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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蛊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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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楠莺是个养蛊人。虽然是个养蛊的,但柳楠莺从不作恶,她养蛊一为兴趣,二为糊口,只不为害人。
柳楠莺其实不叫柳楠莺,她叫南莺,传说她祖上和苗疆蛊寨有些关系,所以她叫南莺,所以她会养蛊。南莺不喜欢被叫南莺,这个名字太奇怪了,和皇城这个地方格格不入,皇城里姓什么的都有,姓轩辕,姓南宫,姓夜,姓云,姓慕容……唯独没有姓南的,所以南莺觉得自己该改名字。南莺不敢改姓南宫,她只是一介平民,不敢和皇城第一商南宫家攀关系,虽然人家也是平民,但富可敌国,南莺高攀不起所以南莺姓柳,叫柳楠莺。南莺喜欢柳树,阴气重,适合养蛊。槐树也好,只是不管姓槐还是姓鬼,显然都比姓南还要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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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楠莺是个囚犯,因为她是个养蛊的。“养蛊的就是有罪。”抓她进来的官兵这样说,柳楠莺本还不明白,后来才从别的养蛊人口中打听到有养蛊人要害七王妃,柳楠莺有些惊讶,这七王妃可是个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厉害人物,就连深居简出的柳楠莺都听过她的事迹。七王妃本是夜将军府中唯一的嫡女,本该千娇万宠,奈何嫡母早逝,又有几分痴傻,自小受尽姨娘庶姐欺压,被养成个懦弱无能,花痴草包的性子,连她的未婚夫三皇子也厌弃她,打算退婚另娶云丞相家才色出众的独女。然而就在这当口,夜小姐却因和云小姐争执磕上大石,竟撞好了脑袋,不仅不再痴傻,还琴棋书画,诗词歌赋,文韬武略样样精通,据说那几家花样新奇的店就是她开的,柳楠莺去看过一家她开的酒楼,里面雾蒙蒙的,全是白汽,大家都在吃着一种叫“火锅”的东西,柳楠莺没敢尝试,但也觉得夜小姐很厉害,能捣鼓出这么多新奇的东西,和皇城的其他贵女比起来也很不一样。后来她更是在太后寿宴上大放异彩,唱了一首“水调歌头”,柳楠莺没听过,只听说是夜小姐自己写的,甚至夜小姐还跳了一种来自异域的不知名的舞,把宴会上的所有女子都压下去了。更令柳楠莺,哦不,全皇城的人称奇的是夜小姐这十几年来明明不通文墨,却在诗会上写了许多惊艳的诗句,狠狠折损了第一才女云小姐的面子,那些诗流出来,连柳楠莺都记住了几句,什么“君埋泉下泥销骨,我寄人间雪满头”“蓝桥春雪君归日,秦岭秋风我去时”柳楠莺虽然不懂是什么意思,但听隔壁马秀才天天念着,也知这是些好句子。就在诗会上,夜小姐还大胆地当众退了三皇子的婚事,狠狠折辱了对方。包括柳楠莺在内的几乎所有皇城中人都认为夜小姐这么离经叛道的女子可能就嫁不出去了,偏偏她的特别又为她吸引来许多追求者。柳楠莺曾听街头碎嘴的大娘聊起过,夜小姐的追求者个个都厉害,好像南宫家的少主就是一个,还有什么皇子王爷,别国太子,有些来无影去无踪的,说是江湖中了不得的人物,有正派的,据说也有邪教的,甚至还有个蒙着面的家伙一直跟在夜小姐身边保护,那大娘还神神秘秘地告诉柳楠莺说那可能是某个神秘组织的杀手,把夜小姐当老大了,柳楠莺不大信,天下之大,莫非王土,何况在天子脚下,要是夜小姐真弄出这么多幺蛾子,皇上怎么容得下她,总不会是也喜欢上了她,若真是如此,以帝王那样霸道的性子,怎会由着她嫁给七王爷呢?
夜小姐会嫁给七王爷当时也是出乎许多人意料的,要知道她的诸多追求者个个都是人中龙凤,样貌,家室皆属上乘,都是皇城贵女求而不得的人物,却不想她竟选择了七王爷。
七王爷在皇城中也是个传说中的人物。本是先皇一夜风流的产物,和他那贱婢母亲一起受人冷眼,却偏偏靠军功一步步爬上现在的地位,传闻他他曾死了十几任王妃,直到夜小姐嫁去,加之七王爷常年戴着一副可怖的鬼面具,皇城的人在背地里都叫他“鬼王爷”。柳楠莺觉得七王爷必定长得很可怕,否则为什么要戴着鬼面具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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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日后,柳楠莺终于搞清了王妃被下蛊一事是什么情况。事情是因为苗疆的圣女对七王爷一见钟情——柳楠莺不知道怎么会有人对“鬼面具”一见钟情——对七王爷下了情蛊,想让七王爷爱上她,但七王爷对七王妃至死不渝,想以蛊杀蛊,从圣女那骗来一种更厉害的蛊,想用它来杀死情蛊,却不想情蛊虽死,但后来的蛊将七王爷折磨濒死,七王妃不忍,用血引走蛊虫,这才有了七王妃中蛊一事。这事其实与柳楠莺一点关系也没有,只是七王爷爱妻心切,迁怒了他们这些旁人,而现在之所以他们还没被杀死,只是因为七王妃既没被治好也没死罢了。这几日看着一个个养蛊人战战兢兢地被带出去,又一个个战战兢兢地回来,她有点怕,因为很快就轮到她了。她虽然已是孑然一身,无牵无挂,却也不想平白死了,能活着,谁不信命呢。她只求被带走的那一天不要太快来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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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楠莺终于还是被带走了。做一个养蛊人,她被命令去为王妃医治。被拖进王爷府的那刻,她有些脚软,不管治不治得好王妃,这一行都不会好。若医不好,自然不说,就算医好了柳楠莺也不能保证自己能否活着走出这座血气汹涌的七王爷府。作为一个养蛊人,柳楠莺最骄傲的不是她的养蛊能力,而是她有种能看人功德的能力,这说起来很玄乎,但或许是因为养蛊和“阴气”沟通久了。柳楠莺确实出现一种不同寻常的能力,她能看到人、物上沾染的血气,这七王爷府,血气未免太重了……
柳楠莺被两个高壮的士兵驾进七王妃的房中,或许因为柳楠莺是女子,不必避嫌,床上的纱幔没有放下,她很清晰地看见了七王妃的脸。平心而论,七王妃绝对是个美人,令人惊艳。但细看却未必比常人美上多少,毕竟,谁不是两只眼睛一张嘴。何况,柳楠莺抿唇王妃,好浓的血气,红的发黑,这绝对不是一个闺阁女子该有的,和他身边征战多年的七王爷相比,也未差分毫。“真是对危险的夫妻。”柳楠莺觉得通体发寒,仿佛置身死地。
“王妃你是能治还是不能治。”柳楠莺感觉到七王爷阴沉的目光扫过自己,又是脚下一软,却强撑着站住,说:“民女……民女要先看看王妃的症状。”七王爷不说话,只用那种目光一直盯着柳楠莺,看的她冷汗直流。柳楠莺也不敢再说话,只顶着压力又向前走了几步。她不敢碰七王妃只在床前站定,专注的看着七王妃的脸。
这一看却是又惊出一身冷汗:七王妃脸色青黑,虽濒死,却气息尚存,但她额上却有死气萦绕,显然应是死了一段时间。柳楠莺惊惧万分,后退几步,一下子跌在地上。“有何不妥?”七王爷确是十分担忧七王妃,见柳楠莺表情不好,只急忙问道。柳楠莺方是冷静了几分,哪敢和七王爷说出实情,只说:“王妃情况十分凶险,我要再看看。”死气那事也不敢再细想了,只道七王妃必有奇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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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治不好她,你们都给她陪葬。”柳楠莺又一次从噩梦中惊醒,盯着灰白的墙,心中的恐惧久久不能消散。自那次从七王爷府回来,她就夜夜做噩梦,隔着面具她仿佛都能看见七王爷的狰狞可怕的脸。
虽然柳楠莺祖辈与苗疆有联系,却也是祖辈,养蛊手法传到她这一代,与其他养蛊人并无二致,也无神秘家传,自然解不开七王妃身中的奇蛊。眼见七王妃脸色愈黑七王爷撂下狠话,明日午时,送他们上路。
“最后一天了。”柳楠莺心中苦涩,她只想问问上天,她造了什么孽,要被这般牵连。他这一生,虽有小错,却无大恶,亦常施小善,若是天灾使她早夭,她难有怨言,偏偏此为人祸,让她死于此地。“凭什么!难道养蛊是错!难道救不了人是错!这天道不公!”柳楠莺恨,她好恨,恨这天,世道不公,恨这人,滥杀无辜,恨自己,无力自保,“若有权势,我要扫清世间滥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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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楠莺死了,在正午太阳最盛的时候,头颅被砍下,“咕噜噜”地在地上滚,没有人来劫法场,她死的无声无息,在头颅被砍下的那一瞬,她忽的觉得时间好漫长,一眼一生,她仿佛看到了柳楠莺的一生,不是她的,是柳楠莺的——来自灯红酒绿世界的生活在黑暗中的柳楠莺的,去往陌生世界,滥杀无辜的柳楠莺的……柳楠莺似乎是懂了,凭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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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莺是个神,新生的神,负责几个位面特定人物的轮回,她刚送走一位姓夜的小姐,南莺掐指算了算夜小姐这世的命运——一个早亡的医生,死于医患纠纷,杀人者无罪。
南莺感到些许熟悉,似乎许多世她曾这样死过。
“怎么会,我可是神啊,新生于混沌中的神,怎么可能死过……”南莺笑着往下一位紫小姐口中猛灌了一碗“孟婆汤”。
“祝你好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