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爱一壁之遥》小楼

37、第三十六章

　　童瑶真的走了。
　　当他看着那载着恋人高高飞起的飞机从头顶横穿而过的时候，也只能是注目凝望而已。
　　烈风吹过他的面颊，发丝在凌乱飞舞，他没有表情。
　　不是不想挽留，只是就算留住她也什么也做不了。现在的他根本无法给她任何安全感。
　　所以他只是看着，直到飞机飞远，轰鸣消失，天空，变成水泡中模糊的景象。
　　我爱你。
　　然后，再见。
　　如同童瑶的翻版，项龙华在心中默念着对她的话语。
　　天色碧洗。
　　四野死寂。

　　送走童瑶后他也没了去处，漫无目的的开着车在街上走，不知不觉又回到了两人相爱过的小屋。记得有次无双甚至带了人来看房子，据说受童瑶委托要把这里卖出去。那天他真正怒了，一巴掌差点没扇在那无辜的陌生人脸上。情绪甚少波动的他在客厅里大吼着，整个房间里只能听见他咆哮的声音，这个房子我买了！多少钱！我出十倍的价格！
　　之后，就再也没人惦记这小屋了。
　　项龙华掏出钥匙，打开门走了进去。原来这里有四个房客，一到晚上就会出奇的热闹，无双和子奇拌嘴的声音，童瑶忙碌家事的声音，电视机里的声音，电话的声音……那么多的声音汇聚在一起，很有家的感觉。偶尔，他们四人也会坐在一起玩，打牌，打麻将，子奇开个人演唱会大家排排坐倾听……而今，童瑶走了，无双回学校了，子奇多半呆在公司，这里只剩下他一个人了。
　　项龙华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半拉的窗帘，暮色昏暗，他也有些昏昏欲睡。原本以为她走了自己无论如何也睡不着，但不知为何又睡了过去，没有梦，只觉得天上仿佛有个洞把他往里吸，掉进去的时候，天旋地转。
　　有人站在洞口叫他的名字，他醒了过来，怔忡了好一会儿才看清是无双蹲在自己面前。
　　“你怎么在这里？没去送童瑶？”
　　他没有说话。但脸上的憔悴足以说明一切。
　　无双流下泪来。
　　“就算不喜欢离别也应该去露一面啊……你知道童瑶看不到你来有多失望吗……”
　　“她原本，是想亲手把这个东西交给你的……”
　　无双递给他一个盒子，一个很朴素的，方方的纸盒子。
　　“虽然我觉得她把这些东西交给你不太好，但她执意那么做，也代表一种决心吧。”
　　“你看完以后，也做一个决定吧。她……”
　　“大概不会回来了……”

　　无双说完这些话就走了。
　　这个屋子里的气息令人窒息，她不忍看龙脸上的表情，一眼也不忍多看。
　　虽然之前没有喜欢过他，还甚至讨厌过他，但了解之后才知道那双眼睛里蕴藏着那么深的情感，那是一条地下河，没有源头，没有终点，没有人知道。
　　项龙华不知用了怎样的勇气，才打开那个盒子的。
　　里面的东西不多，而且大多陈旧，看起来有些年月了。他在其中翻检着。
　　一个他用过的练习本，写作文用的。当年他最讨厌写作文，用完的本子都随手扔了。他不知道这个是怎么落到童瑶手中的，但无疑，她保护的很好，封面上还清清爽爽的留着他的名字：项龙华。
　　另一个有点旧的东西是一个白色腕带，打网球的时候用的，他爱好的运动不多网球算是其中一个，每年都可以在学校拿奖，并推动花痴少女们前呼后拥。这一个腕带已经洗得干干净净了，注意看的话会看见其中一角上绣着一个“龙”字。项龙华不由拿回自己的练习本对照了一下——
　　怎么会这样像，字体竟然完全一样……
　　他仿佛想起了什么，连忙翻到练习本的最后几页。当年还没用完的最后几页全被那个女孩儿利用上，密密麻麻的写满了“项龙华项龙华项龙华项龙华”……一页一页的，全是他的名字。
　　他忽然想起上学时女生们迷信的小魔法，据说在喜欢的男生用过的东西上一直一直写他的名字，就能够得到他的回应。他现在爱上她，是因为她一遍一遍写过他的名字吗？
　　还有那个琴谱也是，几页纸张的背后注满了她娟秀小巧的字体，完整的《the rose》的中英文歌词。这个盒子里就数这个琴谱最旧，边角都已经微微卷曲，不知被她摩挲过多少次。而此刻，项龙华也在做着相同的动作。
　　他仿佛能看见旧日里的种种，他在舞台上手指翻飞，神情专注，除了面前的琴谱看不见任何东西，而她远远的看着他，目光里充满倾慕，那是玫瑰花初次绽放的时候，青涩美好得令人心碎。而今，她把回忆都留给他，自己却振翅高飞了。
　　他放下琴谱，拿起两封信，一封陈旧，一封崭新。
　　他一眼就看出陈旧的那封是当年她写的情书。他从没想过，这封情书还能重新回到自己手中。

　　“
　　项龙华同学：
　　你好。
　　很冒失给你写了这样一封信，希望你不要认为我鲁莽。
　　我并不奢望你会答复什么，我只是想，在这个即将分离的夏季，把自己从未对任何人述说的心意，告诉你本人而已。
　　我喜欢你。很喜欢的那种。每次看到你的时候心脏都会怦怦乱跳，擦身而过的时候呼吸为之停顿。在人群里我总能第一个看到你，然后一直用余光挂念。每次和你说话我是又欢喜又害怕，生怕自己的生硬和紧张会被你注意到。但尽管如此，我还是很想和你说话，虽然我们说话的机会并不多，三年下来不过十六、七次而已，而且大多有关学习和工作，但对我而言，已经是不可多得的珍贵记忆了。
　　虽然别人说你性格孤僻不合群，但我却觉得这样刚刚好。我很喜欢看你坐在窗下，认真听讲或者习题的模样。每次看到的时候，都会觉得很感动。心想你那么努力，我也应该好好努力才对，因而产生了与你比肩的想法——希望你不要介意我这样的说法！
　　还有，我还想说，你弹钢琴独唱的那一幕好完美，不希望你停止呢，今后也要继续弹唱下去啊！
　　还有，我还想说，你有一件淡绿色的夹克，穿上以后好好看，没有人能穿得比你更好看，也请继续穿下去吧！
　　还有，我还想说，如果以前我给你留下语言或者行为不当的印象，请忘掉它们吧。我只是不知道该如何与你相处而已。
　　最后，我还想说，我知道喜欢你的女孩儿很多，表白过的也很多。但我还是希望你不要扔掉这封信。它对你而言虽然不算什么，对我来说，却是非常重要的东西。
　　我希望它能留在你的记忆里。
　　童瑶
　　”
　　不知什么时候开始，眼泪已经掉下来了。
　　这一封对她而言重要的东西，就这么在盒子里静静躺了八年，终于等到了他打开它的这一刻。
　　他当年怎么会不收呢……
　　他为什么会不收呢……
　　项龙华颤抖着手指放下情书，又打开了那个崭新的信封。这一封，应该是她诀别的信了。
　　“
　　龙：
　　当你打开这封信的时候，我们之间的所有，都应该是往日烟云了。
　　无双已经把你尚未说出的话都告诉了我，而我也哭了好久好久。比较之前完全无法奢望能回应的爱，我已经得到太多了，多到不能想象，多到无法承受。我真的很开心，在我爱着你的时候，你也同样爱着我……
　　如此一来，我真的没有什么遗憾了。就算我现在在哭，也是微笑中带着泪水，我的唇角是上翘的，真的。
　　龙，我真的很爱你，这个世界上不会有人比我更爱你。
　　可惜我不适合你。
　　无论多么疯狂的爱到最后都有冷却的一天，等到爱情冷却后我们会变成什么样子？你需要的，是一个能够给你很多支持的女人，而我，除了柴米油盐不知道自己还能给你什么。你曾经说过，我会变成黄脸婆，而我回答道，我不会让你看到那一天。
　　我们的爱已经让彼此迷失了本性，你抛弃了你的家庭，而我，除了你什么也不剩。这样的感情持续的越久，对彼此的伤害越大。我们不是生活在只有两个人的真空里，我们还有很多的社会责任，以及自己存在的价值。
　　所有，再美丽的花朵，还是让它只开一季吧。我会记住你带给我的所有快乐，连同痛苦的部分一并记住。
　　记得你曾经说过我像蒲公英。你知道吗？我好高兴你这么比喻我，因为蒲公英的花语是停不了的爱。
　　将来，如果你在路边看到小小的蒲公英在摇曳，请相信我，那是我在跟你打招呼。
　　而我，也将继续寻找紫色的蒲公英，找到它们，并寄给你。
　　听说找到紫色的蒲公英就能找到幸福。我希望你能幸福。
　　永远幸福。
　　童瑶
　　”
　　信封的旁边摆着一个手机。
　　是他的那个。
　　记得当时交给她的时候，曾望着她的眼睛一语双关，以后要让我找到你。
　　没想到，那一刻就已是诀别时分。
　　龙颤抖着手指拿起手机，却不想下面还压着东西。他仅仅看了一眼，眼泪就唰唰的流了下来。
　　手机下面，还压着两把钥匙，用小盒子细心的装好，压在海绵上。
　　一把家门钥匙。
　　一把车钥匙。
　　十字交叉的两把钥匙，静静的躺在那里，宛若礼物。
　　“你真的……不会再回来了吧……”
　　他看着那两把银光闪烁的钥匙，死死的看着。
　　生命中最刻骨铭心的爱，就这样哗哗流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