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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Chapter 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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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得继续跟进之前的关于A校的报道。”
她站在打印机前,将刚理出来的一叠相关资料翻看了两眼,然后走到拐角处的一个座位,向一个正敲着键盘录入数据的实习生说道。
“哦,好的。”
实习生敲完最后几个字,接过她递来的资料,边角处还带着机器留下的余热。
“数据整理的话在下周三开会之前交给我就可以了。”
她无意识的敲了敲桌角,瞥到了实习生宽大的黑框眼镜下淡淡的青黑,和隐藏在其后不自觉眯起的带着血丝的眼睛。
“不用那么急的。”
她提醒道。
“还有……”
她指了指对方放在一边已经冷透的咖啡,正打算说句什么,却被外套口袋里的手机的震动打断了话语。
看清了来信人的名字,她简单的交代了几句之后,拿了手机走了出去,推门进了平时鲜有人出入的资料室。
划开手机屏幕解锁,她点开未读邮件。
来自二宫和也。
【今晚我去你那。】
一贯的简洁风格。
她无意识的摩挲了几下手机,正想着如何回复,手机再次震动了几秒。
又是新的未读邮件。
她退回界面,往下拉刷新了一次,点开。
【她这两天去出外景拍摄了。】
她盯着屏幕沉默了几秒,心里才迟缓的动荡起了小幅度的情绪波动。
说不清是具体什么样的感觉,但至少不是任何一种积极的情绪。
她知道二宫和也只有在这个时候才会主动联系起她。
在他名正言顺的女朋友外出的时候。
她和二宫和也的关系没那么简单能解释清楚。
但如果用庸俗的阐述方式来解释,也许单单两个字就能概括他们这一段维持了好几年的不可见人的关系。
微不可闻的叹了口气,她迅速编辑好了邮件。
【知道了。】
学着二宫和也的样子,她跟着再次编辑了一封邮件。
【他最近回札幌的老家了。】
检查了一遍没有错误,她按了发送。
过于安静的狭小空间像是缓缓沉入海底的潜水钟般静默着,她关了手机,走了出去。
撩开散落到脖颈处的碎发,她的手指跟着触碰到冰凉的细硬的项链。
再往前抚过去。
是一枚戒指。
说到底,她也没有清白到哪里去,或者更加糟糕。
明明自己都快订婚了。
却还做着这种不伦的事情。
她吸了口气努力平复心情,仿佛一个无所傍依的人,只能通过汲取氧气而获得能量。
走出公司的时候,她一如既往的看见了那辆熟悉的车。
将包放进后座,然后坐上车的时候,内外显著的温差让她一时有些难以适应,按了按手边的按钮,窗户跟着往下拉低了几分,连带着擦出声音。
二宫和也看着她的动作,关了车内的空调,索性打开了后座的两扇窗户,温热的风从后方两侧灌进来,然后涌入前座,吹乱了她的头发。
幸好她的手上一直戴着一个黑色的发绳。
抓了抓头发,她将头发拢到一起,然后圈入发绳。
抬头的时候视野呈现出颠簸而晦暗的预兆。
她看了一眼正专心开着车的二宫和也,衬衫的袖子堪堪撸到肘窝,露出了一截小臂,或许是转动方向盘时的力度显露出了几条从手腕处延伸的并不明显的青筋,手部的肌肉小幅度的伏起。
注意到她的视线,二宫和也回头扫了她一眼,开口问道:“怎么了”
“好像快下雨了。”
她望了眼窗外,摇上窗户,回答道。
二宫和也没有再应答,将后座的窗户一齐关了,然后将车停到待转区域,等着红绿灯。
还没等正前方跳动着的红色数字清零,湍急的雨流自云层中坠落,砸在水洼中发出海边暗潮来袭时那种震耳欲聋的声响。
闪电突然出现,只一瞬照亮了周边迅速暗下去的环境,一声惊雷在头顶上方爆响,雨势愈发汹涌,画面开始崩溃,无数个色彩饱满的模糊画片毫无章法地闪现出来。
大概会是一场暴雨。
她将手撑在车窗上,看着雨滴不时砸在车窗上,附着,然后滚落,最后洇湿。
车内的空间还算安静,但电台里的声音在雨声的衬托下显得有些微薄而模糊。
她转了转按钮,将声音调大。
这才发现是一个少见的朗诵节目。
女主持人用着流畅的美式口音分享着一个英文故事。
“……But I know that one day he will become head printer……”
空中传来一声响雷,盖过了车内的声音,她的耳朵开始嗡鸣。
“……But do you know what I think ……”
电台内的声音并未受到干扰,依旧一丝不苟的继续着故事的对白。
行驶着的车辆,隔绝了雨声的寂静,两人。
她听到了下一句。
【 I think that love is a touch and yet not a touch. 】
***
ARTICLE : LET ME
COUPLE : 二宫和也X她
BGM : You Won't Let Me - Racheal Yamagata
拉开公文包,她翻了一会儿钥匙打开门,不成想玄关的灯还没来得及打开,二宫和也便探身吻了过来,细细密密,吻的她头脑发晕。
她环上二宫和也的腰,包应声砸在地上,还未装订的纸倾倒滑出,落了一地,在暗色的地板映衬下显得格外明显。
二宫和也还算温柔的单手托着她的后脑,手指插进她的长发,用力捉住她的发丝,从最初的蜻蜓点水到啃噬,他沿着她的腰线盘旋而上的手并没有停止,直到接触到了颈项。
“……他给你买的”
二宫和也的手指停住了,眯起眼睛俯视着她的眸子问道。
“……对。”
她的嘴唇紧贴着他的,含混开口。
二宫和也挑了挑眉,发出一个微不可闻的鼻音,本来就很轻缓的声线加上了模糊音变得更加性感,近在咫尺的呼吸炙热地扑到脸上。
带着欲望的轻缓喘息声因为有一下没一下的吻着她的脸颊和脖颈而变得有些模糊,手指熟练的解开她衣服的扣子。
她的手跟着抚上他的后背。
……
这大概就是他们的关系最好的表达方式。
她闭上眼,听着屋外依旧磅礴的雨声,想象着它为柏油路面镀上浓厚的镜面,倒映出一池池五彩斑斓的车灯与霓虹,街头更加拥嚷是纷繁杂乱。
她喜欢在和二宫和也做的时候想一些无关感情的东西,来压下心中令她不适的可耻感。
尽管最后的结果表明这种做法是在自欺欺人。
早上醒来的时候雨依旧没停,这样持久的暴雨在夏季极为罕见。
她扶了扶额头,坐了起来,感觉有些天旋地转,身旁的位置已经空了,不带半分暖意。
走进卫生间,对着镜子望了两眼自己的模样,她的身影随着残存的困意入侵大脑而迅速模糊成乌昏的浓云。
天气不太好,连带着她的心情也沉了下来。
洗漱之后换了件宽松的家居服走出卧室,看到那个正站在客厅里的人影有一瞬间的愣怔。
“我以为你已经走了。”
她盯着二宫和也的背影,开口说道。
听到来自身后的声音,二宫和也转过了身,将拿着的一杯咖啡递给了她。
“你不希望我多待一会儿吗”
他有些好笑的反问道,灯光散发出的昏黄齐刷刷爬上他的轮廓。
她接过二宫和也的咖啡,手掌覆住杯壁,发出一声轻响。
咖啡举到嘴边的动作停止,她愣了愣,看向自己的手。
出乎意料的。
一枚戒指赫然戴在自己的中指。
“……”
将杯子放到一边,她抬手摸向自己的脖子。
没有。
什么都没有。
愣怔间,她下意识的看向二宫和也。
“怎么了”
二宫和也注意到她的视线,嘴角轻轻拉伸了一个不显眼的弧度。
“……不,”她不着声色的往后退了两步,想着自己也许是什么时候把项链摘了下来,只是不记得了。
“……没什么。”
像是在告诉他,也像是在告诉自己。
像是在僵持着什么,二宫和也动了动身子,走近了几步,空气里传来衣料摩擦的细微声响。
她跟着抬起头。
二宫和也双手抱胸站着,下巴微抬。
“你起的有点晚,我叫了外卖。”
“其实不……”
她话还未说完,就被一阵急促的门铃声打断。
像是被刻意压低的金属摩擦声,一声接着一声。
她被吓了一跳。
然而屋外的人似乎没什么耐心,放弃了按门铃的做法,改成直接敲起了门。
“外卖到了。”
门外一个声音响起来,是不同于此时沉闷砸门声的清亮。
是她无比熟悉的一个声音。
声音的主人按照她的预想应该在札幌的老家。
但是二宫和也没有理由知道那个人的电话,她也不明白为什么那个人会以外卖员的身份登场,一切发展显得超乎她的预料。
或者是荒诞不经。
“你究竟给谁打电话了”
她的心咯噔一下,顿时沉了下去,立马回头质问道。
还不等得到一个确切的答案,她走到桌旁拿起二宫和也的手机,点开通话记录。
没错了。
“你怎么给他打电话了”
她将手机屏幕凑到二宫和也面前,盯着他仿佛要望出一个洞来。
“你难道不知道……”
她被二宫和也突如其来的做法气的一下子不知如何是好,简直要气急反笑。
“你难道要把我们的事情……”
她努力组织着语言,脑子里确是一团乱麻,各种心情交织在一起让她不堪重负。
整件事从头到尾都走进了一条岔路,她隐约察觉到不对可是又无处言说。
门外沉闷的声音依旧不停响着,夹杂着细密的雨声,像是一张牢不可破的网将她罩住。
“你知道我是怎么想的吗”
二宫和也走近几步,微微低头,突然停在离她脸几厘米的地方,呼吸温热。
“我不想就这么放你回去和他在一起哦。”
她的呼吸在听到他的话后急促起来,声音里带着强硬压抑着的颤抖。
“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还不等他回答,门口的另一个声音响起。
“门开了,我进来了哦。”
一片慌乱中她的脚仿佛被钉住而动弹不得。
“……”
沉默中像是在暗示着一场暴风雨。
她醒来是因为压抑到极点的情绪突然爆发,致使她迅速睁开眼坐起身。
身边的位置一样是空的。
她迅速拨开头发摸向自己的脖颈,感受到一阵冰凉与坚硬,一个圆形的细环。
戒指完好无损的挂在她的脖子上。
现实与梦境的交错让她瞬间难以适应,大脑仿佛依旧沉浸在先前的虚假里,情难自控。
她重新闭了闭眼,走进卫生间,冷水扑到脸上带来瞬间的刺激与清醒。
幸好,只是一个梦而已。
她安慰着自己。
走出卧室,客厅里漫着一股淡淡的尼古丁味,如丝如缕的窜入她的鼻腔。
小心的放低脚步声,她走到阳台的玻璃移门前,看着那个背对着她抽着烟的男人。
凌晨还带着寒意的风吹起了二宫和也的微长的头发,一切都灰蒙蒙的,透着几分若隐若现的轻微亮光。大雨不知何时已经结束了对地面的冲刷,只剩屋檐上的雨有一搭没一搭的滴落着,敲击到地面的低洼处溅起水花。
赶走了延续几个星期之后的沉闷,空气倒是难得的清新好闻。
“怎么起来了”
二宫和也开口道,但没有回头,只是兀自熄灭了烟头,灰蒙中唯一的一点猩红也消失了。
他的话让她想到刚才那个意味不明的梦。
其实一切想来早就有迹可循。
只是这种担忧与恐惧很好的影射在了梦里,然后以一种糟糕的重组方式体现了出来。
她往前几步,走进阳台,然后伸出手环住了二宫和也的腰。
“想到了一些事情。”
良久,她才回答道。
二宫和也身体的热度透过薄薄的衣物毫不保留的传递了过来,混合着沐浴露与雨后潮湿的气息,还有灌木植物散发出的微凉腥气。
仿佛全世界温暖在这个狭窄的空隙里凝成薄薄的一小片。
“那就别想了。”
他侧过头,声音带着胸腔的震动传到她的耳畔。
她微微抬头,入眼的是二宫和也清晰的下巴线条,有一颗不太明显的黑色的痣,眼睛被刘海挡住,看不清楚神情。
血液中游动空洞感让身体某个部分开始渐渐嘈杂起来,没有办法找到根源,体内有一个风箱不停轰鸣着。
她紧了紧环在他腰间的手。
“我们就这样吧。”
等了一会,她没有等到二宫和也的应答。
“下个月我就要入籍了。”
她兀自接着说道,声音里带着刻意轻松的笑意。
“他这次回札幌,就是去跟父母说这件事……”
“所以,我们就这样吧。”
我们就这样吧。
话音顺着夜里的虫鸣流入风里。
她眨了眨眼,发现二宫和也的脸逐渐变形,连同周遭的景物一起膨胀起来,视线下垂,自己的手臂也变了形状,宛如浸泡过后纸张,凹凸不平,眼睛很痒。
她努力闭了闭眼,才发现眼眶溢出了粘稠微热的水。
“你知道我是怎么想的吗”
二宫和也这样说道,发丝伏在耳畔,颜色近乎透明,整个人看上去都要被灰色隐了去,身上的每一寸线条全都失焦,被暗夜渲染得模糊不堪。
你知道我是怎么想的吗
和梦里一模一样的话。
她闻言,下意识的松开手,阻止了他接下去开口的话。
“这次就当是最后一次见面了吧。”
她退开两步,说道。
也不知道自己在心慌什么。
她看着二宫和也,本是陈述句的语调却被她带上了尚有余地的疑问腔。
心脏里,呼吸里,脉络里,还有视线里,全部充满了这个人的气息,带着不可抗拒的坚定渗入了她生命的轨迹。
“好。”
他说。
如她所愿。
又不如她所愿。
一个月后。
她顺利的将戒指戴在了无名指。
再次交接工作的时候,她提醒了面带倦容的实习生少喝咖啡。
然后在刷新闻的时候偶然看到几条关于二宫和也和他女友分手的或真或假的娱乐消息。
不过,这些早已经与她无关了。
她已经接受了所有人对她婚姻的祝福。
只是她也有了一个习惯。
打开车门坐进去,身边的男人接过她的包放到后座。
“晚上我来做饭吧。”
开口说着生活中平凡而琐碎的小事。
她打开电台。
“你最近怎么变得喜欢听英文电台了”
男人看了她一眼,笑问道。
她没有回答。
她自己也没有答案。
车窗外天色昏暗,阴云一层接着一层排山倒海似压了上去,前方万千银丝像细针斜斜密密的洒落,浮起一片碍人眼的水雾,乱了前方清晰的路。
她想到和二宫和也也是在这个时候。
电台里传着熟悉的声音,他们听了一个不完整的故事。
“有人觉得爱是性,是婚姻,是凌晨六点的吻,或许爱就是这样。
但你知道我是怎么想的吗
我觉得爱是想要触碰又收回手。”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