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骑局》薛楠

53、章四十九

　　章四十九　捷陨
　　源世四年一月三日
　　绮尔赫拉·神都·中心广场·神都城筑

　　捷陨与红日流云从琉璃骑士塔内的银羽卫得知艾斯法森林中的冲天火光后立刻从法塔的传送塔前往了绮尔赫拉。绮尔赫拉内满是骚动，神都更到处都传播着捷陨终于向捷家复仇了的消息。红日流云觉得十分奇怪，毕竟捷陨的事情再有名也已经是十几年前的了，现在捷家出了事，所有人却都不约而同地第一个想到捷陨，再怎么说这也未免太巧了些。捷陨坐在神都城筑一层大厅的角落略略低了头，在嘈杂的人声中沉默着向下扯了扯兜帽，脑海中莫名想起大约两个多月前与他进行了一番谈话的图砚。
　　“我觉得有必要跟图砚见一面。”捷陨对坐在他对侧的红日流云轻声说，“他说不定会知道些什么，但赶在其他对这件事感兴趣的人之前去一次捷家也很重要，还有就是要想办法了解一下神都究竟发生了些什么……”
　　“你如果不介意倒是可以考虑带着图砚一起去。”红日流云也压低了声音提议。
　　“我倒是没什么可介意的。”捷陨粗略考虑了将图砚带出捷家可行性，“只是不清楚图家和图砚现在的立场——看来还是要先想办法把握住当前的情况。”
　　红日流云随着捷陨的话抬起头，看了看中心广场旁的银羽卫据点：“银羽卫？不过银羽卫究竟是哪一方的势力我们还不清楚。其他的……埃切罗萨家的立场也暧昧不明，你要去赌一把吗？”
　　捷陨考量了一会，最后摇摇头：“那还不如去找图砚赌一把。图砚对这些事情肯定也有一些了解，虽然与法塔或埃切罗萨家相比消息不够客观全面，但也要更加安全。你别忘了，除了守在绮尔赫拉边境、界河－艾斯法河哨塔的符信外，绮尔赫拉还有两个立场身份均不明的帝国骑士。我们没办法肯定他们一定与这件事无关。”
　　红日流云一愣：“你是说，绮尔赫拉的皇室……”
　　捷陨用食指抵住嘴唇，又隐晦地瞄了一眼在人群间端着托盘不住穿梭的侍者，示意红日流云不要再说下去了。正在这时，侍者送上了两人的餐点，两人向侍者道了谢，各自无言地吃了起来。
　　晚餐吃完后捷陨叫人结了账，和红日流云一起离开了神都城筑，混入人群，向位于中心广场东侧的图家走去。到达图家后，两人小心地避开了正门，来到了图家外围侧面的高墙旁。捷陨从随身的腰包中摸出一小块工整地刻着式的银木，又拿出一小瓶稀释过的神之泪，谨慎地向式滴了一滴，然后在银光中将红日流云自然地带过了高墙，来到了图家的内部。
　　“七海碧姬的式果然好用。”捷陨忍不住小声称赞。
　　红日流云只点点头，盯着捷陨手中的银木，短暂地陷入了深思。
　　两人平日没少受邀前往图家，他们熟练地躲着建筑内不时走动图家人、来到了图砚的房间前，先试探着轻轻推门，发现没有上锁后果断地侧身进入，观察室内状况之时还不忘反手将门锁上。图砚正坐在房间内的桌子前面色难看地研读着绮尔赫拉的地图，图兰则坐在图砚对面翻看着厚厚的文件，不时将其中的几句念给图砚，示意他标在地图上。捷陨与红日流云的到来让他们暂时停下了手中的事情，图砚将笔架在笔搁上，图兰也放下了手中的文件。许久未见的双方相互拥抱过后，图砚惊喜地打量起捷陨二人，激动地对他们说：“我和图兰从银羽卫得不到你们的消息后就一直很担心你们，你们没事实在是太好了。”
　　捷陨闻言一愣，红日流云也是有些摸不着头脑：“发生什么事了？如果是捷家的事情，我们不可能在现场，不如说我们正要赶过去，但看样子你们在担心的并不是这个……”
　　图砚一拍头：“哦对，你不说我都忘了，还有捷家的事情。”
　　捷陨看到图砚的反应更觉奇怪：“究竟怎么了？”
　　“事情太多，没办法一下子说完。”图砚将两个人拉到桌子前，“况且我与图兰也被图家禁了足、更禁止参与到这些事情中，虽然我们还没有被禁止私下研究。但即使我们知道的情报不完全，单是现在的这些也足够可怕了。”
　　图兰紧跟着叹了口气：“我搞不懂父亲。算了，哥，还是先从捷家说起吧。”她把图砚面前的地图转向捷陨二人，将艾斯法森林中的某处指他们看，“捷陨你们在绮尔赫拉的神都应该听到了不少流言。除去我们能确定的‘捷陨向捷家复仇’这条外，剩下的全部都是真的。捷家已经被祭神节的一场大火烧成灰烬了。”图兰条理清晰地说起他与图砚的猜测，“这件事情的某些细节意外地被封锁得很严，从任何途径都得不到任何多余的信息。我们认为这些传言是有人故意放出的，毕竟若将事情传开的是各佣兵团，那涉及到的内容是不会如此一致且毫无新意的，这不像是佣兵的作风。既然流言是有人刻意放出来的，那么捷家意外失火的可能性基本上便不存在了。这场火是有目的地烧起来的，捷家现今最好的情况也是建筑全毁，最差的则是捷家人的尸体也已经被烧成灰烬了。我不知道捷家是否还有其他退路，但就我们没有得到任何有关逃出的捷家人的情报来看，如果不是捷家都通过某种手段逃到了某处，就是已经……”她看了捷陨一眼，嘴唇微动又移开了视线，“覆灭了。”
　　捷陨认真地听着，从头到尾没有表露出丝毫感伤：“捷家周围应该没有节点才是，况且他们很以捷家建筑在对敌的设计上自满，依现在实际掌握捷家的捷安的性格，更不会轻易让捷家人扔下捷家逃走。从概率上来看，你说的两个都应该是后者的可能性更大。当然我会去再确认一下的。除了这些，你们认为对捷家出手的究竟是什么人？”
　　“关于这一点，”图砚下意识放轻了声音，“虽然只是猜测和怀疑，我和图兰总觉得保密工作做得太好了，而这么大的事情却又不像是少数人能够做到的。对方不仅要有能力，还要清楚你和捷家的事情、能想到将事情推给你。法塔犯不着将事情弄得这么麻烦，图家在父亲的命令下所有人也都无法随意行动。如果不是什么我们不清楚的势力或者佣兵团，那么剩下的答案中最可能的是——”
　　捷陨沉默了一会，替图砚肯定了他的猜测：“我原本就觉得奇怪，即使瑛是公主，安切洛斯·荻也不至于为了拉拢我一个人与整个捷家作对。绮尔赫拉，或者说安切洛斯家又与捷家交好，瑛也不是不知道，安切洛斯·荻更不可能不清楚。这种情况下瑛不在意我的身份或是有意忽略也就算了，安切洛斯·荻却不考虑不阻止，这显然不合理。对方在达成目的后所做的一切都像是进行过深思熟虑，这样想来也只能是他从注意到我的一开始就有所打算了。大概他就是为了这一天才觉得将我放在他能看见的地方更好吧。等消息传开再做足悲痛大肆通缉，只要我一死，世界上就再也不会有人追究真相了。”
　　图兰不知道该怎么接这句话，图砚倒是毫无顾忌地开了口：“但现在其实还有另一个问题——假设这件事真的与安切洛斯有关，我们也并不知道下令的究竟是安切洛斯家还是绮尔赫拉王。”
　　“嗯？”红日流云不解地问，“这有什么区别吗？还是说发生了什么事？”
　　“这正是我与图兰正在头疼的事情。”图砚指着地图上的绮尔赫拉神坊，“祭神节当日，由安切洛斯·林领导的格林涅尔帝国第三骑士团、绮尔赫拉帝国骑士团的第三分团与法塔银羽卫的混编团，在驻扎在斯兰尔特与维埃科迪边境的斯兰尔特帝国第二骑士团及维埃科迪内部的协助下，利用法塔的传送塔前往了维埃科迪的神都神坊，趁维埃科迪王诺别哀林·丹妮斯顿前往龙绮谷期间占领了神坊。这场说不清是战争还是政变的动乱的结果是维埃科迪的掌权者实质上彻底变成了坎斯坦家，这支混编军队在打出一个措手不及后恐怕也没能在维埃科迪占到便宜，于是又迅速撤回绮尔赫拉，替换了原本守在绮尔赫拉神坊的人，并在光明正大地使用了传送塔并留下了记录的符信与安切洛斯·林的带领下彻底控制了绮尔赫拉神坊。我们发现事情不对劲的时候已经是昨天了，绮尔赫拉王忽然对外称病，父亲察觉不对后从银羽卫据点得到了那支军队的动向，然后意识到了王或许被软禁了的事实。”
　　“安切洛斯·荻被软禁？”捷陨难以置信地问：“被谁？”
　　图砚苦笑起来：“从法塔的消息及我们的推测来看，大概是所谓的在背后支持安切洛斯·林的安切洛斯家与绮尔赫拉帝国第二骑士符信吧。”
　　红日流云先对符信的名字起了反应，捷陨想到红日流云也是一阵愕然。
　　“但这也只是猜测而已。”图砚摇摇头，“我们对王直属的帝国骑士及帝国骑士团了解得太少，知道符信在神坊已经是极限了。剩下的两名骑士究竟在做什么我们也不得而知，毕竟我们连他们的姓名或是长相都不清楚。”
　　捷陨理解了他们的无奈，也叹了口气：“这确实很难办。”
　　图砚与图兰说得口渴，就为自己倒了茶，又为捷陨和红日流云倒了两杯。捷陨没客气，端起一杯；红日流云端起了另一杯，看着猩红色的、不曾送往南部发酵的、口感醇厚的火谙茶水，忽然想起了另一个人：“对了，一直待在神坊中的那个龙绮樱呢？”
　　图家兄妹同时一愣。图兰放下茶杯，快速翻看了一下剩下的文件，摇摇头：“别说是她做了些什么了，关于她的行踪一点消息都没有，应该还在神坊内吧。”
　　“那就算了。”红日流云喝了一口火谙茶，“我只是有些在意罢了。”
　　“不过有瑛的消息。”图兰露出苦恼的表情，“她与安切洛斯·菲同绮尔赫拉王一样被软禁在神坊内，但瑛平素不插手什么事情，想来看管她的守卫会比看管王的少一些吧。”
　　图砚咳嗽一声：“你别想太多，也只是少一些而已。”
　　捷陨记起前些日子从神坊救出红日流云的事情。他总觉得当时的银羽卫并没有多么想要阻挠他们，反倒像将红日流云当成了麻烦，恨不得将他快点送走。事情又牵扯出安切洛斯家，看守安切洛斯·荻不可能只有那种程度。他们四人能救出看守松懈的红日流云，换成图兰与图砚却不可能救出看守森严的安切洛斯·瑛或是其他什么人的。
　　“我们的话还没说完。”图砚又指向大陆中央的法塔，“刚刚也提到了，这只奇袭维埃科迪的军队是与法塔的银羽卫混编的，不仅如此，他们还用了法塔的传送塔。法塔却将其记录完全开放不加隐藏，这样看法塔的态度也是很奇怪的。”
　　“——如果奇怪的只有法塔就好了。”图兰左手抽出一份文件，按照上面的文字敲了敲但塔尼亚，“维埃科迪政权更替必然会给他们带来一定的影响，即使再细微也不会是零。但塔尼亚不仅没有第一时间作出反应，更没有后续行动，但塔尼亚王戚里斯威·拉芙雅更好像完全不在乎一样没有抓着这一点大做文章，这不像是她的风格。不仅但塔尼亚，准确来说除去牵扯到的国家，其他国家或势力都没有任何反应。”图兰细微地摇了摇头，“这太奇怪了。我们想不通。”
　　“其他国家或许是在畏惧但塔尼亚，至于但塔尼亚自身，大概还被黑羽骑士牵制住了吧。或许还有其他的我们不知道的原因，”红日流云抬起头，“想不通就干脆别想了，现在再怎么想也只是在分析从法塔的银羽卫那得到的情报。你们也说了，你们得到的情报也不够完整。还是实际去看看才能弄清究竟发生了些什么。”
　　图砚记起捷陨与红日流云要去捷家的事情，颇有些遗憾地说：“可惜我们被禁足了，没办法陪你们去。”
　　图兰不以为意地开口：“是吗？”
　　“你想做什么？我们被禁足可是父亲的命令。”
　　图兰拍了拍图砚的肩膀，另一只手指着厚厚的文件与摊开的地图，脸上则挂着明晃晃的明媚笑容：“哥你也明白吧，这时候就别装合格完美的继承人了。父亲如果真的无论如何都想让我们远离这些事情，那我们是不可能得到这些情报的。既然父亲默许我们私下研究，自然也不会真的阻止我们离开的。只是我们必需足够谨慎，更不能将图家卷进去。”
　　图砚抓住图兰的手，面露为难：“我是知道，可我真的没有自信能将你保护得毫发无伤。以前也有过——”
　　“我也是能保护自己的。”图兰灿烂地笑着说，“哥你太担心我了。”
　　图砚有些郁闷：“你是我妹妹，我为什么不担心？”
　　捷陨实在看不下去，装作不经意地咳嗽了一声。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我们一起去总可以了？”
　　“太好了！”图兰摆出一个蓄势待发的姿势，“我已经在神都和家里闲够了，终于可以出去玩了！”
　　图砚忍不住小声地说了一句“我们不是去玩”，但显然图兰已经什么都听不进去、兴致冲冲地跑去收拾行李了。图砚只得摇摇头：“我这就去。”
　　图家兄妹没少跟着北帝佣兵团到处跑，收拾行李也早练出了一套自己的方法。他们没让捷陨与红日流云等多久便轻装简行地出现在了两人面前，就连已经习惯旅行的两人也不由得赞叹。四人既已决定了目的地便不再耽搁，用捷陨与红日流云进入图家的相同方式从图家离开，紧接着在捷陨的带领下毫不犹豫地前往了捷家。
　　四人用了两天时间马不停蹄地到达了艾斯法森林中的捷家。那时正是清晨，被银树环绕的捷家石木混合的建筑已被几乎烧毁，人的尸体也都成了灰烬，同各式物品的残渣混在一起，什么都分辨不出了。余烬的味道同清新的空气混杂在一起涌入肺中，捷陨一瞬间被呛得有些难受，但还是大踏步走了过去。
　　“只要找到那个，或许就能知道些什么了……”
　　另三人相互看了看，也跟着捷陨走了过去。

　　章四十九　捷陨　ＥＮ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