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使相逢》温旻

2、第二章

　　沈薇一家搬过一次家，现在住在市二环的别墅区，离市中心的学区并不近。顾灵初高三学业变忙后基本就在学校住了，沈薇想过让保姆每天去接她，但她放学的时候恰好也是下班高峰期，从她所在的七中学到家至少得两个小时，这样一来二往反而耽误学习时间，沈薇也只好作罢。
　　到家后沈薇先一步进屋张罗着保姆整理行李和房间。沈挽妍和父母在玄关处换拖鞋，她抬头看向房子的格局，是三室两厅的复合套房加一层地下停车室，主卧和客卧都在楼上，楼下是客厅饭厅和厨房，整体不大，但沈薇很会布置装饰，她淘了些古玩，作为点缀和她设计的时装画一起挂在墙上，沈挽妍听说她还专门去日本学了插花，客厅里那些小瓶装的花枝和盆栽相映成趣，应该也是她的作品。
　　沈挽妍走到客厅旋梯处，望着墙壁两侧的照片出神。
　　十来张照片的主人公，都是她的堂姐，顾灵初。
　　照片的内容是顾灵初参加钢琴比赛，国际绘画比赛，弹吉他，滑雪，海边冲浪，外出写生，去华山摄影，和朋友郊游，过十六岁生日。
　　她几乎可以从照片看完顾灵初十年的成长历程，没她波澜起伏，却拥有一个平常女生的一切美好记忆。
　　“你姐姐七岁的时候跟小朋友玩摔掉了门牙上的一个小角，笑起来可以看见牙齿上有个豁豁。”
　　沈薇不知什么时候换上的家居服，走到她身后，微笑看着照片里笑容清澈的顾灵初：“我让她去补牙，她死活不肯，非说这是身份的象征，万一哪天她被绑架了绑匪不用砍她的手指脚趾，直接打掉她那颗缺牙给我们，我们就知道是她了。”
　　沈挽妍眼睛弯成新月，一般女生哪会这样诅咒自己，除了说话做事吊儿郎当的顾灵初。
　　不过直觉告诉她，顾灵初不愿意补牙肯定还有别的原因。
　　“姐姐什么时候回来？”
　　沈薇唔了一声：“估计得下周了，她这周入学测试比较忙，周末你们两姐妹可以自己约时间见个面呀。”
　　沈挽妍点点头：“好，我待会记一下她手机号。”
　　沈薇笑得眯起眼，挽过她的手：“走，咱们去吃饭。”
　　沈挽妍被姑姑拉着向饭厅走去，她有点不适应这种突然的亲昵，更重要的是，她相信艺术家的五感都较常人更为灵敏，她那些劣质香水根本盖不过身上的烟味。
　　沈薇很可能闻到了，只是她不说。
　　沈挽妍微微侧回头看向刚才凝视的方向。
　　照片上顾灵初闭着眼睛，父母朋友拍手唱歌祝福着她，蛋糕上的娓娓烛光印在她脸上，柔和而温暖。
　　她依旧是笑着的，美丽动人。
　　可她带着笑意的脸上分明划过了一滴不易察觉的泪，和她的眼角泪痣，完全融合在一起。
　　吃过晚饭，沈俊峰和沈薇在客厅商量沈挽妍入学的事。
　　沈俊峰的意思是沈挽妍没有B市户口，可不可以作为插班生入学。她现在是高二下半学期，只跟着先补几个月的课，等上了高三就可以去各大艺术学校面试，高考还是回家乡去考。沈薇也是这样想的，在学校上她想了很多法子，B市的高中几乎不收插班生，只是因着她在P大当讲师的关系，沈挽妍进P大附中会容易一些。P大附中虽然不是七中那种国家级一流学校，但也是个不错的省属重点，重点理工科大学的附中，教学质量绝不会差。
　　沈俊峰这才放下心来。
　　沈薇给沈挽妍约定的入学时间是明天下午，她被安排到了一个理科重点班上。沈俊峰听人说文科更适合短期提分，但沈挽妍一看政史地就头疼，再加上她不拍戏这几年多多少少上过十几节理科课，沈俊峰也就由着她了。
　　沈挽妍卸了妆，定好闹钟关了灯，躺在顾灵初的床上有些睡不着。
　　她真的很疲惫。只是心里多了些不安和期待，还有一点点烦躁。
　　从九岁开始她几乎没正常上过一天学，每次都是上着上着就会被妈妈叫去拍戏或者商演。就算她老老实实待在学校，也招来很多猎奇的目光，暗暗比较着她和电视上灵气十足的小姑娘，直到后来她不再出名，这样的目光才少了一些。
　　沈挽妍翻来覆去一阵，准备下床去翻烟盒。
　　她的手指刚一触到台灯开关，脑海里忽然闪现顾灵初含泪的笑容。
　　她犹豫，又把手收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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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挽妍这晚失了眠。
　　她闭着眼熬到了六点，起床开始收拾自己。
　　因为抽烟和长期涂抹化妆品的缘故，她的皮肤并不好，比起那些白白嫩嫩的同龄女生，她的脸看上去面色有些泛黄。沈挽妍盯着桌上的瓶瓶罐罐，挑挑拣拣，只留了瓶保湿水和隔离霜，其他的都锁进了柜子里。
　　她要认认真真当好一个高中生，弥补她十年来缺少的正常女生应该有的人生。
　　像顾灵初那样的人生。
　　沈挽妍洗漱完毕从卫生间出来的时候，沈俊峰跟何莉已经去学校帮她收拾床铺了。
　　沈薇开始不同意让沈挽妍住校，P大附中就在P大附近，沈薇每天上下班完全可以捎上沈挽妍，只是沈俊峰想着顾灵初都没在家住，沈挽妍鸠占鹊巢也不太好，便执意要沈挽妍住校。
　　沈薇能看出沈俊峰的心思，只好妥协，不过沈挽妍每周周末一定得回家一趟。
　　沈俊峰答应了。
　　下午，沈薇让司机开车送沈俊峰夫妇去机场，自己则带沈挽妍去学校报道。
　　机票是沈薇出钱买的，她知道沈俊峰不会收，但何莉再好强也绝对不想回程坐硬座遭罪，沈薇把机票给了何莉，不出所料，何莉推辞了一下，还是接受了。沈俊峰是个怕老婆的，何莉说什么他都会答应，不管是在沈挽妍的未来上还是自家生意上。
　　沈薇觉得，沈俊峰遇到何莉像是为了还上辈子的债。
　　沈薇把车停到P大，拉着沈挽妍进了教学楼。
　　P大附中原校址在市中心，最近才搬到大学城来。学区面积很大，建筑修得很是气派，这种大手笔的施工感觉更像私立学校的作风，沈挽妍注意到操场上打球的男生都穿着清一色的冬季校服，蓝白相间的配色，单调但也散发着归属感。
　　想到自己也会穿上校服随意走在学校里，沈挽妍在心里惴惴不安地期待着。
　　沈薇带着沈挽妍找到班主任办公室，班主任许欣是个三十岁出头的女教师，任课语文，说话很是大方，见到沈薇先是寒暄了几句，去教室的路上问了一下沈挽妍的学习情况，这才领着她进了班。
　　高二七班。
　　五点到六点是学校规定的自习时间，沈挽妍跟着班主任进门时，全班几乎都在埋头做自己的事，没几个人注意到台上的老师和同学。
　　许欣拍拍手：“大家注意一下，我们班这学期来了一位新同学，大家鼓掌欢迎。”
　　台下稀稀拉拉响起了掌声。
　　对于重点理科班，别说来了新同学，就是来了奥特曼也不会掀起什么太大的波澜，沈挽妍开始还有些紧张，生怕又有人认出她是什么李瘸子的女儿，如今台下这群人冷漠的反应，反倒让她心安。
　　许欣对这种情况早就习以为常，转头看向沈挽妍。
　　“还是做个自我介绍吧。”
　　沈挽妍点点头：“大家好，我叫沈挽妍，请大家多多指教。”
　　台下一片安静，突然不知是谁起了哄。
　　“外地的啊。”
　　因为长期念台词的缘故，沈挽妍的普通话其实很标准，就是因为太标准，在京片儿口音泛滥的B市，才会立马显得格格不入。
　　沈挽妍垂着眸不说话。
　　许欣目光凌厉扫了生事的方向一眼，又指了指最后一排的两个空位：“你先坐那去吧。”
　　沈挽妍依言走过去了。
　　“今天是周老师的物理晚自习，大家有什么问题这个时候先记下来，晚上可以向周老师请教。好了，保持安静继续上自习。”许欣说完在教室里走了两圈，又离开了。
　　沈挽妍坐在座位上，把书包里的课本放进抽屉。
　　B市的教材和她以前的有一两本不一样，知识点倒有相通性，不过她没怎么上课，最好还是看看其他同学的笔记。
　　前桌的两人都在复习，她看了看两侧，这才发现自己旁边是有人的。
　　她的同桌，抽屉里和她一样，只躺着几本得上称崭新的课本。
　　沈挽妍拿出一本数学书翻了翻，整本书只偶尔用黑色签字笔勾了几个关键词，再没有其他笔记。
　　她皱眉，又翻出物理、化学和生物，书上都是一样的干净。
　　沈挽妍开始为未来担忧了。
　　她确信不疑，自己旁边坐了个不怎么听课的学渣。
　　难怪大家都上自习，这人却不知道跑哪去了。
　　沈挽妍悻悻然翻到课本第一页，又愣住。
　　第一页终于有了两个字，笔迹遒劲潇洒，很有风骨。
　　——言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