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墓中物[西幻]》十夜归

27、Ⅱ-14

　　兰德尔用刀顶着黑精灵的下巴，他面上的表情凶狠十足，但是握刀的手却微微发着抖。
　　挟持一具尸体去威胁康斯坦丁·比法姆，他自己都觉得自己大概是毛病不轻。
　　但是方才艾利克明显不敌对方的情况下，兰德尔顾不上细想，不过是凭着灵光一闪和一鼓作气爬上了树网。
　　他之前就留意到，康斯坦丁自棺木中复活后，一直有意识地朝远离黑精灵的方向捕猎。刚才追着他们一路跑上树网，也停在另一端没有上前。
　　如果不是对这具女尸有什么特殊感情，那么便是这具尸体上有着能够威胁他的东西。

　　但这些不过都是兰德尔片面的猜测，说到底只是他没有办法下的一场赌博。
　　因此兰德尔并不像他表现出来的那么镇定自若。
　　看着被压倒在地上的艾利克，炼金术师的心中漫上后悔的苦水。归根到底是他好奇心过剩，才会落到如此境地。

　　不过兰德尔的行为似乎赢得了幸运女神的眷顾，康斯坦丁真的将魔杖从艾利克的身上移开。
　　但是从他的表情上并看不出一丝焦急苦恼。
　　康斯坦丁·比法姆歪着头，将视线从兰德尔的脸上滑过，最后落到黑精灵五官已经扭曲的面孔上。
　　随后，他的视线又很快移开了。
　　康斯坦丁从喉咙里滚出一团气音，语调微妙地说道：“虽然拥有近乎相同的外貌，可你知道吗？人类和精灵是完全不同的物种。”

　　这一句没头没脑的话叫兰德尔莫名其妙地皱紧眉头，他握紧了手中的利刃，安静等男人的下文。
　　他看似专注的表情明显取悦了康斯坦丁的表演型人格。
　　康斯坦丁勾起嘴角，笑容却将他的五官蒙上一层阴影：
　　“你看人类这种脆弱的生物，生命不过数十载，死掉以后就只能成为土壤里的养料。但是精灵呢，他们生命漫长，周而往复，是受神明眷顾的种族。”
　　说到这里，康斯坦丁的声音缠绕进一丝不祥的气息：“那么，半精灵又如何呢？”

　　兰德尔蓦地睁大眼睛。

　　康斯坦丁轻轻笑了两声：“半精灵明明也拥有精灵的血脉，却不被生命树承认。美丽的容颜也好、强大的能力也好，都不过是昙花一现，最后依旧要像人类一般，变成没有任何价值的黄土。凭什么？”
　　“喂，你说说看，凭什么？”康斯坦丁的双眼再次蒙上血色，“就因为身体里流着不纯粹的血么？所以半精灵就要低他们一等？”

　　兰德尔紧紧盯着康斯坦丁，低声说道：“你是个半精灵。”
　　康斯坦丁的目光突然锐利：“……你这个家伙真是不怕死啊！”
　　兰德尔被他的目光刺得神色一紧，将刀尖顶进黑精灵的皮肉里。
　　康斯坦丁留意到兰德尔的动作，轻蔑的一笑：“别紧张。你知道么，我后来终于发现了，这世上可不是只有精灵才能够脱离死亡的阴影。你瞧瞧，我现在站在这里，年轻、精神、富有力量。远比你们这些蝼蚁更为强大。”

　　兰德尔垂下眼皮，如果可以，他真想打掉这个自大狂的下巴。他的视线不动声色地稍稍偏移，那里艾利克露出半边身体。他很快又收回视线，问道：“……你做了什么？”

　　康斯坦丁挑起半边眉毛：“这里——这座建筑你不觉得很有意思吗？”
　　“精灵起源于生命树上结出的第一个卵/子。就算我不受生命树的承认又怎样呢，我可以自己养出一颗生命树来，在这里我就是独一无二的、最初的生命。“
　　兰德尔想到外面那些恶心的食人树，脸上不由得带出了厌恶的表情。
　　这家伙居然会称那东西为生命树，一想到埋藏在树下的无数尸体，兰德尔便感到一阵反胃。

　　康斯坦丁可不理会兰德尔的表情，他脸上挂着恶意的微笑，伸手拽了拽眼前的根须，说道：“可是，仅仅靠它我也没有办法转化自己的体质。我还需要一个精灵——树上的养分通过精灵的身体输送给我，就相当于人为创造了一个生命树轮回的环境。真是巧啊，我的妻子恰好就是个黑精灵呢。”

　　他的话，让兰德尔的脸色一下子变得惨白。
　　对方的潜在意思很明显，他手里的黑精灵不过是一个用过即丢的道具，也许她曾经至关重要，可是康斯坦丁·至今已经复活，那么黑精灵也就没有了任何价值。
　　而兰德尔不过是在拿一个毫无用处的废品在威胁对方。

　　兰德尔的视线再次偏移到康斯坦丁的身后，他咬了一下舌尖，让自己冷静下来，装作愤怒的样子大声呵斥道：“你可真是个魔鬼！为了长生不死的诱惑，连自己的妻子都能如此残忍地利用，难道以为自己还能高贵到哪里么？”
　　“呵。”康斯坦丁的眼中翻涌着晦暗的雾海，居然并没有因为兰德尔的这句话而动怒。

　　他终于将目光长久地放在黑精灵七窍洞开的面容上，时光倏忽间倒退，黑精灵的面孔逐渐柔化成千年前的动人模样。
　　那个时候他对自己的身世还一无所知。作为贵族，从没有任何阴霾和厄运能在他的生命中留下痕迹。但是，当他爱上一个黑精灵后，世界自此天翻地覆。

　　“如果没有恶魔的领路人，谁又能打开那扇通往地狱的大门？”
　　康斯坦丁喃喃自语。
　　她只是把他当做消遣的工具，乐于看到他为了她神魂颠倒、受尽折磨。他为她疯狂，她却在黑暗中嗤笑。
　　但是没关系，风水轮流转。
　　现在他重获新生，已能把她弃如敝履。

　　“好了，渣滓们，茶话会到此结束。”康斯坦丁收回跑远的思绪，嗜血的目光锁定兰德尔，“把你的血献给我，你这毫无意义的性命也算有点价值——”
　　他紧盯着兰德尔，话到一半却突然踉跄两步，半弯起腰发出一声痛哼，“唔！”
　　艾利克在他身后站了起来。

　　当兰德尔转移开康斯坦丁的注意力时，趴在地上的艾利克一直试图恢复被魔杖侵蚀的力气。
　　就在康斯坦丁终于失去了耐心的那一刻，艾利克抬腿狠狠踢在了他的腰侧。趁着康斯坦丁捂住侧腰保持平衡的时候，艾利克一跃而起，顺着根须跳到兰德尔的身边。

　　“你们这群该死的滚蛋！”
　　意识到自己被摆了一道的康斯坦丁怒火中烧，紧追在艾利克的身后扑去。
　　艾利克抱紧兰德尔，握着根须的手微微一松，两个人立刻快速地坠了下去，在与康斯坦丁错身而过的一瞬间，它重新抓紧了根须，止住了下滑的势头，转身扑倒了另外一根根须上。

　　没能一击必中，康斯坦丁心中的怒火更是窜高一截。他的脸色因愤怒而扭曲，转头再次朝两人扑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区区蝼蚁，去死！”
　　兰德尔搂着艾利克的肩膀大声喊道：“割断树根跳下去！”
　　“你在开玩笑？！”艾利克抽空瞅了一眼远在几十米下的平实地面。
　　“都说了我可是很惜命的！要你跳你就跳！”

　　艾利克咬咬牙：“我可告诉你，跳下去我连给你当肉垫都当不了！”
　　他说着，接过兰德尔手里的匕首，朝上方投掷过去。
　　尖锐的炼金兵器发出破空之声，一连割断了好几根藤蔓，半空的棺木也因此晃晃悠悠地歪斜到一边。
　　根须受到如此重的伤害，不禁微微抖动起来。追在后面的康斯坦丁要保持平衡，因此被绊住了脚步。

　　而艾利克两个人手中的根须失去了拉力，就在他们当空坠落的时候，“唰”地一声，巨大的金属羽翼自兰德尔的背后铺展开来。
　　兰德尔和艾利克两个人调转了位置，炼金术师抓着骷髅战士的衣服，轻轻飘落在地上。

　　“你的魔力恢复了？”
　　甫一落地，艾利克就惊讶地看向兰德尔。
　　兰德尔捏紧项链，摇了摇头：“只够用一会儿而已。我们先离开这里，那个神经病我看我得找教会的人来处理 。”
　　“关键是我们根本找不到出口啊！”艾利克头疼地说道。
　　兰德尔咳了一声：“老实说你别生气，我在——”

　　他的话还未说完，不远处地面上的洞口突然开始发出石块破裂的声音，地面应声出现一道道裂纹。
　　两个人本来都把这个石柱入口忘在了脑后，此时听到动静，全都将目光投了过去。
　　在两个人聚集的视线下，他们的老对手——大蜈蚣将头部从洞口探了出来。
　　只是这一回，蜈蚣的动作不再迟缓，不过是一眨眼的功夫，它的整个身体就从洞里挤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