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小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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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此生都没有再想过，会再次遇到那个曾经挥师百万意气风发的少年将军，我的，主子。
这是我二十多年来踏入的最后一个边陲小镇，我走遍整个大陆，为了能活着，遍寻名医，为自己解毒，也为了写一本游记，更为了，能找一个人，但我的身子却依旧一日不如一日。
看到眼前的这个半头白发的老人跛着一条腿艰难的拄着拐杖走时，不禁喃喃道：“活下去！一定要活下去！”
转过头去，原来，不知不觉间已是满脸泪痕。
容颜与岁月共沧桑，共沧桑。
1
他们都说我是煞星，命里带冲。我觉得，我也是的确的够倒霉了，出生没几天就没了爹娘，结果，好心收养我四年的村长也溺水而亡。等我赶到的时候，已经盖上白布了。我知道，可能是我的错，但是村里的人却又非得绑着我扔下河，但是我想活下去，我不想就这样去死，内心的强烈渴望让我拼命的呼喊。
那个精雕玉琢般的小男孩就是这时救了我。很多年之后我才知道，那天，他是准备自尽，却在看到我眼底强烈的求生渴望时毅然决定先救我上来。
他说，愿意给我一笔钱，让我自己去谋生，或者，帮他。当时的我，并不知这意味着什么，只是听到了那一句，帮我，心底莫名的抽搐了一下，想都没想，直接说，“我跟你走！”
后来，他给我起了一个名字，总会温润的叫我“小天”。
试想，一个皇家血脉却被逼着幼龄就成为小将军，不得入皇家族谱，内心该如何？当然，这也是我过了半辈子后才知道的真相。
世人只看到他的英姿他的天才他的勇猛，我却看到了他的屈服他的孤独他的无奈他的无助他的悲凉。直到我深入他的身边，方才知道，他的处境，已经有多么的不容刻缓，多么的凶险，进一步，不是天堂而是地狱，退一步，不是海阔天空而且无穷无尽的追杀与逃亡！
而我，却只看到了一个六岁的伤疤累累的孩子！
我喜欢文学，却逼着自己学武。
不为自己，只为他。
五岁，我身边是一群狼；六岁，狼死了，身边是两只狮子；七岁，身边是五百差不多年龄的孩子；八岁，五百个人只剩下一百人；九岁，一百人角逐出五人，而我，亦在其列！十岁，一百人分开学习各种各样的本领。十二岁，我走到他身边说，“主子，我来帮你了！”
其实我知道，以我之能，并不是第一，他却让我成为这一百人的老大，说，一百人有五个首领，而剩下四个，听我的！从此，我便决定，出生入死，就跟着他了！
2
十五岁，又是边关，又是作战，又是厮杀。
明明战功赫赫，却连个像样的穿的都没有，吃的还不如下人，住的更为简陋。我不禁怀疑，就是一个普通人，都要比主子好多了吧。以主子之才，那个位置，绰绰有余！
为何，为何，为何不争呢？
他和我说了一句话：“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我不懂，本来就没什么关系啊，天下之主，谁人不想要？
偏偏，我的傻主子，就不要。
3
我刚弱冠那年春节，战争已平，我跟着镇守边关的主子回京述职，没带多少人，就只有我们六个，当然，暗卫也有一些。但我还是觉得有点少，怎么也是一代大将军啊！
主子说，没什么的，我们述职完了就走，京城还能有敌军不成？
是啊，京城没有敌军，真狠啊！真恨啊！当时我怎么就不知道，就不明白呢，京城，没有敌军，但是在京城待着的人，比敌军更可怕百倍啊！
估计主子也没想到吧，怎么就这么巧，我们一来述职，老皇帝就病得下不了床，直说要立太子，到现在，我都不知道，当初老皇帝心里的太子，究竟是谁。
按理说，若逢乱世，凡有血气，必有争心，可偏偏我家主子就说他自己有血气没争心。而每次换代，大将军怎么说也都是香饽饽级别的吧，到了我的主子这，怎么挣个太子而已，竟然几个皇子，反过头来第一个就要先解决了我的主子呢？
“主子主子，别这样了，大不了我们反吧！”我抹着眼角的湿润低声下气说。
主子一步一个血脚印地走来，摸摸我的头发，叹息一声：“等一切过去了，我们就去找个医生给你看看身子，不然因为这毒活不过不惑，你主子我可真的要愧疚死了。”
“主子，可是…你的伤……”
“别说了，我去休息会，估计明天他们还要来。小天，以后，那话，别再说了，会给你招来祸端的。”
我哽咽着：“主子……”
主子摆摆手走了，留下的血脚印却触目惊心。
4
不知道他们几个皇子和主子怎么交涉的，主子被贬为平民，交出军权，再不踏入皇城半步。
来京城时，意气风发，想着来转一圈就走了；走京城时，一步一个脚印，走了出去。来时的主子银甲玄鞍，去时的主子琵琶骨被穿，后背一片鞭痕，左腿小腿骨粉碎，拄着一个拐杖，一身麻衣，颤颤巍巍的走路。我们五个人跟在主子身后，默默的抹眼泪。
走出城门时，我回头看了一眼，这京城，我是不来了，比战场可怕多了，还不如狼窝！
到了一个客栈，主子让他们四个人自己去找出路，说还要去给我找能解毒的医者，他们四个人听话的走了。
主子端过半碗水，说：“喝点水，睡吧，睡醒了我们一起走！正好还可以给天下名山大川做一个记录呢！”
我混着眼泪默默的喝了。
却不想，醒来，主子的房间就空了。
“小天，我知道你固执，他们我都可以打发走，但你却是不听军令只听我言，你走吧，我只能护你们到这里了，你们的前途还很远。
我会想办法继续去给你找解毒的医者，放心吧，这辈子我一定会找到的，相信我啊！
要听话啊小天……”
还没看完，我已泣不成声，原来，我也会有哭成这样的一天。
后来我找了他十年，也没有找到，我遇到了一位隐士，更是一位神医，可是他却解不开我的毒，他说，我身上的毒很复杂，还连着另外一个人的命，他解不了，只能缓解。我懂，毒很复杂，但是，另一个人的命，又是怎么回事呢？我也问了一下神医主子的伤势和腿有没有恢复的可能，当时，神医只问了我一句“他当时可是面色苍白，嘴唇却尤为红艳？”我想了想，好像是的，神医谨慎却肯定地说，主子应该活不过二十五，我愣住了。
二十五？怎么可能？
意气风发，当师百万的主子啊！
5
后来，我离开了那处大山，走遍天下，我骗自己，不可能的，主子那么强，一定可以一直坚持下来的。
不知道是什么撑着我活过了七年。
第八年，京都大变，瞬间朝堂风起云涌。
我坐在茶馆里听着老先生说书：
“想当初，我们的战神将军是何等的厉害！你们都不知道吧，现在的这个小皇子，当初和我们的战神可是同父同母的呢！
不对，现在不叫小皇子，现在应该叫新皇陛下了！
啪——
当时，小皇子尚且不足十岁，他的母妃去世前愣是抓着他的手小声告诉他战神将军是他的哥哥，不过让他千万保密，当时可把我们这个小皇子乐的呦！
试想，谁有个战神哥哥不嘚瑟啊！
据说啊，当时的老皇帝本意是想让回京述职的战神将军当太子的，唉，可惜了啊，这么好的一个人，就被那几个皇子给陷害成那样了！
小皇子大发脾气，自此就像变了一个人，奋发图强，这不，刚上位的第一件事就是追封战神大将军，把当初夺位的前皇帝给咔嚓了……”
后面再说了什么我已经完全听不进去了，自己走出茶馆，颓废地坐在街道角落，终于明白了，终于明白了那句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终于明白了那个复杂又痛苦的眼神，终于明白了……
可是老天啊，晚了啊！！！
老天爷，怎么会这样子啊！
晚了，晚了，一切都来不及了。
6
思绪拉回，喝了一口茶水，却发现茶水凉了，变咸了，低头看茶碗，脸上的泪痕触目惊心。
这时，一个苍老的身影拄着拐杖颤颤巍巍的坐在我旁边的桌子，缓缓一句：“小二，来碗茶！”
我慢慢的扭过头，终于决堤。
我颤抖着喊：“主子…”
他扭过笑眯眯的脸，那一瞬间，错愕、惊喜、痛苦、愧疚……太多的复杂的感情交织于眼中，他愣着不知所措。
过了一会，试探道：“小天？”
我猛地跪倒他面前，泪流满面，主子啊主子…你何苦啊！
他扶我起来，茶来了，我们俩竟然相对无言，我想起那个说书先生的话，鼓起勇气问他：“主子，你，原来的名字，是什么？”
他愣住，然后满是皱纹的老手拉起我的手，沾了一点茶水，在桌子上缓缓写到：萧天。
我看到那两个字，终于再次决堤……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小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