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像红尘里》连煜

10、换个城市也好

　　几天后郝天明给晨辉打来电话，要求她陪同前往香港一趟。晨辉没有通行证，郝天明想了想，那就一起先飞深圳。

　　晨辉同意了。其实郝天明已经几次暗示过晨辉，大行资本的总部在北京，但是目前会有分部开在香港，所以如果想和大行资本深度合作的话，晨辉要么去北京，要么去香港或者深圳。

　　晨辉想，借机考察一下深圳也好。

　　飞机抵达的那天是个大晴天。晨辉好奇国内还有这种一下飞机就铺天盖地的蓝天白云的城市，如果不是人那么多，简直和洛杉矶差不多。但是深圳的繁忙和北京上海又不一样，你很容易找到一个舒服的姿势把自己融合进去，而北京和上海几乎绝不可能。因为他们排外。北京的皇城根儿下，上海的外地都是乡下人的风格，是晨辉最厌恶的。尤其是她是苏北人，很容易被上海歧视的一个地方。生于斯，长于斯，除了其中去了美国几年，晨辉也没有去过别的城市长久生活过。所以金老才会说她的民族表达不够，也许每年该安排两个月出门采风。
　　车开过滨海大道的时候晨辉好奇地多看了几眼。郝天明难得心情好，也为她介绍了一下，从春茧说到平安大厦，晨辉轻轻地撇嘴笑了：

　　郝总对深圳好熟悉。大家都说香港人喜欢过深圳来包二奶是不是？

　　郝天明大笑：你这是多少年前的传闻了？深圳人的财富多得都要去香港包二奶了！没看见香港的楼王都是深圳人买的吗？或者是国内的明星过去买的！

　　伴随着郝天明的笑声，晨辉想了想，确实，这是十几年前，他们曾经讨论过要不要来深圳。那时候深圳是个小渔村刚刚伴随着改革开放好像走进了新时代。但是尤励是安徽人，不愿意离开上海和家太远，就告诉晨辉，深圳是一个二奶聚集地。然后晨辉再也没有来过深圳，甚至连想都没有想过。

　　郝总带晨辉到了万象城，晨辉感觉到了上海的新天地一样，内心里由衷鄙视自己多少年来对尤励的迷信，深圳早就不是传说中的那个模样了。晨辉怎么也想不通当年怎么跟中邪了一样，尤励说什么信什么。包括出国，都不过是因为尤励一句话：辉辉，也许美国更适合你，你这么单纯。而我将来，肯定是要去美国的。

　　办理check in的时候，晨辉还来不及思考，郝总已经办好了，分别在不同楼层的两间房。在天王局之后，郝总似乎完全丧失了对晨辉探究的兴趣，也不再用男女之间的手段去试探她。仿佛跟晨辉已经认识多年，对她的态度既不热情也不冷落。晨辉想来也好，大行资本在业内口碑算很不错的了。虽然经常捧红各种人士，但是鲜有靠绯闻上位的人。就冲这点，晨辉觉得也是难得的行业操守。

　　晚饭的时候没有别人。郝总在1881定了位，两个人难得放松地一起吃了顿饭。

　　快要吃完的时候，晨辉拿出了一个纸袋，里面装着那个bv手包和项链。晨辉直视着郝总很诚恳地说：

　　郝总，谢谢你那天为我准备的这么齐全。里面的身份卡都在。我也小心检查过了，没有任何刮痕。现在完璧归赵。

　　郝天明懒洋洋地看了一眼，然后懒洋洋地说：自己收起来。
　　晨辉没动。郝天明也没有动。看着郝总自顾自喝了几杯酒以后，晨辉说：

　　郝总，如果您愿意，我给您讲个简单的小故事。

　　郝天明伸出两个手指头摆了摆：不用了，晨辉。我给你讲。

　　你知道金老为什么喜欢你？你那天猜到了一点，因为他孙女儿去世了。没错，他孙女儿跟你还真有点像，但是也没有到什么惊人的地步。最像的地方是，他孙女儿也是为情所伤，去了美国。后来想不开，自杀了。知道吗？你在《照月》里写的那段，女主角在黄石公园埋了一颗金子，然后去一号公路长途自驾，然后走完了就自杀的那段，我不知道你是真的听说过，还是完全巧合，因为金老的孙女儿，就是这么做的。

　　晨辉完全傻了。那不过是晨辉当年自己的想法，她不敢这么做，于是让自己的女主角这么做了。郝天明并不需要她回答，接着说：

　　“我猜你呢，应该不知道，因为这件事没几个人知道。而且你写东西呢，确实很像金老的孙女，那个女孩子特别敏感，特别单纯。写过一些散文小品之类的，风格很宁静。金老当初非常舍不得让她在文字圈里混，只希望她自己过得舒心。但是越是保护的好，越是容易受伤。金老，肯定也猜到，你并不是在复刻他孙女的经历，只是一种巧合、雷同。所以他这么心疼你，不希望你受伤。但是，他不知道，越是保护，越脆弱。”

　　晨辉的眼泪哗哗地掉下来，毫无预兆。她一点声音也没有，没有呜咽，也没有抽泣。她甚至没有发现自己在哭。原来金老心疼她的原因在这里。那个最后走完了一号公路自杀的姑娘，原来是选择了她准备做的那样，在路的尽头，封上了排气管，吞下了安眠药。

　　“所以你呢，也算运气好。”郝天明瞥了一眼，并没有安慰晨辉：“金老看了《照月》的片段之后，老泪众横。当时就提出了要见你。不然，你再排队十年，也不可能。至于你和尤励，我没有兴趣，但是金老年机大了，慈悲为怀，他不想你在尤励手里再死一次。虽然我觉得他多管闲事，但是他有一句说的是对的，未来这几年，是文艺片有机会崭露头角的时候，你有你的市场，我们不会错到哪里去。”

　　晨辉把所有想说的话都咽下去了。确实，郝天明已经把她调查得非常清楚，把金老也摸得非常清楚，他已经权衡了所有利弊得失，才作出决定的。

　　晨辉一下子就放松了，纯商业更好，自己只需要惦记金老的人情就好。郝天明这里，反而简单了。

　　郝总抿下最后一口酒：“所以，晨辉，收好你的这些行头，如果有需要，待会再去万象城买一件两件也没有问题。这不过是公司给你的装备，在深圳这个二奶的国度里，还没有你的一席之地。你这个年纪，这个个性，除了有点胆子和才气，其他的，一文不值。”

　　晨辉一点儿也没生气。反而，特别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