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月晃重山》古道

42、第 42 章

　　楚国国都——郢。
　　熙熙攘攘的大街，街道两边的小摊小贩，小贩买卖此起彼伏的叫卖声……
　　“终于摆脱那些个讨厌的家伙！”芈悠若双手撑膝，大口大口的喘息。
　　“公——”主……阿离跟在她后面，忽然意识到身处宫外，而且两人都是男装打扮，马上机灵的改口道，“公子，等等我！”
　　悠若根本没有理会她的大呼小叫，很快又站起身往前走。这么难得的机会，一定要玩的痛快才行！
　　原来今天是清明节，楚王带领众朝臣前往宫庙祭祀。悠若打扮成小宦官的样子，带着阿离偷偷的跟在楚王身边溜出宫。本来一切都好好的，宦官总管对她也很照顾，可是，就是因为阿离不小心，叫了她一声公主把一切都搞砸了。楚王发火了，直间派一部分近卫队把她们押回宫。她当然不肯，在回宫的路上和阿离一起神不知鬼不觉的溜了。

　　两人大摇大摆的走进福聚楼，这是都郢最有名的酒楼。
　　小二哥很热情的上来招呼：“客官，这边请。”
　　“嗯。”悠若故意学者男人们的步子，“你们这都有什么招牌菜？”
　　“那可多了，火月童翅、梅菜扣肉、冬瓜煲汤、开水白菜……”
　　“开水白菜？哈哈……”悠若和阿离忍不住笑开怀。
　　“客官，可千万别小看这道菜，它可是我们这买得最好的。”
　　“哦？”悠若挑眉。
　　“客官不要不信。所谓‘开水’，并不是白开水，而是将老母鸡、老母鸭、云南宣威火腿上的蹄子、猪棒子骨洗干净，分别入沸水锅中除清血水和杂质捞出再洗净，一起放入汤锅内，加入足量清水、姜、葱，烧开后打去浮沫，加料酒，再改用小火锅上加盖，保持锅内微开不沸，慢慢地熬至汤出鲜味。这一般至少熬2－3小时，初步熬成清汤。然后，用净瘦猪肉调制的‘红茸’和净鸡脯肉调制的 ‘白茸’清扫数遍，直到把汤清扫成清澈如开水一般。然后，再把用过的白茸用细纱布包起，放入汤内，一起慢熬到用的时候，时间越长越好，称作 ‘吊汤’。 ‘开水’做成，把白菜心放入沸水断生，再入清水漂冷去尽腥后放入‘开水’中略煮，捞出菜心垫在汤盆底，轻轻倒入‘开水’，即成。成菜后：清澈如水，营养丰富。中间的每一个过程，都极为讲究，一点差错都会导致失败。”
　　听了小二哥有色有色的介绍，悠若和阿离两人都食指大动。
　　“公——子，我想吃。”阿离充满乞求的看着悠若。
　　“嗯，把你刚刚说的那几样菜都来一份好了。”
　　“好嘞！客官请先喝茶。”
　　菜端上来，飘出一阵阵醇香。悠若彻底抛开王宫里那些公主的规矩，和阿离两人学着大家大口大口的吃，每个动作都十分的夸张。
　　“哇，好吃！”阿离忍不住赞叹。
　　“嗯。虽然没有王宫里的名贵，可是，每一样菜都烧出了自己独特的风味及色泽。这儿的掌厨确实厉害！”悠若点头。
　　“公子——”阿离忽然拉了拉悠若的衣襟。
　　“嗯？”
　　“那边那位男子一直盯着我们看。”
　　悠若朝着阿离所指的方向看去，刚好撞上了嬴稷饶有兴味的深邃目光。尽管身处杂闹的酒楼，尽管服饰普通，仍难掩他淡淡的疏离感，那是一种居高临下的威势，是一种仿佛一切尽在手中的傲然。而他身上那股横张于外、桀骜不驯且唯我独尊的危险气息，才是他最引人注目的地方。
　　“我们走。”
　　“啊？可是……”
　　悠若拉了阿离就走，匆匆的离开酒楼。她的直觉告诉她——这个男人很危险。并不是她看出了什么，那只是一种女人的感觉。从小在王宫长大，各类王公贵臣她多多少少的了解一些。可是，他让她心颤。她，害怕了，逃掉了……
　　“分明是一个女子。”嬴稷低声笑道。尽管她硬学着男人的豪放，可是说话时流露出的女儿家娇态，泄露了一切。还有她的那双眸子，如同缓缓流动的溪水，清澈灵动，映出世间的一切丑恶，洗涤周围的肮脏……
　　“主上？”白起奇怪的看着他，他平常很少笑的。
　　“走，到街上看看。”说完，嬴稷站起来，率先出了酒楼。

　　七宝店。
　　“真漂亮！老板，这个怎么卖？”悠若观赏着手中的紫色琉璃，完美的比例、优美的线条与细致的纹饰，每一刀一笔都极其精准细腻。可以看出它凝聚了制作者多少的心思与血汗！
　　“这个是非卖品……”老板尴尬的说。
　　“什么？为什么不卖？不买你还摆出来？……”阿离一连串的问题噼里啪啦的砸向老板。
　　“真的不好意思，这是一位公子摆着这里当样品的。”老板赔笑道，“要不公子看看我们店里其他的美璧，如何？”
　　“我们就是要这个！到底是谁的？我们去找他。”
　　“这……”老板为难了，不知如何是好。
　　悠若自始至终没有说话，这种事情阿离最拿手了，根本用不着她出面。阿离的舌头在王宫里可是出了名的毒。举起琉璃远看，光晕流转，变换瑰丽，无暇的紫色高贵神秘，给人以无限遐想……
　　“你很喜欢这块琉璃吗？”一个低醇的男声传来，“我可以把它送给你。”
　　“阁下当真愿意割爱……”她的兴奋之情溢于言表，可是抬眼看到是他时，心‘咯咚’一下落了，“是你？”
　　嬴稷上前一步，说：“公子如果真的喜欢这块琉璃，在下就把它当成见面礼送了。今日能与公子相遇于酒楼，再见于此地，相信是天意。在下秦稷，初到郢城，想与公子交个朋友。”
　　“这……”悠若犹豫了。俗话说，礼尚往来，她怎么可以平白无故的收下这么名贵的礼品。而且她不想与他有太多交集。可是，他又说的十分真诚，让他不好拒绝。
　　“既然如此，却之不恭。在下楚悠。”她沉思片刻道，也给自己临时起了一个别字。
　　她心中打着的小算盘是，只要回到宫里，他们也应该不会再有什么牵扯。而且，这琉璃是他自己主动要送给她的，她受之无愧。

　　铺子的窗格外，草木吐绿，春光明媚。
　　嬴稷状似随意的说道：“清明，还真是一个踏青的好时节。”
　　“踏青！！我怎么没有想到！你想不想去领略一下郢郊风光？”悠若的眼中流溢出两道光彩，称呼也不自觉的变了。
　　“求之不得。”
　　“阿离，走了。”悠若叫了一声还在和老板争论的津津有味的阿离，就随嬴稷走出店铺。
　　“啊——可是……公——子等等我……”
　　刚来到街上，悠若就看到一对搜寻的士兵远远的走来，心中暗叫一声“糟糕”，她赶紧来到街旁的一个小摊前，假装在买东西。
　　“怎么了？”嬴稷问。
　　“没什么。你只要帮我挡着他们点就行了。”
　　摊主热心的问他们：“两位喜欢什么？我可以帮你们介绍一下……”
　　“不用了，我们自己慢慢挑。”他阻止摊主的滔滔不绝。
　　渐渐的，搜寻兵进了，他们的说话声随风飘了过来。
　　“唉，这样根本就是大海捞针。”一个士兵叹气。
　　“就是，就凭一张画像，而且还不让贴告示。”另一个士兵也垂头丧气。
　　“唉……”一群士兵集体叹气。
　　呀，他们已经拿着画像朝这边过来了！悠若双手紧紧握着，紧张的手心冒汗，心中默默祈祷：千万不要被逮回去！
　　嬴稷当机立断，同时也名正言顺的满足心中的渴望，一把把悠若拽进腋下，侧搂着她的肩，把她裹进他的披风里。此时，他正好能感觉到她胸前的那团绵软，同时也更进一步证实了他心中的想法——她是一个十足十的女子。
　　好痛！女人最娇嫩的胸部狠狠的撞在男人的坚硬的肋骨上，那是什麽感觉？悠若倒抽一口气，真的很疼！而且，她还不能叫出声，只能够不断细细抽气。全身都被男人阳刚的气息包围着，她头晕目眩。
　　嬴稷高大的身形刚好把她遮住，士兵大略的瞟了一眼他，感觉不是要找的人，就过去了。他们只要仔细一点点，就可以看到地上的四只脚。
　　悠若一把推开嬴稷，剜了他一眼，转身就走。胸部还是很痛，可是她不敢用双手直间抱胸，只敢抱着肚子。
　　“怎么了？”他拉住她的手臂，明知故问。
　　“你……你真讨厌……”悠若气愤的要甩开他的手，可是无论怎么用力就是挣不开。
　　“是你让我帮你挡着他们的。”他似笑非笑的说道。
　　实在太可恶了！！
　　悠若不断的吸气呼气，才没有让自己尖叫。即使再好的涵养耐性，也会被他给气死。
　　“公——公子，终于找到你了！”阿离跑上来，声调里带着哭腔，“刚刚吓死我了！如果你真的不见了，我怎么办呀？阿芷一定会……”
　　白起一直跟在阿离的后面，其实刚刚跟丢了主上，他的心比阿离还急，只是掩饰得很好而已。
　　“我没事。”悠若安慰她说。趁着嬴稷手放松的时候，立即抽出自己的手。
　　“以后，再也不许你这样吓我。”
　　“嗯，以后阿离有什么不满意，就可以直间处罚我，好不好？……不要再难过了。”
　　“嗯。就罚你一整天不许起床，呵呵……”阿离破涕为笑。
　　“你真狠！这也想得出来！”

　　一行人来到郢城郊外。
　　四月天，阳光明媚，草长莺飞，桃红柳绿。漫山的青草，翠绿、嫩绿、黄绿、葱绿，一块块相间。绚烂繁华的桃花，雍容中有一份风流袅娜，娇艳中带一股雅致中正之姿，既非桑间濮上持赠之花的小家夭态，又摒除了镏金栏杆间矜贵花种高高在上的架子。刚刚冒出新芽的杨柳，随风舞着纤细的腰身，妖娆多姿。
　　嬴稷看着随风曼舞的柳枝，心猿意马。想到刚刚搂着她时的情景。不盈一握，她的腰真的堪比杨柳！如果她也随风曼舞，那该是一种怎么绝艳的景色！
　　林子里，人们三三两两，有荡秋千、有蹴鞠、还有打马球……
　　“一起蹴鞠？”嬴稷对一直没有搭理他的悠若说。
　　“哼。”她冷哼一声，别过头去。
　　“蹴鞠？”阿离怪叫一声，怎么可以，她和公主可是女子呀，怎麽能玩那种游戏。她根本不知道刚刚发生的事情，以为公主是因为怕玩这个才不高兴。于是，她挠头憨笑：“我们这么瘦小，怎么敢玩，还是荡秋千吧。”
　　“哦，不敢？”嬴稷揶揄道，其实他并不是真的要悠若一起蹴鞠，只是想激一下她，让她不要再对他一副爱理不理的样子。
　　果真，悠若听了他轻蔑的话语以后，愤然道：“我可没有说不敢。”
　　“公——子，不要……”

　　鞠，其实就是一种皮球，球皮用皮革做成，球内用毛塞紧。蹴鞠，就是用足去踢球。相传是黄帝发明的，最初目的是用来训练武士。这种游戏很是消耗体力，一般男子也吃不消，更何况是女子！
　　嬴稷神情复杂的看了悠若一眼，却没有说什么。
　　他们加入了玩得正疯的几个年轻人，白起也加入了，只有阿离一个人在球场边观望，说什么也不肯玩。
　　悠若现在开始害怕了，看着他们一个个孔武有力，她不被球砸死才怪！
　　开始前，嬴稷给了白起一个眼神暗示。白起何其的聪明，马上明白了主上的意思，微微点了一个头，算是回应。
　　嬴稷如同随时都可能发动进攻的雄狮一般，充满爆发力。白起却似敏捷的豹，能在第一时间抢到球。他们两人配合得天衣无缝！在轻松的踢了几个球以后，悠若渐渐地变得大胆，其实也没有说的那么危险吗！只是，她看到对方队员眼中的不满与不服气时，心里怪怪的。
　　后来，她发现嬴稷和白起尽力替她挡了所有高难度的球，只把一些最容易的让给她。岂有此理！根本是看不起她吗！虽然心里着实感激，可是还是咽不下这口气。
　　“真没劲，我不玩了。”她气呼呼的说完，就朝场边的阿离跑去。
　　“啊——”阿离掩嘴惊呼。
　　“大惊小怪什么……”悠若还没有说完，就被身后“嘭”的一声给吓着。转过身，就被一堵肉墙堵住。她倒退几步，看着一动不动的嬴稷，以及他脚边滚动鞠，心惊肉跳。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就让球砸她好了……
　　“主上——”白起箭一般飞奔到他身后，检查他后背有没有受伤。
　　“你没事吧？不要吓我。”悠若上前，素手紧紧的揪着他的衣袖。连她自己都没有发现语气中的担心与——在乎。
　　“你终于肯理我了。”嬴稷不疾不徐的说，狭长的眼中溢出笑意。
　　“你……你真坏！”她狠狠的捶了他一拳。
　　“嗯。”他闷哼一声，虽然她的力气很小，可是刚好打到刚刚被球砸到的地方。
　　“对不起。”她嗫嚅。
　　“没什么。”
　　“公子，我们回去吧，我……我再也不要担惊受怕了。”阿离眼中又蓄起泪花。
　　“真受不了你，怎么就这么爱哭？”悠若直翻白眼。
　　“你还说，刚刚如果叫球砸到，你叫我怎么向阿芷交代？”
　　“千万不要告诉阿芷这！”
　　“知道。否则以后有我们受的。”
　　“哦，阿芷是？”嬴稷随意的问，她们两次提到了这个人。
　　“啊，她是……”
　　“她是我家的管家婆。”悠若打断了阿离的心直口快。
　　“是吗？”他似笑非笑的看着她。
　　“是——的。”感觉他似乎把她的一切看透了，悠若心头有如小鹿乱撞，无措的扯了一根柳条插进泥土里。
　　站起身，她就看见他蹲着高大的身影。眼角的余光瞟见，他竟然也在插柳。
　　地上两支柳条在风中飘飞，枝叶互相纠缠。
　　她脸颊微热，红晕就那么在脸上泛开……

　　嬴稷和悠若沿着青石铺就的街巷慢行。白起和阿离远远的跟在他们后面。白起本来就是一个沉默寡言的人，而且他一心保护着主上，根本没有心思搭理阿离。这可把阿离闷坏了，要知道，阿离最怕没人跟她说话。
　　“真是一个闷葫芦。”她小声抱怨。
　　“我家就要到了。我们——在此分道吧。”悠若小声的说。
　　“思佳。”嬴稷忽然说出两个字。
　　“嗯？思家？……是呀，家一直是游子们的牵挂，想家了就回去看看吧！”
　　“不是。我是说，那块紫色的琉璃名叫思佳。”他高深莫测的看着她，
　　“你……你……我不理你了！”悠若的脸红得像熟透的番茄，转过身喊道，“阿离，走了。”
　　思佳——思念佳人。同时，“佳”字，又谐音“家”字。本来紫色琉璃代表高贵、典雅和进步，可以帮忙压制欲念。可是，它也可以最为定情之用。此刻，听到他这么说，悠若意识到他做这一切都是有深意的。他，根本早就看出她女扮男装！
　　真可恶！本来以为自己掩饰的很好，可是竟然被他轻易的看穿！
　　曲曲折折，悠若和阿离绕了好几个湾后，远远的，王宫大门赫然耸立，一盏盏宫灯亮如白昼。
　　“公主，为什么绕那么多湾？刚刚直间走这条路不就到了？”阿离忍了许久，终于问出心中的疑惑。
　　“避人耳目！”
　　“啊？哦。”
　　两人匆匆的来到宫门口，护军首领早已等候多时。

　　朱红色的大门缓缓合上。宫墙角的阴影里，走出两个修长的身影。
　　“吩咐宫里的密探，查查她的身份。”嬴稷的手心静静的躺着一块美玉，那是他搂着她时，从她身上摘下的。他相信，她很快就会再来找他。
　　“是。”
　　“还有，今天蹴鞠的那伙人，你应该清楚怎么处置。”语气里显出一丝狠辣。
　　“遵命。”
　　嬴稷虎视眈眈的看着宫门，深不可测的狭长眸里，满是势在必得的霸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