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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苹果·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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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快要过完这一年的大学生活。
上了大学才知道,大学,也不过如此。
我们这些才进入大学的人,不想过去,不考虑未来。过得空虚而荒芜。
阿失。她说她喜欢“失”这个字,喜欢大家这么叫她。
阿失是个有伤痛有失去的孩子。
入学时,她并不和我住在一起,我们常常做的就是隔一条不宽不窄的走廊对望,然后在彼此心中留下一个印象。那时我并不知道,这个女生和我会有怎样的交集。离开了家,离开了他们,好象身边再有谁都是不重要的了。
也不知道是什么让我们走到了一起,成为朋友。记忆中,是她坐在我身边,给我讲帕朵的故事。那是曾经无数次出现在书上的略显颓废的灰色故事。我听了并无诧异,只是依然淡淡微笑着。也许这也是她选择和我继续做朋友的一个理由吧。
对于我们之间,我并没有太多清晰的记忆,记住的只是一种感觉。
有一天,阿失把被子搬到我床上。我抬眼看她,等待而略带询问的眼神。她和我说,弥生,今晚我住你这里,我不敢一个人睡。微微点头,我没有问原因,也许是她在看一本较为恐怖的科幻小说,也许她只是想两个人睡在一起而已。以前,她也曾在我的床上午睡,整个下午。我坐在床头的书桌旁,泡一杯咖啡,开一盏台灯,写文字。她睡前总是呢喃着说,有温暖的感觉,安心。我懂,那是因为有一盏灯和一个人。醒来后,她总是满足地说,弥生你的床真暖啊,有弥生的味道。我笑笑,许是内心从未有安全的感觉,才需要厚厚的棉被给自己一夜的安眠。而她,睡的永远是铺着一层薄薄棉絮的木板床,即使是冬天。
那次,是她第一次在我的宿舍留宿,也是长久的开始。
住在一起,形影相伴,我才渐渐发现,阿失是一个懂得伤害的孩子。在伤害中肯定自己的存在,也在伤害中受伤。决绝和惨烈,却不失孩子气。我常常在这样的伤害中流泪,却也知道她不会因为我的泪水而动容,所以无可奈何。
阿失是个任性而不知满足的孩子。她要求身边的人都要把她放在第一位,不然她绝不会把他(她)当作朋友。我一直没有告诉她,我是个在感情上没有太多热情的人。在我的心里没有一个对朋友的排位表。不告诉,并非欺骗,只是不想让她失去我。因为,她已失去太多。
阳灿是和阿失同一天搬进我宿舍的。
对阳灿,最早的记忆是每天走廊里不停讲电话的女孩。有着任性、霸道又不失娇柔甜蜜的声音。每晚看到她和男友互吐相思,我都会羡慕地会心一笑,这样的感情也不是人人都能拥有的吧。然后回房间看书,偶尔也会一直发呆,盯着书页,却看不进一个字,等他回去的时间到了发一条信息:今天过得很好,晚安,好眠……
认识阳灿是因为阿失。我的交友好象一直是这样的模式。
我不知道她和阿失有过怎样的交集,只是在某一天上课时,阿失要我和她们坐在了一起,然后,是记忆的空白,记忆再续,已是相处得很好的朋友了。
阳灿是个个性十分鲜明的女孩。烟花烫的发型,眉心有颗标志性的黑痣,宽松的上衣,紧身牛仔裤,运动鞋,简洁而令人印象深刻。她只与身边的女孩交往,生活圈子很狭窄,甚至如今班级里仍有男生对她不甚面熟。曾经有人说,高中时期的乖乖女在大学会一反常态,变得疯狂放纵,而曾经已经疯狂放纵过的人到大学反而沉寂下来。阳灿是不是后者我不知道,也不曾打探,从她的言语中隐约了解到她曾有过几乎辉煌的时期。
阳灿和阿失搬进我宿舍那天,我才开始真正体验大学生活。并非原来不是大学生活,而是一间宿舍只有我和善婉两个人,总是显得那么冷清而空旷。她们的进住,让空间一下子变得拥挤了。这种拥挤是给人安全和温暖的,也带来了类似家的味道,热闹。
阳灿在宿舍里不似在外面那么沉默,她总是令人开怀大笑的。酷酷地唱李宇春的歌,讲她或悔恨或甜蜜的罗漫史,每晚躺在床上毫不避讳地和男友甜言蜜语。阳灿是活得快乐而潇洒的。这是我一直认为的她。直到那一次看了她发表的文章,我才知道,她也有令人心疼的属于小女人的一面。
那次闲来无事去了她的□□空间,看到阳灿文章中有这样的话:如果有一天,有另一个女孩来和我抢你,我会毫不犹豫地把你让给她,但我坚信你会回到我身边的。我凭什么坚信呢?我有什么理由坚信你会回来吗?我是赌上了一切的,输了你,我就一无所有了。
是啊,在爱情的世界里,谁又能如此坚信呢?每一次的爱情都是一场铤而走险罢了,一切都是那么的不可预知。看了她的文字,让我想起了何洁歌中的一句词:赌一把/幸福当筹码。谁又能说自己不是在赌呢?
善婉是开学那天就和我住在一起的。六人居住的宿舍就只住了我们两个,由于我们的不善言谈,常常觉得太冷清了。
我对善婉是有着内疚的,在只有我们两个的情况下,本应产生一种相互依赖的感情的,但,我常常丢下她一个人,然后和阿失一起谈笑。我知道,她是伤心的。可是,我又无能为力。有些事,不是我们觉得不好就能去改变的,即使改变的权力在我们自己手里。所以,我只有任自己内疚下去,也只有任善婉伤心下去。
在阿失和阳灿搬进来之前,我和阿失就常常坐在我的书桌前,或谈我们的理想,或谈我们喜欢的书、电影、文字,或只是闲聊,善婉有时去别的宿舍,有时坐在她自己的书桌前写日记。我可以感受到她的孤独和寂寞,以及她对阿失的排斥。但我没有试图去改变什么,也没有想过让她们之间有所改善。让善婉了解阿失或是让阿失主动接近善婉都是没有必要的。至少我是这样认为的。如果不是同类,即使接近,也无法令心改观,也无法令对方温暖,比不曾接近的陌生还糟糕。
那晚,阿失要和我一起睡,她宿舍的人冷冷地说,校领导说可以随便调换宿舍,反正以后还要调整。阿失很高兴,少有的兴奋。弥生,她说,我搬到你们宿舍好不好?我依然平淡地笑笑,好啊。当时,我也是开心的,忘记了和善婉商量。
善婉回来听到这个消息,一直沉默不语
善婉。我趁阿失出去的时候问她,你不高兴,对吧?
是。善婉的声音很小,你们决定了还问我干吗呢?
你不喜欢阿失,对吗?
对。善婉回答得坚定而无奈。
我沉默。
第二天,一切还是按预期的进行了。阿失搬进了我们的宿舍,唯一不同的是,阳灿也一起搬了进来。
我们开始了标准的大学生活。
我曾试图和善婉解释我和阿失之间的一切,包括我们的同类气息。但,那时我才发现,我对善婉确实了解的太少了,她不仅孤独,而且倔强。也许,以后相处久了就可以融洽了。至少,表面融洽。因为,善婉是太善良的孩子,不懂得去伤害。
后来,就像我预想的那样,我们相处愉快,常常欢声笑语。在阿失生日那天,善婉送了她一个小礼物。阿失特别开心,和我说,弥生,她太善良了。我笑笑,这就是善婉啊。
弥生,那是我的名字,佛诞节那天出生的人。跟着姥姥长大,遗传了她对人对事冷淡平和的性格。我只是个写字的。她总是这样评价自己。写着伤痛的文字,性格凛冽的女子,经过了动乱年代的压迫,理性而坚韧。父母常年在外地工作,留给我的不过是一栋空空荡荡的房子。十六岁那年,我坚决地离开了姥姥在乡间的小屋,回到自己的家,守着清冷过活。都市灰色的天空,有着压抑的沉默。行走在拥挤的街道上,总会有跳舞的冲动。一个人的日子,习惯了的寂寞。
高中时期,我交到了几个好朋友,甚至可以用生死之交来形容。这对我来说是极为难得的,许是清冷的日子太长久了,内心总是渴望温暖的,而他们,不曾因为我的冷淡而疏远,像水源一样,不断地输送着温暖。上大学前,对于朋友,我已经不寄予太多希望。知己,可遇不可求。况且,大学了,都长大了。每个人在成长的过程中都会得到些什么,同时失去些什么,无关公平,却有着无可奈何。成长之后,已不如原先那般纯净。
也许是命运的安排,我遇到了阿失。我们都是有失去的孩子,同类的气息。我失去的是父母的关爱乃至亲情,以及像一般孩子那样的童年。阿失有她的失去,我不曾询问,但,同类的气息是可以用鼻子就闻到的。
高考结束之后,我有了“他”。不知道我们为什么在一起,我也从来不认为我拥有了他。姥姥曾经说过:一个人不会被另一个人拥有,被拥有了,就失去了灵魂。我和他以朋友的方式恋爱着,不去试图了解对方,不试图掌握对方,时常用信息闲谈,偶尔通电话用声音彼此温暖。恋吗?爱吗?也许都有,也许都没有。只是彼此适合。这种适合也许会持续到生命的尽头,也许会在某一天悄然而逝。我和他谁都没有给对方承诺,因为,承诺太过沉重而又脆弱得不堪一击。
只是,没有想到,悄然而逝的那天,会到来得那么快。
阿失,陪我去剪头发好不好。
好。
阿失陪我去剪头发,为失恋而剪发吗?就算是吧,很俗。
剪什么发型?理发的青年边抓着我的头发,我最讨厌的动作,问我。
剪短,全都剪短。
咔嚓咔嚓的声音,以及理发师不断的叨念。
原来,剪头发也是可以那么痛的。
阿失,我们晚上喝酒好不好,我想醉。
好,我陪你醉。
那天,阳灿和善婉都不在,我和阿失开一盏台灯,喝了很多酒。醉了,抱头痛哭,然后倒头就睡。
第二天,好象什么也没有发生一样,照常生活。上课,吃饭,睡觉,看书,写作……没有人知道我们曾经如何醉,如何泪流满面。偶然听到班里一个女生说,大学,必须有一晚是用来醉的。我和阿失相视一笑。醉,也是需要勇气的
寒假回家,我依然可以平静地面对姥姥。而姥姥以她洞察一切的眼睛早已看透。我从她的微微上翘的嘴角看到的是满意以及欣赏。
我,依然冷淡平和。
半年时间却已改变了许多。我和阿失已不再时刻相伴。四个人谈论高中老师时的大笑已日益遥远。午夜梦回,回到那阴暗潮湿的宿舍,仿佛又看到我们为各自喜欢的事疯狂到废寝忘食。
偶尔,我会问同住的善婉,还记得半年前吗?
怎么会忘,她说,我还记得,你和阿失总是抱着个苹果啃……
我们都沉默……
以往的日子,只有回忆了。我们又在新的环境创造新的回忆。依然不想未来,看似荒芜地生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