也压制不住,张口喷了出来。
      “小姐!”云苓抢上前去,但有人比她动作更快。
      仿佛残冬最后一瓣梅花飘落枝头,又如折断翅膀的蝶儿从半空坠墮——点点红痕辅洒开,长而卷翘的睫毛不堪重负般轻阖,裙裾翻飞,柔弱娇躯跌进一双强劲有力的臂弯。

      片刻混乱后,睫毛轻颤,洛姎缓缓睁开双眼,密长睫毛如羽翼轻扇。
      “楚王殿下,多谢你为洛姎至亲敛葬,姎,感激不尽。”洛姎的声音轻而短促,仿佛随时会断绝。姬玄抱着她,眉头微皱,黑沉沉的眼睛凝视着她,未透露太多情绪。
      “我知,身为楚雠,万死难恕,若为、平息楚众军心民怨,任君处置,绝无怨尤。只、只求一条,在我身死之后,鞭尸也罢,挫骨也好,能留我、一点残灰,归葬至亲骨肉身旁——”
      云苓跪在侧旁,静静地流泪,赵嬷嬷方寸大乱,困兽般转着圈,嘴里“天啊地啊”地胡乱喊起来。洛姎听不到其他任何声音,只不错眼望着姬玄,平静地说出此生最后的话。姬玄默然望着洛姎,表情未变,抱着她不动,直到她说完,微微点了下头,低声道:
      “我会把你葬到亲人身边。”
      洛姎嘴角轻轻翘了翘,露出点极淡的笑意,她眼珠转动,目光挪了开来,不知望向虚空中的哪里——不贴近她的嘴唇,几乎听不清说的是什么。
      “洛姎满身罪孽……本无颜面见……到那边……认错……赎罪好了……”

      楚军攻破梁国都城的当晚,艳绝天下,也智绝天下的梁国军师洛姎,殁逝于其外祖白家旧宅。
      其侍女云苓,拿着一封洛姎口述自己代笔的信,前往鹤城,那里有梁国最后的强劲抵抗力量。
      第二天,鹤城守将开城门投降,之后不久,其他各地零星梁国势力尽皆归伏。
      梁国灭,四海一。
      楚王霸业,至此完成。

  • 作者有话要说:  开新文,喜欢的请多多收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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