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棠花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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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月一向觉得，花中君子该是莲花之类的，可是没想到，海棠花竟化形成男子，也是那般儒雅，那般温暖，那般让人沉醉让人依恋，却又那般坚韧，那般强大甚至可怕。
一 棠谢一直记得第一次见她时的场景。
海棠花一族一般修为深得都是极美的女子，很少的雄花能历过天劫修成人形。而棠谢第一次历劫之时，恰在一个惊雷大作的子夜，丑时，雷劫刚完，棠谢虚弱的倒在地上，化为一朵灰黑的小花，期盼着苍天开眼，幸亏没把自己给轰死。
突然，一道黑影蹒跚着走了过来，眼看着就要踩上棠谢时，小短腿却突然收了回去，只听“咦？”一声，稚嫩清脆。下一秒就见一张精妙绝伦的小脸凑了过来，双手捧起棠谢，认真说着:“小丑花不冷，我给你吹吹暖暖，带你回我的家。”
棠谢苦笑，想着天道着实不厚道，要坑死花了！
却见小女孩摇摇晃晃的捧起他进了一个偏殿，嘟着嘴去床上推一位美艳的妇人，妇人迷糊着起身，瞪了小女孩一眼，看了一眼天色，躺下继续睡了。
小女孩失落的捧着棠谢回到了自己的小床上，看了一眼小丑花，把它放在枕边，吸着鼻子说:“小丑花对不起啊，母妃不喜欢我，但我不会不喜欢你的，只是不能帮你找个好花盆了。”
棠谢在心里郁闷不已:谁要花盆啊，又丑又土！想着想着惊觉一股清流流过全身，整个花瓣也干净了很多。倒是小女孩的枕头，衣服都脏了。抬头却看到，原来她已经睡着了，原来，那是她的眼泪啊！
二 第二天，他偏强撑着一口气赶回了花林，找到老海棠便昏睡了过去。
没办法，实在是需要时间来休整。
然后等他再醒来已是十年后。
而这天下，说是沧海桑田，也绝不为过！
离国已亡，离皇一把火把离宫烧了个干净。一统天下的梁王把离王宫翻了个遍，只见遍地灰烬。当场竟痛哭落泪，后发告示全国寻求自己最爱之人——离月公主，天下哗然！
棠谢凭着记忆，跌跌撞撞地跑到那个小偏殿，不出意外，也成了灰烬。他疯狂地用手刨开一寸又一寸的灰。直到离月的床时清楚的看见地下画着一个灰溜溜的小丑花，一阵暖流从脚底漫入全身。
棠谢的心情从未像此刻这般复杂。说不清是欣喜是伤心还是害怕，他怕自己不在的时候，她真的成了别人的心上人，更怕自己不在，她也已完全消亡了，更无处找她。
他一想起那则告示，便觉得更是那晚的雷劫让自己身心俱入滚滚天雷不断涌向心口，痛过雷击冷过寒冬。
他一拳砸向地面，床下板砖立刻开裂。本想发发火气却无意中看到那条密道。
很多年之后他都在想，如果当初自己不砸那一拳，是否就会平和的修炼成仙，是否也不会几乎断送整个海棠全族，是否也不会找到棠玥。
但他不后悔，因为他找到了她。
更因为，她还活着！
三. 离月好像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里绝美男子从花里走来，经过滚滚天雷，变成一朵小丑花，突然又失踪不见。五年后，她逃出那个水深火热的离宫，去寻找那个她心里的男子。她不知道，他从何处来，亦不知，他到何处去。只好一片树林，一片花海的找过去。她想，或许前面的苦都是为了那一刻的幸运做准备。她赶到第二个花林，看到海棠花下，有一男子负手而立，像极了战天时的他，她喜极而泣，喊，小丑花，这儿！那男子回头，眼神里难掩的惊异。后来，他在那处为她建了个小屋，他们一起过了四年。第五年的一个暴雨雷鸣的夜晚，她梦到了，他们初见的场景。她微笑说:“小丫头，我在你院子里等你。”她思索一日，越发觉得不对劲，便收拾好包袱连夜赶回来离宫。那一日，恰是黑云压城，大军围攻。她看到昔日温柔的男子着帅袍立于马上，一派肃杀。她才仿佛明白了什么，哭着跑回偏殿。而那男子也一脸诧异，然，就那么愣神的功夫，离宫已经火光冲天。她的母妃最后把她塞进一条地道，最后一眼，是绝望的母亲和远处火光中失去理智的男子，还有，那个从花中走出来的男子……
离月被什么惊醒，第一眼就看到了一个双眼通红，满脸憔悴，双手染血，白衣脏污的男子。
她在想是不是又做梦了， 她颤抖着双手扶上棠谢的面颊:
原来小丑花这么美，比大骗子好看多了！
“是我，我是棠谢，是小丑花。”不知眼泪为何物的棠谢，这次却从自己眼里流了出来。
他先把虚弱的离月抱出暗道。
看着一片灰烬，他第一次痛恨自己为何生而为花灵，没能更早一步赶来。
其实，他不知道，有很多花，第一次历劫后昏过去，便再也没有醒来。
离月面无表情的看了一眼周围的废墟，淡然道，“小丑花，我们走吧！”
四. 一个月后，梁墨赶来。
离月知道离宫外都是他的眼线，却没想到，他来的那么快，想必收到飞鸽传书就马不停蹄地赶来了吧！
这天下午，棠谢把院子里收拾好，搬了两个太妃椅，泡了一壶花茶，把离月抱到椅子上，自己躺在另一个上面，陪她晒太阳。
他在那想着:大夫说离月必须修养百日，今天已经第33天了，还有67天就可以带回带她回花林玩了。晚上要记得喝药，白天多晒太阳，保持心情愉悦……
棠谢正在想着，门外忽然响起整齐的脚步声。
眼眸瞬间睁开，正欲起身，门已被踢开。梁墨一袭红衣缓缓走来。
他看到在太妃椅上闭眼晒太阳的离月，惊喜的瞬间如梦惊醒，心如万千针扎。
原来，现在她都不愿意再多看他一眼？
但他还是强笑道:“月儿，不介绍一下你的朋友吗？”
见不是强抢，棠谢也镇定下来，护在离月身前，一言不发。
离月勾起嘴角，右手摸了摸肚子，轻声道:“夫君，小声点，宝宝害怕。”
棠谢怔住，梁墨却倏然拔起剑朝他奔来，怒骂道:“你个畜生！”
棠谢终于反应过来，指尖一弹，剑就飞出院门。
门外的人惊慌大喊:陛下！
梁墨头也不回，大喊道:“都滚出去！”
棠谢却无意间看到梁墨腰侧的海棠花玉佩，突然满眼猩红，抓住梁墨一拳一拳打下去，越打越疯狂。
旁边的离月却傻眼了，上一次救自己时的他，也不过如此吧！
棠谢一边打梁墨，一边怒骂:
他不就这怂样吗？
至于你付出那么多吗？
你为什么那么傻，我抓到你了，你出来啊！
……
梁墨更是郁闷火大的不得了，深深地觉得这人有病，还是病入膏肓的那种！！
五. 无人见到，梁墨腰侧的玉佩闪烁了几下。
继而，一位凭空出现清丽美极的女子伸手，捉住棠谢的手，悠悠道:“小谢，别打了，再打，这个阿墨就又没了。”
棠谢转过身去，棠玥轻笑摇头，转过头去看梁墨。
而剩下的两人，俱是颤了颤。
离月看到了棠谢脸上两条清晰的泪痕，触目惊心。
梁墨看到了与离月样貌八分相似的女子，不由自主试探道:“月儿？”身子又抖了抖。
“是，我是你的玥儿，阿墨。”棠玥扶起梁墨，头也不回说:“小谢，姐姐先走了，照顾好你自己和，小丫头。”
树下，棠谢抱着离月，眼眸低垂，平淡道:“第一次，他是个落魄书生，她帮他中了状元，他娶了公主；第二次，他是战功赫赫的大将军，被皇室陷害，他用了将近一半的灵气助他逃亡；第三世，他是个不得宠的皇子，死前，说希望自己下辈子可以一统天下，她用尽灵气，帮他重生为梁皇子，导致自己却陷入沉睡，我们等了我姐姐很久，她却等了他很久，若这次，他在辜负她……”
他还未说完，离月突然伸手抓住了棠谢颤抖不已的双手，罕见地俏皮说:“夫君，我们生个宝宝吧！”
棠谢却是足足愣了一刻钟，才反应过来她说的是什么意思。
六. 另一边，棠玥扶着已经不成人形的梁墨，好笑道:“为什么我每一世见你你都是这般狼狈？”
梁墨听着这话，手不可抑制地抖了抖，心里却已掀起了惊涛骇浪！
他深吸一口气，还是问了出来:“你…究竟是谁？我只觉得你眼熟，想必只是姑娘认错了人罢”
棠玥觉得这世的阿墨当真可爱。当即努了努嘴:“呐，看你的玉佩！”
梁墨低头一看，大惊！
原先玉佩里剔透的海棠花不知所踪，整个玉佩仿佛一块透明的石头，再也没有往日的生气与雅致。
他咽了咽口水，艰难抬头，复杂的眼光看着扶着他的美女子。棠玥心中不免一叹，轻声说道:“阿墨，就是你想的那样。”
不知为何，她说这话时，梁墨却从她的眼里看到了难以言说的悲伤与苍凉。
等到凉梁墨完全接受了这个事实。已经三天后。
那日清晨，早梁墨早地站在她的屋外。他想，不管如何，都该做个了结了，而且他有权利知道真相。
棠玥打开房门，就看到一句俊美男子惆怅皱眉，抬头望向远方。她轻咳一声，梁墨立马回神，他说，为求真相而来，要知道所有。
棠玥看着他坚定的眼神，想了想，垂下眼帘，平静简洁的说了起来:
“第一次遇见阿墨，他是个落魄书生，我是个初成人性的花灵，他想要入仕途，我帮他考状元。后来，他娶了公主，我走了；第二世，他是将门之子，是战功显赫的少年将军，却遭皇室陷害。他求我帮他，说下辈子还我，我帮了；第三世，他是个不受宠的皇子，一生受尽苦难，最后他求我，说下辈子他要来找我，他要一统天下娶我为后，与我携手看尽盛世繁华，我笑了。后来用尽全部灵力帮他，徒留一丝残魂化为玉佩，随他转世。”
所以，自己是他的第四世吗？
梁墨双手紧握，不长的指甲深深嵌入掌心，雪珠滴落他却浑然不知，他紧闭双眸，心里暗想:既然当初我母妃说这玉佩随我而生，想必确是他了，欠了三辈子的债，让我这一辈子怎么还？罢了，罢了，因果轮回，皆为命啊！
七. 三个月后，梁王封后大典。
棠谢和离月携两坛竹叶青前来祝贺。
大典上，棠玥看到怀抱着竹叶青的弟弟，一言不发，上前紧紧拥抱，泪流满面。棠谢反拥，她轻声说:“弟弟，待会儿和你商量件事。”
下面大臣皆面面相觑，封后大典上，王后与另一绝美男子拥抱，传出去他们的老脸都没地方搁了。
只见几位老臣张口的瞬间，梁默大手一挥，气势瞬间上涨:传孤旨意，今已找到孤妹离月公主，且已与王后之弟结为夫妻，现封王后之弟棠谢为棠王，一切如同皇族用度，可在皇城任选一处为王府。孤不在时，见棠王如见孤！
妹妹离月嘴角抽了抽，众大臣抖了抖。老心肝啊，经不住吓啊！
宴会开始，棠玥拉着棠谢走到一边说是有事，让梁默照顾一下小丫头。
梁墨满头黑线，望着离月，相对无言。
“大骗子，谁是你妹妹？”
“你的孩子……”
挺有默契地一起开口后，都沉默了。
良久之后，离月开口：“哪有什么孩子，你怎么不说和你在一起住的时候，我怀上了！”
梁墨失笑，这小丫头，自己就只牵了牵手，抱了抱她而已，就像妹妹那样，怎么可能会有孩子。
“我向天下找我心爱之人——爱妹，有什么不对吗？”语气轻快，嘴角上扬的分外可恶。
离月鼻子都歪了，什么温柔，什么霸气，都是骗人的，明明这么矫情这么邪恶这么腹黑！
过了一会儿，他们俩回来。踏进门口，瞬间两道声音同时默契传出：
“妹夫”
“弟媳妇”
离月一听，脸刷得涨红了，扭头就说，“小丑花，都怪你，辈分那么小！”
棠谢一听就喷了，轻弹一下她的额头，温柔道：“小丫头，你也很小啊！”心里却在想着阿姐的话和那个禁咒：人不可与妖魔通婚生子，否则双方此生颠沛流离，遭天雷击之。孩子必是难以活命，即使生下来，也命中九缺，一生多灾多难，为天道所不容！
而棠玥看着他们俩幸福的样子，更是决定了那个事情。这一次，即使不为自己，也要为弟弟。
因为棠谢不知，棠玥却知：若海棠一族雄花修成人形，难过情劫，至今为止九死一生，那一生的还是堕入魔道。而棠谢那样的性子，说不定会魂飞魄散，永远消散在这世间，而她不愿让他出任何意外！
八. 三年之间，棠谢处理好花林上下，棠玥梁墨搞定朝廷内外，联合四方，准备诸多。
那天狂风大作，梁墨与其亲卫军等候在花林外，神色肃穆。
等离月快马赶来之时，恰逢天雷滚滚。
仅一个时辰，花林成为一片平地。
很多年后，不论想起多少次，离月都会痛如挖心。
梁墨满身着火，怀里抱着昏迷的棠玥，悲痛欲绝。
离月抱着满身血污勉强维持人形，却毫无生气的棠谢，失声痛哭。
棠谢棠玥怎么也想不通，为何会引天雷之怒，祸及全族，导致花林被毁于一旦。
梁墨突然扭头，笑着对离月说：“小丫头，我怕是要再入轮回了，棠玥我把她养在玉佩里，请棠谢放心，下辈子我们一定会来找你们的！”
离月惊醒，伸手去抓梁墨的衣服，却见一团火光从下而上包围他全身，一刻钟后，都消失了，连片残影都没留下……
十月后，棠谢恢复。
他走出小木屋，看到又一片花林，只是都还是小树苗，而这里的确是那日被夷为平地的花林。不久，看到远方一个满脸离泥巴的小姑娘，背着筐子摇摇晃晃走来。棠谢鼻尖一酸，这与当初第一次见她时的场景何其相似！
离月一抬头，恰看到脸色苍白，双眼潮湿的绝美男子向自己招手，离月加快脚步，一头栽到那人怀里，双手颤抖，喜极而泣。
“喂，小丑花，回来了啊！”
“嗯！小丫头，我回来啦！”
她还以为，终其一生，她都醒不过来了呢。 我欠你很多，你也欠我很多，别走了，我们这一生，慢慢的一点一点的还吧！
九. 因梁王与王后失踪，短短一年间，狼烟四起，战火连天。
棠谢想，这天下，终归是倾了阿姐太多灵气和阿墨一辈子的执念，自己暂且，先平了吧！等他们回来，恰是盛世繁荣时，也好！
一月后，棠王与棠王妃现身上都，号召诸人平天下，保护大梁江山。每一战，棠王必身先士卒，杀敌首领，士气大振。短短三月，归附之人已近多半，仅一年，梁王朝收复当初领土。其间艰辛，难以想像。
朝中大臣请棠王登基为梁王，棠谢不答应，说他要等梁墨回来。其实他自己又何尝不知，梁墨的这次转世有多难，只是想为自己留个念想罢了。经六世轮回者，多是魂飞魄散啊！
三月后棠王与王妃云游，仅留下书信一封，朝堂内外震惊不已。
又是三年，小丫头已经长大了，而棠谢却如当初一般温润俊朗。
这天，依旧是花林旁的小木屋，棠谢在收拾花林，离月在小木屋里，刚泡好一壶海棠花茶，就见不远处一绝美赤衣男子牵一位清丽女子缓缓踏入花林，皆双眼含笑，飘逸不似尘世人。
“小丫头，妹夫！”
“弟弟，弟媳妇！”
哈哈，还是那么有默契，可是这次，弟弟笑了，小丫头却哭了。
“阿姐，大骗子，我以为我这辈子真的就再也见不到你们了呢。”
梁墨一如当初笑着走过去，揉了揉她的脑袋。
“啊啊啊，大骗子，我的发型啊！”
小丫头顶着鸡窝头，气冲冲跳脚。
不远处，棠谢棠玥无声地笑了。
十.尾声
后来，棠玥才知道，她的阿墨竟是下凡历劫的凤凰花，只会涅槃，自己却害得人家平白多轮回了四次，愧疚不已。
她不知道的是，梁墨历的是情劫，只有遇到真爱且万分悲痛之时，真火才会现身焚其身心，方可涅槃成仙小。
“小丫头，小弟，我们为你们解了禁咒了。且为小丫头求得一物，吃下方可修炼，只是会受些皮肉之苦…”
“我吃，给我！”小鸡窝头不可抑制的抖了抖。
两年后，花林传出了一声孩童的啼哭声，随即，是响彻云霄的笑声。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棠花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