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骑局》薛楠

47、章四十三

　　章四十三罗尔扎特·乔恩
　　源世三年十月百日
　　但塔尼亚·黑羽城·黑羽骑士塔·传送塔

　　“我们把亚谢利欧他们留在了琦诺……”乔恩神情不安地问道，“这样真的好吗？”
　　“这种问题你都回来了才问？”银玲将仍剩有神之泪的细长容器固定住斗篷内，言谈间露出了难以言喻的表情，“况且你不是也认为始终待在见不到海家家主的琦诺就是浪费时间吗？”
　　乔恩刚想点头认同，又忽然觉察出不对来：“可我没想到只有我们四人回来……”
　　银玲拢好斗篷，在她那银色的长靴敲出的清脆的脚步声中大踏步地走向主塔：“对于我来说，你居然想带着他们才更不可思议。带着他们要做什么？让他们时时刻刻监视我吗？”她皱起眉，露出嫌恶的表情，“况且我们也根本瞒不住他们。既然他们没有跟我们回来，想必是有自己的打算吧——你就别替他们担心了，他们可比你这个‘黑羽骑士’要厉害多了，让他们担心你还差不多。”
　　乔恩有些不甘心，但银玲说得是对的。琦诺应该也不会有什么危险，与他们要面对的戚里斯威·拉芙雅相比，无论是琦诺的王还是什么家族，亚谢利欧他们应对起来应该都要轻松多了。于是他终于放下了莫名的不安来，与银玲商议起在琦诺便决定好的、也是他们回到但塔尼亚的主要目的。
　　“银玲，”乔恩跟着银玲走进她在主塔内的房间，凌骑士与雪骑士则沉默地跟在他们两人身后，“虽然我们已经决定要办成人礼了……但具体要做些什么呢？”
　　银玲正试图从被书籍堆满的地上找出自己想要的。她动着手，先是有些随意地说：“要做的事太多了……就先从最基本的来吧。”而后她手下一顿，偏过头，看向乔恩，“让你在三个月内成为一名货真价实的上位骑士是不太可能了，但让别人认为你是一名合格的上位骑士还是有可能的。首先就让你了解一下‘黑羽骑士’手中现存的最实际的力量吧。”她又低下头，接着找起书来，“雪骑士，麻烦你了。”
　　“是，君主。”
　　雪骑士做了一个标准的骑士礼，而后直起身，面向乔恩，低下头，又是一个无可挑剔的骑士礼。乔恩有些困惑，但也不至于手足无措。雪骑士则面无表情，看不出有什么想法。
　　“您好，黑羽骑士大人。抱歉我还没有机会将一切都告诉您，我是由上代黑羽骑士罗尔扎特·欧德大人任命的黑羽骑士团·黑羽骑士直属分团的骑士长、上位骑士、噬血骑士雪弦。这支骑士团是九六年裁军后，黑羽骑士的直属分团中目前唯二保留编制的分团之一，主要任务为守卫黑羽骑士塔与黑羽城，是目前塔内的主要战力，与黑羽城范围内的银羽卫有合作，特殊情况下可以进行混编。在我外出期间，一切事务由极冰骑士赛法琳娜决断。”
　　乔恩愣了一会，话语中过于明显的疑点甚至让他忘记了吃惊：“我不明白，你不是银羽骑士的从骑士吗？为什么会是黑羽骑士团的骑士长？又或者如果你是噬血骑士，为什么又会以雪骑士的身份为银羽峡谷效力？”
　　雪骑士没有回避他的疑问：“若仅从身份上来说，黑羽骑士团的噬血骑士雪弦已于遗失一九九六年四月三日战殁，而我现在只是‘雪骑士’而已，当然可以向君主效忠。”
　　“——我想问的并不是这个。”乔恩被雪骑士的回答弄得有些郁闷，但雪骑士显然一副不愿多谈的样子，乔恩就只好说，“算了，那些事情现在也不重要，我还是问些有用的，雪骑士你刚刚提到的直属分团有多少人？”
　　“如果是现存人数的话，共两万人。生活在整个黑羽城的人数有十万上下，骑士占比如此之高在源世是十分罕见的，这也是黑羽城较为特殊的缘故。”
　　“两万……”乔恩又是一愣，而后忍不住苦笑，“我现在总算知道但塔尼亚王戚里斯威·拉芙雅为何如此戒备黑羽城了——我记得但塔尼亚三大帝国骑士团已经是八国中人数最多的了，总计却也只维持在三万人上下……只是这些骑士真的会听从我的命令吗？”
　　雪骑士轻轻低下头：“他们对黑羽骑士效忠。”
　　乔恩只摇摇头。
　　“……我们先不说这个。雪骑士你说的两个分团，另一个是什么？”
　　“另一个严格来说并不属于黑羽骑士团，因为那是蓝羽骑士的直属骑士团，骑士长为瞬杀骑士法尔，您应该也见过他。”雪骑士斟酌着词句，“这个分团主要执行一些秘密任务，根本上则效忠于蓝羽骑士——即虐杀骑士，会被归为黑羽骑士团中的一支也只是为了方便管理与隐藏，因此黑羽骑士团裁军并没有如何影响他们，在维罗接任蓝羽骑士后指挥权就移交给了他。基于这个原因，蓝羽骑士团的具体情况我并不清楚，也许您可以找法尔询问一下。”
　　乔恩的表情有些古怪：“维罗吗？”
　　雪骑士愣了一下：“是的。”
　　乔恩一时不知该再说些什么。一旁的凌骑士则温和地微笑起来，自然地帮两人解了围：“既然雪骑士介绍了黑羽骑士团，我便谈谈黑羽骑士您所不知道的‘银羽骑士团’吧。”
　　乔恩果然转移了注意力，悄悄地看了一眼银玲。银玲低着头，没有任何反应，乔恩也就不再看她，接着与凌骑士聊了起来：“银羽骑士团？我从没听说过。”
　　“您以后也许会经常听到的。”凌骑士避开了这个问题，“银羽骑士团的全貌只有银羽骑士本人才清楚，我要谈的只是我所了解的一小部分——在银羽骑士团中被称为‘八神’‘八家’的、我与凌家也位列其中的存在。”而后他也行了一个标准的骑士礼，“再次正式向您介绍——我是八家之一的凌家的家主、八神中承担后勤及财务管理等工作的凌神，您可以称我为凌骑士。”
　　乔恩记得自己似乎是第一次听到凌家家主的名字，但说实话这个“凌神”也不像是正常人会拥有的。正巧凌骑士对此解释了一番：“当然凌神并不是我原本的名字，袭名凌神也只是我成为凌家家主，或是凌家对君主效忠的一种标志——一如初代凌神一般。因而您也不必过于在意我们的姓名——您需要在意的是八神八家的存在。”
　　“八神八家……”乔恩张张嘴，把险些溜出口的疑问吞回去了一次，最后却还是忍不住犹犹豫豫地问出了口，“……也就是说，像凌家一样的家族还有……七个？”
　　“是这样没错。”凌家家主肯定了乔恩的猜测，语气上却多少有些迟疑，“但那大概与黑羽骑士您想像得不太一样，八神八家与银羽骑士、甚至八神八家内部的关系并不都是十分友好的。银羽骑士的传承太久了，八神八家存在的时间也太久了，怎么可能什么问题都没有呢？连黑羽骑士与银羽骑士的关系都有所变化……”
　　乔恩注意到问题：“黑羽骑士与银羽骑士的关系？”
　　“我也只是知道一部分，这个问题您还是不要从我这里得到答案比较好。”凌骑士看向银玲，“如果银羽骑士没有告诉您的话，也许您可以从黑羽一脉的历史了解到一些内容。我们再接着说八神八家，我身为凌家家主也只能确认几千年间的凌家与历代凌神对君主毫无反叛之心。这其中固然有君主的个人魅力在，”他有些哀伤地半低下头，“除去了解较多的历代凌神外，我不否认凌家全体都会毫无异心的根本原因是负责后勤的凌家没有任何自保能力，如果不依靠银羽骑士是不可能存活下来的。当然这与我的忠诚并不违背，我也不认为有什么改变的必要。有所限制也好，这样也就避免凌家站在君主的对立面、成为君主的敌人了。”
　　“可这样想来也很奇怪，”乔恩在银玲意味不明的目光下说出了自己的疑惑，“银羽骑士只有一个人，她是如何保证整个凌家的安全的？”
　　凌骑士思考了一番：“原来如此，要从那里开始解释吗……”随后他转向银玲，先是向她获得了许可，“这件事可以由我来告诉黑羽骑士吗？”
　　银玲似乎是找到了自己想要的书。她从桌前拉过一张椅子，十分随意地坐了上去，摊开书：“可以。”
　　凌骑士微微躬身，这才向乔恩解释起来。
　　“这个问题说起来还有些复杂。”凌骑士提起这个问题也有些困扰，“这还要从银羽骑士团的一部分构成开始讲起。您可能受上代银羽骑士的影响较深，会有银羽卫与银羽骑士只是恰好名字相同，实际上没有任何关联的想法；也或许会觉得银羽卫一定是属于银羽骑士的，银羽骑士能够管控全部银羽卫。实际上这两种都有些偏激，银羽卫确实与银羽骑士有关，但银羽骑士却也没办法完全掌控银羽卫。不如说原本他们除同属银羽一脉外确实没什么关联，直到随着每代银羽骑士的诞生都会出现一名由银羽卫担任的‘影骑银羽’开始。”
　　提到影骑银羽，乔恩便立刻想到了那态度实在不甚友好的“极冰骑士”：“赛法琳娜也是？”
　　“赛法琳娜也是。”凌骑士点点头，“不过我对于她并没有了解到那种程度，知道的也只是一部分内情：影骑银羽是连接银羽骑士与银羽卫的存在。她作为影骑银羽为君主协调银羽骑士在银羽卫系统的权限，相对而言则作为银羽卫替银羽卫监视银羽骑士是否有‘不当行为’。就是因为这层关系，君主才能让银羽卫保护凌家——只要凌家仍对君主效忠。”
　　“也就是说，某种意义上，银羽骑士率领着银羽骑士团，但银羽骑士团并不属于银羽骑士。在这种情况下，或许您也隐约猜到了，所谓的八神最初也只是八名银羽卫而已，后来才逐渐发展成另一套系统。只是八神八家与银羽卫也不同，银羽卫能够做到几千年不变，八神八家却不能。背叛、欺瞒，这样的事情在几千年间上演了无数次，最终连八神八家也无法完全为君主所用了。”
　　“换句话说，与黑羽骑士、对黑羽骑士宣誓效忠的黑羽骑士团不同，与至少拥有佣兵系统的法塔不同，与拥有帝国骑士及帝国骑士团的八王不同，银羽骑士什么都有——银羽骑士什么也没有。”
　　“啪。”
　　银玲合上书，只略有些疲惫的面孔上没有任何表情。凌骑士低下头，雪骑士也看向银玲，等待着银玲的话语。
　　“你们不必这样。”银玲随手将书扔在了一旁，从椅子上站起来，走到了凌骑士身边，轻轻环住他的肩膀。雪骑士也靠近了一些，银玲又抬起右手，拥住他的后背。看着这一幕的乔恩心中有种说不出的意味来，此时的银玲是一名君主，她的眼中只有她的从骑士。
　　“君主……”凌骑士恭顺又哀伤地靠在银玲的怀中，“抱歉。”
　　“……你们不必这样。”银玲也轻轻低下了头，“我并不是什么都没有——我还有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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