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歌行》梦散浮舟

51、官渡战十

　　文丑被押回了官渡，关在军营的一处帐篷里。看守他的是两个年轻的新兵，话出奇的多，可以从文丑早上睁眼一直说到他晚上闭眼。两人说话也不藏着捏着，丝毫不惧文丑知道了什么军事机密。

　　托他们的福，文丑知道自家主公正在一步步逼近官渡，曹操的境状一日坏过一日，相信用不了多久，这场战争就可以结束了。

　　只可惜自己没办法立功。文丑暗自叹气。

　　在经过了最开始的慌乱后，文丑冷静了下来，气定神闲地等着袁绍把他救出去。然而，日子一天天过去，袁绍的消息一天天的传来，文丑却依旧被绑在这个不见天日的军帐里。别说袁绍了，就连曹操都没来过。

　　被俘的第一天，文丑这儿还是很热闹的。曹操、夏侯惇、荀攸、郭嘉、陈群，所有文丑叫得出名字的人都来劝降过。但都被他一口回绝了。

　　那日过后，除了守在外面的两个士卒外，文丑再没见过任何人。

　　他就像被人遗忘了一般，随意的丢在这里自生自灭。

　　特别是那个害死他兄弟的刘大耳，居然依旧被主公奉为上宾。

　　文丑和颜良都是孑然一身，无亲无故，别说父母了，连儿女都没有。他们相识于微末，后来一同受到袁绍的器重，并肩而战数年，彼此间的情谊非同小可。

　　当初颜良渡河，刘备说他有一义弟在曹操军中，还详细叙述了那义弟的外貌特点，让颜良如有相遇不必防备。

　　如不是刘大耳这一番嘱咐，颜良怎会轻易死在关羽刀下？

　　文丑听闻义兄死讯，眦目欲裂，要不是袁绍拦了下来，当场就要找刘备拼命。此般他战败，俘虏他的人虽然不是关羽，但也和他脱不了干系。真是好你个刘大耳，口口声声说着关羽是被逼无奈，结果却一连害了他们兄弟两个！

　　还有主公。两战两败都与刘备有关，主公不仅不处置刘备，还，还放弃了他。

　　文丑感到一阵颓废，原本的精神抖擞荡然无存，像个斗败的公鸡一样耸拉着脑袋。

　　看守他的两个小卒一直关注着他的情况，见他精神不振，立即报告了曹操。

　　次日，笑眯眯的郭嘉和戏志才再度拜访了文丑。

　　郭嘉绝口不提招降的事，而是说起了文丑多年来在袁绍帐下立下的汗马功劳。从与黄盖程普他们拔刀对峙到斩杀行刺袁绍的关纯，从磐河之战到易京之战，最后绕回了他现在的处境。末了，郭嘉很是感叹了一般，颇为袁绍的翻脸无情而同情文丑。

　　早在他们来之前，文丑十分的底气就没了一半，在经过郭嘉的一席话，五分的底气又去了一半。最后，戏志才还状是无意地提到了袁绍一直未来救他的原因：刘备向袁绍进言，说要修书一封，让关羽投奔袁绍。

　　关羽关羽！文丑一听到这两个字，就觉得气血上涌，恨不得抡起双锤，和他大战几百回合。

　　郭嘉和戏志才见火候差不多了，一挥衣袖，不带一片云彩地离开了。

　　很快，驻扎在官渡附近的袁绍收到了文丑叛变投敌的消息。他双眼死死盯着那块布帛，仿佛只要这样，布帛上的字就可以变似的。

　　站在旁边的袁谭见父亲神情异常，担忧地叫了声：“父亲？”

　　袁绍眼睛一眨也不眨，眼珠子也不转，仍旧维持着那个姿势。

　　袁尚直接跪倒地上，膝行到袁绍身旁，焦急地摇着他的手臂：“父亲你怎么了？”

　　袁绍额上的青筋一根根的爆了出来，横纵相交，可以看出他是愤怒到了极点。他猛地把帛书拍到案上，声嘶力竭地吼叫道：“曹孟德，文丑！尔等欺人太甚！”说完，竟一口鲜血喷了出来，模糊了信上的字迹。

　　这下，无论是暗自较劲的袁谭袁尚还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袁熙都吓得魂飞魄散，手忙脚乱地去接一头倒下去的父亲。

　　好一阵兵荒马乱后，袁绍终于悠悠转醒，开口就让袁谭和袁熙出去，只留下了袁尚。

　　袁熙倒是无所谓，拱手退下；袁谭却怔了许久，才在袁绍的不耐之下咬着牙根，离开了大帐。

　　郭图在外面等候多时，一见他出来就迎了上去，问：“大公子，主公如何了？”

　　袁谭努力让自己看上去与平常无异，脸上挤出了一个有些扭曲的笑容：“父亲已经醒了，劳公则先生关心。”

　　郭图早就站到了袁谭这一边，一眼就看穿了他的伪装，直截了当道：“三公子还在里面？”

　　袁谭笑容一僵，双眼通红，已接近爆发。

　　四处皆是将士，就算是发脾气也不能在这里。郭图赶紧按住他的肩膀，带他去了自己的军帐。

　　“为什么？公则先生，我既是父亲的长子，又是嫡子，袁显甫除了空有点武力，哪一点我比不上！？”袁谭暴跳如雷，“可是父亲眼里只有他，只有他！无论是我，还是袁熙，父亲从来没有正眼看过！”盛怒之中，他将桌案上的东西尽数拂了下去。

　　竹简在地上滚出老远，停在刚进帐的辛评脚下。

　　和郭图一样，辛评也站在袁谭这一边。面对失去理智的袁谭，他默默地捡起地上的东西，一一摆好，等袁谭怒气平息了几分才道：“大公子，眼下可不是生气的时候。公子更应想一想，主公为何要单独留下三公子。”

　　郭图和他对视一眼，两人眼中有着相同的想法。他没有直接点出来，而是拐弯抹角地说了句看似无关的话：“主公的身体，不及当年好了。”

　　袁绍比曹操大六岁，今年不多不少，刚好五十岁。这在汉末，已经算是高领了。

　　袁谭呼吸一滞，两眼直勾勾地看着他们：“先生的意思是，父亲要、立、储？”最后两个字简直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曹营这边，文丑刚来，关羽却走了，走得干干脆脆，一丝情面也不留。原因嘛，自然是因为刘备。

　　关羽此举在旁人看来是重情重义，在曹营诸人看来却是不识好歹。虽然曹操放话不用拦着他，但许多曹将还是偷偷地去制造麻烦。

　　不过，关羽的离去并未给曹营带来多大的影响。连战连胜，还收服了敌方的一员大将，让曹营上下的十分亢奋，甚至还主动出击了几次。

　　先是战败，后是主帅吐血，袁军被逼得一退再退，一直到离官渡二十里才站稳了跟脚，开始反击。哪怕初战不利，但袁军兵力是曹军的两倍有余，曹操一时间占不到什么便宜了。两军在滔滔黄河南岸，拉开了漫长的对峙战。

　　由于曹操下令死守，无仗可打的众将最常做的事就是比武。起先只是曹彰缠着夏侯渊，后来夏侯惇也拉下了水，再然后是新来的文丑，最后围观的郭照在他们的起哄下，和典韦抡起袖子比力气。

　　郭照将手腕上的铁环一个个摘下去，又把衣袖推到臂上折进去，露出一大截光洁的胳膊。她手上的肉很紧实，被白皙的皮肤包裹得刚刚好，既不松垮又不像典韦那样高高鼓起，线条平滑，乍一看只觉得美观。

　　说实话，曹营诸将虽然都知道主公的女儿力气惊人，但都不清楚究竟有多惊人。就连郭照，也从未真正地使出过全力。她和典韦将右手放到一张长案，在十几双眼睛的注视下十指相扣握紧。

　　随着夏侯惇一声“开始”，郭照和典韦双双用力，满脸杀气，都是打着一击必胜的主意。

　　围观的诸位本以为两人要左右僵持一会儿才分出胜负，哪料不过几息，典韦的铁拳就被郭照摁在了案上，力道之大，甚至让那张看起来结实无比的桌案出现了一条裂缝。

　　又过了片刻，郭照再次发力，那条裂缝蔓延到边缘，整个长案断成了两边，典韦的手锤到地上，砸出一个大坑。

　　一阵一阵的秋风吹过，偌大的校场却鸦雀无声，全都被眼前一幕震住了。

　　最后还是曹丕拍着巴掌，兴奋道：“二姊姊好样的！”

　　清亮的巴掌声总算让他们魂魄归位，典韦涨红着脸，挠着后脑勺道：“二姑娘厉害，俺，俺打不过。”

　　“愿赌服输愿赌服输，押了典校尉的可别赖账啊。”这个声音是钻到钱眼里的曹洪，“哈哈，乖侄女好样的，叔父赢的钱分一成给你。”

　　一成，你也真有脸说。夏侯渊深深地鄙视了一下他的抠门，不情不愿地交出了自己的赌注。

　　校场的人开始三三两两的散去，郭照活动着手腕，曹丕拎着她的铁环，两人边说边走。刚走到校场门口，装了大半年死的313发出了警告声：“危险，危险，宿主当心快趴下！”

　　郭照条件反射地拉着曹丕一起扑倒在地上，铁环骨碌碌地滚出去，和它们同时落地的几支羽箭。

　　哪里来的箭？来不及细想，313的声音又响了起来：“宿主快跑，又来了！”

　　郭照赶紧从地上来，没跑几步就踢到了一个铁环，又栽了下去。

　　313的机械音尖了起来：“宿主快跑跑跑啊！”

　　郭照：“我没说我不想跑。”她翻过身子，刚要起身，一支箭就直朝她的面门而来。在她的眼中，锋利的箭头越来越大，越来越清晰，但她却仿佛被施了咒术一样，身体定在那里，怎么也不听使唤。

　　313的魔音愈发地尖锐，最后在曹丕用自己的胳膊挡下那支箭时戛然而止。

　　曹丕没有受伤的手拉了郭照一把，忍痛道：“二姊，快走。”

　　不断有箭落在他们身边。郭照回神，两人向可以躲藏的地方拔腿狂奔。

　　袁绍的突然袭击让曹营陷入了短暂的慌乱，但很快，一个个盾牌就发到了众人的手中。和盾牌一起来的还有曹老板的一句话：没事少出门，出门举盾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