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岁寒》山鬼君

11、第十一章

　　我因为来的晚了，没有占到好位置，只好站在族人后头，努力的垫起脚尖。

　　说起来，我已经好久没有见到莲渊了，想不到再见，竟是在他的成婚大典上。

　　我看见莲渊一身红衣，黑发长发高高束起，他牵着公主流光的手，从我眼前缓缓的走过。

　　我当时觉得，莲渊穿红色的衣服，真是好看，衬的他更加的肤白貌美，比他平日里常穿的那一身玄衣要好看多了，随后，我忽然想起初见时，他不知廉耻的说自己是六界第一貌美之人，今日这么看起来，倒也不是全然吹嘘，再然后，我才慢慢的，一点一点的，觉出心里的难过来，只是这样的难过太过和缓，以至于当时的我误以为，它只是一时的难以开解，绝不可能长久的缠着我。

　　莲渊将公主流光接回九重天以后，妖王大方的摆起了流水宴，族人们在谢过妖王赏赐之后，就开始喝酒，跳舞，热热闹闹的庆祝了起来。

　　我没有那个兴致，便回了狐狸洞。

　　阿娘没料到我会突然回来，见我来了，特别的开心，阿爹以为，我从大伯那里学成归来，也很高兴，还说，有机会一定要与我比试比试，看看我这段时间到底学了怎样厉害的术法。

　　我不知道要怎么告诉他们，大伯早已不要那上神的身份了，我更不知道怎么告诉他们，大伯成了南无涯的主人。

　　然后阿娘说起了今日天族与妖族的联姻，面带喜色的对我说：“好几百年都没有见过这样的盛事了，我今日见着那武德真君，与我们妖族的流光公主真是太相配了。”

　　“是啊，太相配了。”

　　晚上我睡觉的时候，阿娘进了我的屋子，坐到我的塌上，轻轻的拍着我，我笑着说：“阿娘，我又不是小孩子了，哪里还需要你这样来哄我睡觉。”

　　“可在阿娘心里，我们尔尔一直就没有长大，还是小孩子。”

　　“阿娘，你是不是在说我不懂事。”

　　“阿娘是想说，无论你多大了，在阿娘这里永远都是小孩子，若是你受了委屈，不高兴了，可以来阿娘这里撒泼打滚，让阿娘来哄你。”

　　“阿娘，我没有受委屈，只是有件事我想不明白。”

　　“什么事，你愿意和阿娘说说吗？”

　　“阿娘你说，明明心里深爱着一个人，怎么还能和其他人成亲。”

　　“傻孩子，等你长大了就会知道，很多时候，你爱的是一个人，可最后和你长久相伴的却是另一个人。”

　　“如果是我，若是心里爱着一个人，绝对不会和除了他之外的任何人在一起。”

　　阿娘把我搂到怀里，“我们的尔尔，必然有和心爱之人长相厮守的福气。”

　　可是我心里怎么觉得，我好像是不会有那样的福气了。

　　武德真君和妖族公主联姻的第三日，天尊在九重天设了宴，以示天族与妖族修好的诚意，因此宴会请了一大堆妖族的子民。

　　本来像我这样普通的小妖精是没有资格参加宴会的，可不知道为什么，请帖竟也发到了我的狐狸洞。

　　阿娘看到请帖，很是高兴，一大早就起来梳洗打扮，还硬拉着我也一起梳洗打扮，我没有睡醒，迷迷瞪瞪的，也不知阿娘把我打扮成了什么样子。

　　可是出了狐狸洞之后，我觉得，今日冲着我抛媚眼的妖精比往日好像多了些。

　　我的长相在妖族里并不是顶尖的好看，但毕竟有着狐狸一支的底子，因此还算是不错，可惜我是个懒妖精，早起愿意抹把脸，已经算是勤快了，这要是让我天天和其他妖精那样梳洗打扮，我绝对是做不到的。

　　我顶着妖精们的媚眼，来到了九重天。

　　今日的九重天格外热闹，就连很多神仙都这么说，我们一家虽然接到了帖子，但是毕竟身份卑微，因此被安排在了下席。

　　我望着上席的方向，看见了贵不可言的天尊，以及他身边的莲渊。

　　而公主流光就坐在莲渊的身边，微微低着头，一副小鸟依人的样子，大概是新婚燕尔，情深意浓。

　　天尊和妖王彼此敬酒，希望天族和妖族能永世为好。

　　其实我心里觉得，这一幕很是荒唐，这天下哪有什么能够永世为好的。

　　我轻笑了一声，阿娘问我笑什么，我不敢说是为永世为好的言语感到可笑，只得说替武德真君和公主流光的恩爱感到开心。

　　我不愿意再去看他们，拿起桌子上的酒酿，不想味道竟十分的好，我本不是嗜酒的妖精，一定是这酒酿实在太好喝，我才忍不住喝多了。

　　我觉得脑袋昏昏沉沉的，有点晕，但是我坚信自己的神志是清明的，便故作镇定，装出一副全然没醉的样子，和阿娘说，难得有机会来一次九重天，下次再来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听说九重天的第七重天，有一片万年夜樱，是六界难得的美景，我想借此机会去看看。

　　阿娘嘱咐我不许乱走，径直看完夜樱就回来，若是冲撞了九重天上的贵人，我们这样的小妖精得罪不起。

　　我点点头答应着，可其实早就晕乎了，根本没有听清阿娘嘱咐了什么，我晃晃悠悠的走着，心想这九重天确实不凡，种在道边的花草，好些我都没见过。

　　走着走着，我竟然走到了武德真君的北宸宫，还看见了一大片的红色鸢尾，我蹲下身子，随手摘了一朵，喃喃自语道：“你这一向开在妖界的花，怎么如今开到九重天上来了？”

　　我还没如何把玩，就听见一个疾厉的声音，“大胆，谁人敢摘君后娘娘的花？”

　　我寻着声音，看见一个黄色纱衣的仙子，一手插着腰，一手指着我手中的鸢尾，怒目横视，大声呵斥道。

　　我笑了笑，晃了晃手中的红色鸢尾，“我不过是见这鸢尾开的煞是好看，便摘了一朵，你看看，这还有一大片那，我就摘这一朵，没什么大碍的。”

　　“你知不知道这片鸢尾，是武德真君为了君后娘娘特意栽的，真君说了，除了君后娘娘，谁都碰不得。”

　　我大概是真的醉糊涂了，竟然大言不惭的说：“不就是武德真君嘛，你去叫他来，看他如何处置我。”

　　“哼，你不过一个小小的妖精，武德真君也是你说见就见的嘛。”

　　听她这么一说，我的脑子才略微有了点清明，“那不知仙子觉得应当如何？”

　　“你是第一个敢动手摘鸢尾的人，我也没有先例可循，但既然这鸢尾是为了君后娘娘栽的，不如你跟着我去见君后娘娘，她说如何就如何。”

　　“可是君后娘娘还陪着武德真君在酒宴上喝酒那，这一时半活儿也见不着啊。再说你看，我也就摘了一朵，你不说，我不说，谁会发现。”

　　我觉得我说的有理有据，可是想不到这位仙子是一位格外奉公职守的仙子，死活不同意放我走，一定得让君后娘娘来处理。

　　我被缠的实在没法，干脆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你既然一定要等君后娘娘亲自过来，那行，我就坐在这里陪你等。”

　　本来喝酒喝的就晕晕乎乎的，这一坐下，倦意瞬间袭来，我托着腮帮子，忍不住打起盹来。

　　我感觉这个盹儿打了好久，才听见那位仙子扯着我的衣服，叫我起来，说是君后娘娘来了。

　　结果我一睁眼,不仅看见了公主流光，还看见了一起陪同前来的武德真君。

　　我拍了拍衣服上的土，朝着莲渊和公主流光恭恭敬敬的行了个礼，小心翼翼的将一直拿在手里的鸢尾双手奉上，“君后娘娘，我实是不知，这鸢尾是武德真君特意为了您栽的，一不小心便摘了一朵，希望公主殿下大人有大量，能原谅我的无心之失。”

　　公主流光接过我手中的鸢尾，神色略微露出了些许的伤感，我心想我们妖族的公主果然悲天悯人，心地善良，为着这一朵小小的鸢尾，便这般伤神。

　　公主流光看了看奄奄一息的鸢尾，又看了看我，最后看了看莲渊，“莲渊，这鸢尾既然是你为我栽的，不如，你来说说该如何吧。”

　　我抬头看向莲渊，想看看他会为了这一朵鸢尾花如何处置我。

　　莲渊面无表情，淡淡的开口，“既然是无意为之，而且也诚心悔过，便就罚你在这儿载一百株鸢尾吧。”

　　我不过就摘了一朵，他倒好，开口就要我载一百株，我正愤愤不平，那位黄衣仙子倒忙不迭的开口提醒我，快快谢过武德真君开恩。

　　我就不明白了，怎么这就开恩了。

　　可我看那黄衣仙子一副严肃认真的样子，大概她说开恩了，便真是开恩了。

　　我收敛了神色，朝莲渊和公主殿下作了个揖，“谢武德真君，谢君后娘娘。”

　　随后我便打算回酒席上去找阿娘，阿娘见着我，一脸的着急，“你说去看夜樱，怎么去了那么久，这酒席都散了，还没有回来，我还以为你走丢了。”

　　“我这么大了，怎么可能会走丢，只是阿娘，我可能不能和你一起回狐狸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