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骑局》薛楠

38、章三十四

　　章三十四间烨
　　源世三年十月百日
　　绮尔赫拉·神都·神都城筑

　　源世的祭神节总是很热闹的，神都更是如此。从各地蜂拥而至的人们毫不顾忌地坐在同一张桌子旁，沁人心脾的西舌、辛辣暖人的火谙，以及用二者兑制而成的凛冽又热情的冰火都被人们豪迈地送入腹中。城筑内吵吵嚷嚷，即使是不相熟识的人喝起来也没了尽头。
　　“神像可真美啊。”一个人微醺地说，“神要是真的存在就好了，我是散尽家财也要去一睹芳容啊！”
　　“有你这般想法的人怕是不少。”另一人晃了晃透明的杯子，“说起来斯兰尔特的大陆第一舞姬可也是绝世美人，也有不少人倾家荡产只为一睹芳容的。”
　　“怎么？有谁看到了？”
　　“怎么可能？全部都被维罗挡下了！”
　　“什么？埃切罗萨家的那个故事是真的？”又有一人凑过来，神情吃惊地问，“我可一直以为那是埃切罗萨家瞎编的。”
　　第二个开口的人放下了杯子：“你还别说，那真不是骗人的。”他故意放轻了声音，引得周围几人凑了过去，“我今年去了斯兰尔特。那舞姬是真美，即使戴着面纱也丝毫不比神像差，怪不得维罗和剑圣都为之痴迷！我们的菲公爵也跑去斯兰尔特追过舞姬，只可惜人家舞姬根本看不上他！”
　　“哦哦——”
　　几人迎来了短暂的沉默，看过故事的那人忽然又说：“诶，你们说维罗和剑圣最后谁能抱得美人归呀？”
　　其他几人一阵哄笑：“反正不会是你！”
　　而后衣裳华丽的舞团和乐团也到来了。虽然没有第一舞姬，但人们大多还是直了眼睛，盯着中心广场上随乐而舞的舞姬们，不时从嘴角逸出一句感叹：
　　“源世真好——”
　　“是啊，真和平啊——”
　　从后厨走出的一名青年拍了拍站在柜台前的自家老板的肩膀：“您再不出发就来不及了。”
　　老板间烨放下手中搁置已久的银木笔，看着城筑内的一片热闹的景象，不由得回答道：“是啊。”
　　青年有些疑惑：“老板？”
　　“我这就去。”间烨看向青年，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这里就交给你了，图临。”
　　图临点头应是。
　　间烨穿过后厨，走进自己平时居住的房间。他先换上便于行动的衣服，佩好一柄单手剑，又带上一柄短剑；最后他穿上带有兜帽的宽大斗篷，将自己的面孔与武器完全遮掩起来。然后他从神都城筑的后门若无其事地走了出去，并悄无声息地混入了人群中。正是祭神节的缘故，街上风尘仆仆的旅行者也多了起来，因而间烨的装扮并不惹人注目。他在神都的建筑中熟练地穿梭着，最后停在了神坊的后门。
　　神坊的守卫早已被上面通知过，因此间烨踏着他们主动放下的开启桥顺利地走了进去。他径直走向神坊内的校场，绮尔赫拉帝国骑士团第一分团已在空地上列好了整齐的队伍。帝国骑士团的副团长之一、安切洛斯·林几步小跑到间烨身旁小声说道：“帝国骑士团第一分团已全部列队，第二、第三分团留守神坊，请骑士长下令。”
　　“照预定行动。”间烨拔出自己的单手剑，又从腰间拿出一个很小的瓶子。第一分团的骑士们也随着间烨的行动拿出自己的，在场全员，除副团长安切洛斯·林外竟人手一份神之泪。
　　“第一分团，轻声行军。”
　　间烨带着他们走进了传送塔。神坊中的人都已被预先支开，他们一路上什么人也没有遇到。最后全员站在传送塔的地下一层内，安切洛斯·林向间烨躬身施礼后转身离开，其余人则随着间烨一声令下将神之泪整齐地摔破在地上。
　　在间烨的引导下，第一分团平安到达了目的地。
　　这里是艾斯法森林深处。远处，一个小型建筑群被许多银树围在中央，第一分团就安静地藏在树林里等待间烨的指示。很快，在间烨的指示下，骑士团中的两人行动了。他们从两旁悄无声息地摸到正面的两个墙角后，同时默契地看向间烨。间烨看着两个正值班的守卫，举起自己的的单手剑，又果决地挥了下去。那两人从两侧同时迅速地冲出来，将破甲剑剑尖毫不客气地从背后刺在了守卫的心脏上，同时从身后死死地捂住了两名守卫的嘴，在确认他们彻底死亡后摘下了挂他们身上的刻着式的铜坠，将两人的尸体拖到一旁，扔在了地上。
　　两名骑士拿着铜坠回到了间烨身旁。间烨拿过其中一个摆弄了一会，又从自己的腰上拿出另一个。这两个铜坠上刻着一模一样的式，间烨反复确认过这点后将自己身上的那块递给了那位骑士。两人没有迟疑，拿着自己的破甲剑回到了门口。拿着真正铜坠的人先向其中注入了少量源，小心翼翼地推开门，又将其缓缓关上。
　　什么都没有发生。间烨松了一口气，又将注意力放在关键的第二人身上。他重复了第一人的行为，动作之间更加谨慎。最后平安完成时，间烨才彻底放下了心。
　　一切都如事先预料的一样，因此他们行动了。全员带着事先准备好的铜坠，悄无声息地走了进去。
　　捷家的建筑十分奇特，进入大门后一面对的便是厚重又高大的黑石墙。左右两旁各有一条通路，间烨稍一考虑便决定左右分兵。
　　“捷家本家的建筑很复杂，无论遇到什么都不要惊慌，以中央的高塔为目标前进。”
　　间烨一挥手，骑士们便自动分成了左右两队。间烨带着其中一队向左侧走去，很快就到达了位于西南方的塔楼。塔楼内有许多人，其中还有装备齐全、看起来战力不俗的佣兵。间烨估量了一下，用手势示意摆突击阵型后，自己站在最前方，双手持剑，带着队伍跑了过去。
　　塔中自然是有人立刻发现了，但看样子除了佣兵以外的人都并没有上过真正的战场。间烨率先冲到负责敲钟的人的身旁，果断地一剑刺了进去，又用左手短剑架住最先作出反应的佣兵劈来的刀，身体一转守在钟前。代替间烨指挥队伍的是刚刚手持破甲剑的一人，他带着队伍成功撕裂人群、守住通向正西方塔楼的出口，而队尾的人亦早已等在了入口处。封锁住塔楼的骑士团转向两侧，面对毫无退路的敌人无畏地厮杀起来。
　　虽说佣兵的反应比其他人要好上很多，但在被骑士团分成两部分后最终还是因无法配合被全数杀死。相较于佣兵，剩下的人对付起来要轻松很多，强烈的血腥味中还有不少人已经被突如其来的灾难吓得跪倒在地，即使穿着软甲也被破甲剑一一穿透。
　　狭小空间里的人一瞬间少了起来。间烨解决了所有试图敲钟求救的人，这时战况已经接近尾声。他算了算，留下了一小部分人守在这里，带着剩下的人继续向内走去。
　　然而就在他们即将到达下一个塔楼时，捷家东侧传来了警戒的钟声。间烨意识到另一队没能阻止对方求救，守卫塔楼的人也意识到了有人入侵。其中一部分人打算前去支援，间烨为了减少另一侧的压力只好现身在塔楼守卫的面前，让他也敲响警钟。这下捷家的所有人都警惕起来，不仅面前的塔楼内的守卫一齐面向了入侵的间烨等人，就连其他的塔楼也有部分人前来支援。
　　“所有人，不要慌张！”从中央塔楼的最高处传来间烨十分熟悉的捷安的声音，“礼装为弓箭的人占据中央塔楼，佣兵团以中央塔楼为中心近战！其他人以佣兵为中心进行辅助！利用地形优势！”
　　间烨一晃左手，示意持盾的骑士上前。而后同往日的训练一样，使用长枪与弓箭的骑士跟了上来。手持破甲剑的那人再次默契地接过了队伍的指挥权，按间烨的指示守在正西方的塔楼处，准备迎接更多正向此处赶来的敌人、将他们堵在连接走廊外。间烨等他部署完毕就摘下了兜帽，光明正大地沿着连接走廊向位于此处东侧的中央塔楼跑去。捷安自然也看见了，他吃惊地喊了一句“间烨骑士长”，间烨却对此毫无反应，径直向中央塔楼大步奔去。这下捷安终于意识到入侵捷家的敌人正是自己的骑士长。他有些恍惚，但并没有停下命令：“弓箭手！”
　　间烨的精神高度集中起来。他挥舞着双手中的剑，精准地拨偏了向自己飞来的羽箭。捷安见状又下命令，“换自己的箭！”说完他也拿起一张长弓，抽出一支看起来没有什么奇特的青色羽箭。间烨却警惕起来，将源注入了自己的双剑中。
　　而后捷安松开了手。这支箭以极快的速度冲向间烨，被间烨步法一换直接躲开。紧接着第二支、第三支也到了。第二支格外沉重，第三支竟在间烨的剑碰到它时爆炸开来。很快各式的箭矢多了起来，饶是间烨也有些吃不消。于是他干脆地挽了个剑花，在半空中灵巧地画出了几个式。间烨的速度便一瞬间快了起来，他躲掉了大多数箭矢，毫发无伤地穿过了长廊，最终到达了中央塔楼的一层。
　　迎接间烨的是身材魁梧的手持巨剑的一人。他双手握住巨剑，面对间烨就是一斩。间烨右手单手剑抵住巨剑的弱剑身，架着巨剑两步便滑到对方身前，左手短剑毫不犹豫地割向对方的脖颈。对方向后仰头避开了这一击，巨剑刚打算有所动作却同时被间烨一分，被迫暴露出心脏来。间烨自然没有放过这个机会，在其他人赶来前一剑刺下结果了他的性命。
　　“只是普通人吗。”
　　间烨忍不住低语道，又快速解决了弓箭手和短剑盾兵。“没有与源师对战的经验——”他又对上最后的同样用单手剑的人，用剑轻松架住他刺过来的一击，又顺势刺了过去。
　　将剑从尸体上拔出来，间烨向四周看了看。佣兵大多都被第一分团牵制住了，剩下的人中看装束并没有银羽卫，应该都是捷家的人。其中一人不甘心地啧啧嘴，举起剑，刚想上前却被人制止。
　　“等等。你们不要动手。”从中央塔楼顶部赶下来的捷安说，“我有事要问您，间烨骑士长。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会是您？是……谁的命令吗？”
　　“捷安，”间烨说，“你跟着我做了这么多年的副团长，还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吗？”
　　“果然是绮尔赫拉王给帝国第一骑士的命令吗，让我休假也是因为这个——”捷安死心地说，“您带来的是图临的第一分团，看来我的第二分团现在是由他带着守都……”
　　间烨忽然心生不好的预感：“别没用的了，捷家今天逃不掉了。”他将剑对准捷安，“你自己选吧，是要和我拼一把还是自我了断。”
　　“您还是一如既往。”捷安的腰间也有两柄剑，他将手放在了短的那柄上，“果然对于您来说王的命令就是一切。骑士长，那样的王真的值得您效忠吗？”
　　间烨皱了皱眉：“这是我自己的决定。”
　　“是吗……”
　　捷安拔出短剑，同时极其隐蔽地扔出一个容器。间烨发现后将其一剑刺破，而后在忽然爆开的银光中，一人拔出长剑、刺向间烨。间烨靠神之泪对空气流动感知的增强躲开了这剑，却吃惊地感到自己的脖颈被什么人从身后抵住。这不像是捷安，而是——
　　“没想到你还是来了。”
　　捷安却也不是很高兴，什么也没说。
　　“我毕竟还姓捷。”捷陇苏的装束一看便是匆忙赶来，随身的只有一柄长剑和一些小容器装着的神之泪。“倒是间烨你更让我吃惊，居然会将安切洛斯·林的第三分团交给符信——”
　　间烨一愣：“什么？”
　　“你果然不知道。”捷陇苏放下剑，“符信指挥安切洛斯·林带着一个分团通过传送塔经由法塔中转去了维埃科迪的神坊。那个架势可明显就是要开战了。我手上没有骑士团的控制权，图临更不肯听我的，只有你现在回去才能阻止他们了。”
　　间烨心中剧烈地动摇起来，但他又转念一想：“这也有可能是你在骗我。”
　　捷陇苏长叹一口气：“间烨你为之效忠的究竟是绮尔赫拉还是安切洛斯·荻？一旦绮尔赫拉对维埃科迪宣战变成事实，绮尔赫拉就会——”
　　间烨忍不住啧嘴：“就算真如你所说，那么一切都已经晚了。我既效忠于绮尔赫拉也效忠于安切洛斯·荻。捷陇苏，如果你不插手我们还可以放过你，但你非要来逞能就怪不得我了。”
　　捷陇苏右手执剑，左手拿着装有神之泪的容器：“是吗。既然你不顾绮尔赫拉的处境也要对付捷家，那就没办法了。虽然你是帝国第一骑士，我只是第三骑士，但我们之间的顺位可不是比出来的，还真就不一定是你赢，间烨。”
　　间烨哼了一声，但也认真起来。捷陇苏虽然被排挤也没有实权，但毕竟也是捷家家主、绮尔赫拉的帝国第三骑士。能当上捷家家主实力自然不会差到哪里去，当然他也从未小看过他。可他也无法用尽全力，毕竟一旁还有一个捷安，如果捷安为了捷家帮助捷陇苏可就难办了。果然还是要速战速决——这样想着，他上前一步刺过剑去。捷陇苏很是镇定，小幅度连续两击荡开了间烨的剑的同时又迅速向前刺出，却被间烨靠着神之泪险险躲了开来。捷陇苏剑下未中又将剑一横，挡住间烨的再攻后顺势又向间烨斜斩而来。间烨用左手短剑架开了捷陇苏的长剑，同时注意防范着捷家比起剑术更加擅长的攻击——
　　“噗！”
　　那是剑入血肉的声音。
　　捷安一脸厌恶地看着捷陇苏。捷陇苏绝望地闭上双眼，抓起一把容器全部摔碎在地上。瞬间银光大作，间烨趁机又刺了一剑，捷陇苏却只能将其架偏，没能完全躲开。
　　间烨收回剑，面无表情地看向捷安。
　　“符信和安切洛斯·林那边状况紧急，我们快去阻止他们——”
　　间烨一击精准地捅在失去右手剑的捷安的心脏处。捷安不可思议地看着间烨，间烨则果断地抽回了剑。
　　“你大概是误会了什么，捷安。”间烨说，“王的命令并不是杀死捷陇苏，而是灭掉捷家。”
　　捷安躺倒在地。剩下的捷家人有的已经失去了斗志，还有的打算拼死一搏。此时处理完其他人的两支队伍已经来到了中央塔楼，换句话说，这些是最后的人了。
　　“求求你放——”
　　“别做梦了！他是不可能放过我们的！”像是年轻一辈中颇有地位的人咬牙切齿地说，“你没听到吗？他说的是要灭掉捷家！”
　　间烨向四周瞥了一眼。自己带来的第一分团看样子已经都在战斗中用过源了，还有符信和安切洛斯·林的事情——他沉默地快速上前杀死了那个像是领头的人，他的骑士们也在捷家人算不上有力的抵抗中结束了这次屠杀。
　　“没有人死亡，很好。”间烨毫不吝惜地夸奖着自己的骑士团，“迅速清扫战场，尤其注意各种密室内有无敌人残存．确认无人存活后将捷家与尸体烧毁并返回神都。”
　　“是！”
　　“你们一会将他们带回神坊。”间烨对使用破甲剑的两人说，“我有要紧事先回去。暂时也不要接受图临的命令，防止被人钻了空子。明白了吗？”
　　“是！”
　　间烨最后看了一眼战场，而后使用神之泪一个人先回到了神都。这次他选择的不是神坊内的传送塔，而是神都内的银羽卫据点。他先是穿好斗篷回到了神都城筑，图临向他道了辛苦：“您辛苦了，神都没有任何问题。”
　　间烨看着图临，抓住他的手腕就从后门离开。图临虽然惊诧但并没有反抗，大概是隐约间察觉出了什么。随后两人来到了神坊，间烨向副殿走去，果然看到了本该留守在绮尔赫拉边境的符信。
　　符信微笑着说：“您辛苦了。”
　　间烨深吸一口气：“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我当然知道了，不仅如此，安切洛斯家也知道。您回来晚了，绮尔赫拉的帝国第一骑士大人。”符信替他惋惜道，“这样不适合稳重的您。”
　　图临虽然不清楚细节却也明白发生了什么不得了的大事。这时间烨质问道：“这是王的命令吗？”
　　“虽然不是王的命令，但他也一定会认同的。”符信张开双臂，“为我们深爱的绮尔赫拉！”
　　间烨放在剑柄上的手紧了紧，最终还是松了下来。
　　符信的腰背笔直，看上去十分自信地微笑着。

　　章三十四间烨　ＥＮ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