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骑局》薛楠

72、章六十六

　　章六十六阿什福尔·埃切罗萨
　　源世四年二月八十四日
　　绮尔赫拉·界河－艾斯法河西岸·艾斯法城

　　“绮尔赫拉在祭神节后戒严也就算了……符信的这道命令可已经过去两个多月了，这么偏远的艾斯法城怎么却更紧张了？”
　　阿什福尔·埃切罗萨瞄着与往日的艾斯法城私军的装束截然不同的驻军，装出一幅漫不经心的样子，掩着嘴，同身旁的同行人塔斯卡利斯·吉尔帕特这样说道。驻军身上那极具象征意义的、以漆果染出的、绮尔赫拉特有的蓝色制服实在太过惹人注目，阿什福尔不得不为他们分出一丝注意，在仔细观察四周的同时揣度起眼前的情况来；吉尔帕特却仍旧是毫无兴趣的平静样子，对面前显然身份特殊的驻军也没多看一眼。阿什福尔见状也觉得自己有些着急，毕竟城内的埃切罗萨家的据点肯定已经弄清了一切。只要他进了城，伸伸手便会有人将完整的事情经过的报告送上来。想到这，阿什福尔轻咳一声，又若无其事地放下手，就此结束了这个话题。
　　此时的艾斯法城外，阿什福尔与吉尔帕特正混在埃切罗萨家的商队中接受守卫的检查。情报商也是商人，自然不会放过任何能够赚钱的机会，埃切罗萨的副业也就自然而然地发展了起来。八国中的绮尔赫拉又与格林涅尔相邻，埃切罗萨家的商队在两国间的往来很早起便足够频繁。按理说艾斯法城作为绮尔赫拉的边境、艾斯法森林与艾斯法河的交界城市早已习惯了埃切罗萨的商队，可身着全铠的守卫仍旧仔细检查了由埃切罗萨开具的身份证明与城主艾斯法伯爵开具的担保，又细致地看了拖在车上的香料原料。不过守卫并没有让阿什福尔等待太久。埃切罗萨拥有良好的信誉，再加上艾斯法城城主货真价实的保证，一旁的记录员在记下人员名单及入境目的后便痛快地放了行。他们身后的旅人便没有了这样的优待，阿什福尔甚至还能听见守卫不甚客气的询问与旅人唯唯诺诺的应答。阿什福尔摇摇头，目光再次转向了身旁的塔斯卡利斯·吉尔帕特。
　　随着两个多月的相处，阿什福尔与传说中的“神之使者”、“源世之光”逐渐熟络起来，两人也开始以名字互称。在这段说长不长、说短不短的旅途中，阿什福尔知道了许多吉尔帕特的事情，比如吉尔帕特是真的对许多事情都不甚在意，其中也包括外界对他的评价；吉尔帕特确实有一手高超的医术，不过具体情况阿什福尔并不清楚；但吉尔帕特也只能治好其中的一些病人，他也没有传言中那样神圣，医治患者亦收取钱财……当然，阿什福尔也清楚地知道，尽管吉尔帕特并没有对他太过提防，但还是有什么被他深深地掩藏在了心底。
　　此时感受到目光的吉尔帕特也看向了阿什福尔。他的嘴唇一动未动，目光中却透着无言的问询。阿什福尔习惯了吉尔帕特的表达方式，便说：“我们还是去一次埃切罗萨家的据点吧。”
　　吉尔帕特闻言收回了自己的目光。阿什福尔没听见反对的声音，便知道他对这决定没什么异议，因此两人的顺风车直坐到了埃切罗萨家在艾斯法城的据点。阿什福尔带他从正门走了进去，随后指着绮尔赫拉风格的建筑向他介绍：“埃切罗萨家的每处据点都致力于与当地的建筑风格一致。绮尔赫拉盛产漆果，他们便用漆果做涂料。不过颜色太乱也不好看，最后绮尔赫拉便统一规定，涂料颜色面积最大的必须是深蓝。”他忍不住笑了笑，“但他们又没说是怎样的深蓝，因此最后的结果还是十分杂乱。埃切罗萨刚到绮尔赫拉时也头痛了很久，后来一个路人说随意就好，埃切罗萨家也就真的随意地挑了藏青色。好在藏青色不难看，不然人住进去也不舒服。”
　　吉尔帕特对阿什福尔所说的内容表现出了一定的兴趣，阿什福尔敏锐地发现了这一点，便打算以后适当增加些这样的话题。随后阿什福尔不经意间又瞥见了贮存西舌的地窖，就又向他介绍西舌：“那是贮存西舌的地窖。西舌的主产地在绮尔赫拉，是一种草质茎、开白色小花的植物。西舌茶的制作十分简单，将西舌叶、花或是全草洗净泡水即可品尝；市面上贩卖的西舌酿造品却必须将西舌运至大陆南部进行发酵，待发酵完毕后再通过各种途径——通常是界河运至各国。”他咂咂嘴，随即又苦了脸，“各地酿造的西舌都有微妙的不同。我最喜欢但塔尼亚凌城的，可惜凌城对制法严格保密——当然就算公开制法，恐怕我们也没有条件制造就是了；凌家在但塔尼亚还没有爵位、软硬不吃，想满足我这点口腹之欲就只有老老实实掏钱这一条途径。我可没少因为这个被家主训斥。”
　　吉尔帕特闻言也忍不住露出些许微笑。阿什福尔见状便摆出可怜兮兮的样子以搏同情，但一看到面前的据点主宅，他就迅速收了表情，目不斜视地从守卫的佣兵间穿了过去。
　　埃切罗萨家据点的主宅通常是二层的独栋。其中，一层用来处理据点所在地的情报，二层则用来处理八国的情报。阿什福尔想知道的是在绮尔赫拉及艾斯法城发生过的事情，他便在一层找人询问。被他挑上的人坐在一层主位，阿什福尔上前敲敲他的桌子，有意压低了声音说：“我想知道绮尔赫拉究竟发生了什么。”
　　男人抬头看了一眼阿什福尔与吉尔帕特，从桌上随手抽出几张纸，递给他们后就又低下头来。
　　阿什福尔熟练地接过文件。文件上的特殊符号标示着情报的可信程度，具体内容也都用一种只有埃切罗萨明白的文字转写。阿什福尔大致扫了一眼，也没怎么避人耳目，当场向吉尔帕特解释起来。
　　“吉尔帕特你应该还记得绮尔赫拉年初的两条情报：帝国王室放出消息‘绮尔赫拉王安切洛斯·荻重病，帝国第二骑士符信在安切洛斯家家主安切洛斯·西德的授意下代政’，另一个则是‘捷家被捷陨报复灭族’。现在前一个有了进展：安切洛斯家透出口风‘安切洛斯·荻的重病实为中毒，下毒的幕后指使者疑似与维埃科迪有关’，符信则以保护安切洛斯·荻为由进行了全国封锁及戒严。绮尔赫拉的民众正群情激愤，毕竟王被下毒一事实在太大，情报管制之下他们也不清楚大陆上都发生了些什么，对戒严的命令自然无比配合。至于捷家怎么样，”他撇撇嘴，“现在基本已经无人关注了。吉尔帕特你怎么看？”
　　吉尔帕特只稍加思考：“符信全国戒严很奇怪。”
　　“我也这样认为。”阿什福尔将纸卷成筒状敲了敲下巴，“安切洛斯·荻这毒中得太巧多半为假，就算是为了抓那个根本不存在的维埃科迪的指使者这阵仗也未免太大。毕竟安切洛斯·荻还没死，若安切洛斯·荻真是中毒，那么解毒也肯定要比抓人更加重要。被符信派遣到艾斯法城来的帝国骑士团却对入境查得这么严，这情况看起来显然更像是在防着什么人进入绮尔赫拉。”他将脑袋的重量压在纸筒上，“埃切罗萨根据手中的情报分析后认为，造成符信如此反应的原因一是从大陆南端不断北上的维埃科迪王诺别哀林·丹妮斯顿，二则是几国帝国骑士不约而同的奇怪动向——对此，安切洛斯家与符信很可能知道些什么。可这就很有趣了，”他将嘴角上弯成一个有些诡异的弧度，“我们查到的这场闹剧的真实情况是绮尔赫拉王被囚禁、符信叛乱。但符信控制神坊后并没有立刻进行全国戒严不说，他边境封锁的命令在年初也并没有出现。这道命令真正发布的时间是在安切洛斯·荻被囚禁很久后，据埃切罗萨家分析与猜测，当时的神坊中也许发生了这样的事情：符信最初的目的只是安切洛斯·荻，安切洛斯·荻也确实被打了个措手不及。但也许是绮尔赫拉的某位帝国骑士对符信与安切洛斯·西德进行了反抗，也许是符信给了安切洛斯·荻一个挣扎的机会，又或者是其他的什么原因，总之安切洛斯·荻与符信有过交流，且透露出了某个消息，这个消息便是绮尔赫拉戒严及各国帝国骑士行踪诡异的真正原因。最后安切洛斯·荻还是被他们囚禁起来，但符信与安切洛斯·西德却也不敢忽视这个消息，于是在消息证实或是有迹象支持安切洛斯·荻的说法后才有了这样一场闹剧。”
　　吉尔帕特听罢只面容温和地点点头表示他已经了解，但大概是没什么兴趣，也不知道这与他有什么关联，阿什福尔说了那么多，他最后却一点感想也无。阿什福尔只好耸耸肩，说出了另一个吉尔帕特或许会感兴趣的消息：“巧合的是，不仅各位帝国骑士对绮尔赫拉兴趣非常，连尊为上位骑士、骑士名及通称为圣光的那位莱塔大人也已经进入绮尔赫拉境内缓慢北上。只是符信的戒严大大降低了圣光骑士的北上速度，如果我们想赶在绮尔赫拉发生什么前，在人烟稀少的艾斯法森林与他来一场偶遇，那我们就不得不帮他一把，请他加快步伐了。”
　　提及圣光骑士，吉尔帕特至少看起来没有先前讨论绮尔赫拉的现状时那么无聊了。他难得地主动问了句：“你想怎么做？”
　　阿什福尔弯起双眼：“当然是用我们埃切罗萨最擅长的东西送给每位贵客一份大礼了。”他将写有加密情报的文件还给那个人，语气平淡地吩咐道，“把绮尔赫拉王被囚禁、符信叛乱的情报以安切洛斯·荻的名义透露出去，记得做得漂亮点，别让人怀疑到埃切罗萨身上。”他又转向吉尔帕特，笑盈盈地对他说，“吉尔帕特，我们很快就会有好戏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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