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秋风两处人》李淳风兮

1、一场秋风两处人

　　一场秋风两处人
　　人道燕京李氏指掌天下，上至朝廷下至官衙，无不见其宗族族纹，当朝皇后亦是花名在外的李氏大小姐李云锦，右相则是由李老太爷一手栽培的李氏嫡长子李云霄。
　　“小姐，回去了吧。”玉溪揪着手中精致的小帕子，看着大刺刺地坐在软榻上妆容精致的女人。金丝楠木桌上的各类佳肴被主人性质缺缺地挑了几口就没再动过，纤细的手腕托着下巴，冰种翡翠和掐蓝的金丝镯子碰撞发出悦耳的叮叮声。李云秋瞟着窗外玉宇无尘的青空，蜀锦鞋搭在紫檀脚踏上，一副慵懒的模样。伸手勾了勾窗外的秋风，看着街上旋起的枯叶子，她的眼帘又耷下来几分，黑长浓密的睫毛遮住了瞳孔，也遮住了眼底的深潭。
　　“楚明暄那小子现在在哪？”李云秋半眯着眼，红唇轻启，染上寇红的手指甲轻轻挑着脸，漫不经心地问道。“回小姐的话，楚公子现在在青岳楼和几位大人说话呢。”玉溪无奈地回禀着，想着自家小姐和楚家的大公子这般僵持不下也有些时日了，受苦的可是她们这些当下人的。“嘁，他跟那几个小官能谈些什么道道，还不是想借着官家的名义把他那些破字画卖个好价钱，在姐姐的牡丹宴上好好压我一头罢了。”云秋翻了一个白眼，不屑地哼着。
　　小官？玉溪头上冒过三条黑线，放眼这天下，估计也只有他们家小姐才会把那些二品大员当做小官了吧……“那小姐打算……”玉溪小心翼翼地问到。“去青岳楼会会那臭小子，几天不见他倒是跳脱得很，估计也忘记我这李家二小姐是什么模样了。”云秋扯了扯嘴角，拉着玉溪的手慢慢起身，“走吧，别到那里赶个空场子，我可不想帮那个臭小子擦屁股。”
　　青岳楼前，一辆豪华的香车正正的停在门口，四角轻晃的蟠龙铜铃和车盖边缘用金线细细秀上的李家族纹无不彰显着主人的显赫出身和万贯家产。小厮们将红毯子铺在路上，玉溪扶着小姐慢慢走进了青岳楼。
　　柔夷轻轻推开厚实的木门，云秋看着眼前的白衣少年郎有些恼怒。“又叫人放假消息给我？”楚明暄眼角带笑，一双勾魂的桃花眼里像是有片幽深的桃花潭:“要不是你自己想来，我再怎么放消息也是徒劳吧。”云秋无言，恨恨地坐在木凳子上，倒了一杯雪顶毛尖也不顾什么大家闺秀形象地一饮而尽，杏目微瞪，柳眉倒竖，却是被塞得死死的。
　　“不就是上次比你多赚了个三百两嘛，多大的事儿。”楚明暄回头看了玉溪一眼，玉溪识趣地退了出去，带上了门。“就是？你知道我当时为了准备那个长街宴用了多少心血吗？”云秋委屈地说着，小嘴儿不自觉地撅了起来。
　　楚明暄看着她，眼底不禁又温柔了三分。在燕京，李氏二小姐和楚家大少爷暧昧不清也不是什么新鲜事，甚至双方的家长也都私下里商讨过关于二人的婚事，如今等的，不过也是一个合适的时机罢了。楚明暄走上前，双手环抱住了她，低头吻了上去。“唔……走开……”云秋作势想把他推开，可是楚明暄根本不理会她的挣扎，继续攻占着她的唇瓣。好你个楚明暄，这账姑奶奶记下了。云秋心里此时已经是波澜四起，而楚明暄看着怀里的佳人放弃了挣扎，眉眼里的笑意更加深了几分，抱着云秋坐在软榻上，开始专注地一点点攻下她的身心。
　　菡萏与相残，不见孤鸿影。西风烈如酒，醉我心头好。
　　宣武十年，左相等人连名上书具告右相通敌叛国，证据一条条陈列在案，皇上龙颜大怒。通敌叛国乃诛九族之大不赦，圣上仁慈，念李氏先祖忠国扶政旧恩，男丁发配边疆，女子削发为尼。皇后打入冷宫，右相斩首示众。
　　七年后
　　云秋穿着明显不合身的宽大藏蓝色长袍坐在别院深处的梧桐树下，深灰色石椅的冰冷尽数传到了她的身子，石桌上摆着一壶清茶和一盘未解的围棋。她托着腮，眼睛闭着，秋风撩起她的青丝，又缓缓放下，几片枯叶子落在她的肩上，便也是稳稳的落着了。玉溪站在远处的阁楼下，看着她的惆怅，也看着她的怡然，手中提着的糕点不知道是送过去好还是再等等。
　　七年前的李家虽是树倒猢狲散，但是延续了百年的世族怎么一朝就连根拔起呢？女眷被带往偏僻的尼姑庵，过了没多久，李氏的旁支便打点好了，带着她们去了更远的地方。旁支的族长叫人在小镇旁的深山里建了一座别院，虽然没有直系本家以往的金碧辉煌，但也不会好生亏待了她们。如今的别院就如同一座囚笼，女眷不能出去，不然外面的官兵很容易就会发现她们，真的已经不想再过逃亡的生活了。
　　想到了七年前的那场噩梦，玉溪又白了脸，无力地靠着朱红色的柱子，食盒子也顺着她的手臂落在了地上。她们这是要在别院里等死，是吗？是的吧，如今这个境地，即使李家以前的交好想伸援手，怕也找不到地方了。她们来到了一个自己都不知道在哪里的山谷，过着几十年如一日的生活。平淡与乏味已经让她们的精神麻木。
　　她们终将会一点点老去，最后都会在这个别院里芳消玉陨。别院也会渐渐变成不再有人踏及的青冢，那时秋风拂过的应该会是半人高的枯草吧。玉溪的手捂住脸颊，眼泪再无顾及地从指缝流下。她不想死在这里。
　　穿着青灰色长袍的男人站在厚重的木门前，可是让他好找，这一找可就是七年了呢。如果当初李家没发生那件事，他们的孩子也有这么高了吧。他抚着门两旁的萋萋荒草，心里又是感慨万分。她，真的在里面吗？询问了七年的问题，终究是要有个答案的，无论这个答案是否还如人所愿，都已经不重要了。布满老茧的细长手指轻轻推开厚实的暗红木门，他的心不住颤抖起来。等见到她了，要说什么呢？是对不起，还是别来无恙？楚明暄苦笑一声，撩起袍子，甩了甩头，就往里面走去。
　　他绕了好久，终于在深处的梧桐树下见到了那个让他日思夜想的女人。她消瘦了许多，脸色也比以前蜡黄了，青筋随处可见。她那么骄傲的一个人，从小到大哪里吃过苦，这些事，她怎么受得了。楚明暄边想边慢慢靠近，怕一个不小心就弄醒了她。但还是踩到了生脆的梧桐叶子，她的眼睛忽地睁开了，欣长的青灰色身影映入眼帘。
　　“你怎么来了？”她的眼底是掩饰不住的惊讶，但也就那么一小会儿，便散去了。像是在问候一个多年不见的老友一般，有些许欣慰和宽和，唯独……没有见到恋人的惊喜。她已经不是七年前的那个云秋了。
　　一场大火烧掉了直系本家的百年积淀，也烧死了以前骄傲蛮横的李云秋。那把她亲自放的火，她比谁都清楚，是她负债的业火。
　　“你还好吗？”他不敢看她的眼睛，只是觉得这秋风比七年前又萧瑟了许多。“其实无所谓好不好的，都活成这副模样了。”她捋了一把青丝在脑后，浅浅笑道，“也许没有比这个更惨的了。不挺好吗？”听着，他把到嘴边的话又咽回了肚子里，她的态度已经明摆着了，不是吗？
　　其实他想说，他过得没比她好多少。当时在被大火吞没的李家门口，他纵横的眼泪，歇斯底里的怒吼和几次打算冲进去却被侍卫死死拉住的身影，都是他的挣扎。火光明暗扑朔，映照着他如同疯子一般狼狈无助的模样。从此往后，那夜的梦魇如同鬼魅一般伴他左右，午夜梦回，醒来时已是热泪盈眶，再也辗转不得。
　　早已不是那个凉秋，却还是同一场萧瑟秋风，吹着已与七年前截然不同的两个人。经历再多的艰苦，到头也只能抬头长叹一句世事无常，身不由己罢了。

作者有话说

　　本文为阿风的试水文，内容简短，文风明确，以后的路线大致也是这样的。希望大家多多支持！mu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