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2、留春伴影居 ...
-
看着水在锅中沸腾，褚无咎环视了一圈灶台。这灶台能说是灶台也勉强，只用了几块石头垒砌的一个大火塘，上面好歹覆了点泥土。
褚无咎的手从一边抹过，那灶台也肉眼可见地变了模样，从那破旧的土石变成了砖砌，整齐而起。
灶台的角落放了几个各色果子，在果子的旁边放了之前他给灵植的那把匕首。
褚无咎拿起那匕首，又放下。匕首的锋刃上闪过一丝寒光。
同时他身后响起了哐当一声，接着是咕噜噜的声音。
褚无咎推门出去，看到了滚到他脚边的一个水桶。那水桶还在微微的颤动，上面沾了些雪屑，有一两片雪花粘在了褚无咎下摆之上。
褚无咎抬头，对上了灵植看过来的目光。
“阿……阿姜？”
他看到那灵植满是不可置信地看着他，然而只是一瞬，那目光就收回来了。
褚无咎看着他放下了抗在肩上的东西。习惯性摸了摸脑袋，对着他笑道：“老，老祖。你怎么出来了？”
“我不是你说的阿姜。 ” 褚无咎道。
“我，我知道，老祖。”
“只是出来看看你又在做些什么没用的。” 褚无咎回答了那灵植之前的问题。
“这灶间是老祖修得？ ” 那灵植惊喜地道，“还是老祖厉害，挥挥手就建得那么好看。我之前盖了那么多天都只是个棚子。多谢老祖。” 接着对着他连连点头鞠躬。
褚无咎看了看他，没有回答。而是看向他之前挑在双肩，之前放下的东西。
“那是什么？”
“啊？” 褚无咎的问话拉回了小葱欣喜地看着这平地而起的灶间的视线。房顶是新的，墙壁是新的，简直不知道该看哪里好了。
听到了阿姜的话，小葱勉强收回了好奇四处查看的视线。他抱起放在身侧一个水桶道：“老祖，这是水桶。这是我自己做得水桶，你看看。” 说着就把那水桶往前献宝似的递了递。
褚无咎看了一眼，没有接过。那水桶也是用阴阳树的树枝所制，外面绑了几圈的麻绳。里面装了些已经化了的雪，雪水从木板间缝隙中漏出来。
褚无咎指了指一侧有潺潺水流的小园子，这小圆子一直在几重结界之中，再地火峰上自成了一番天地。“园中自有水，为何还要去打雪化水？”
小葱抱着水桶在怀中 ：“这桶不止可以打水的，装菜他比筐子结实。储水养鱼，他又比缸方便。我在山下卖菜的时候，就爱用这桶。” 说着他顿了顿，抬头看着褚无咎，轻声开口：“原来我朋友，阿姜，也爱用的。我们用着框装了果子到集市上卖，半天就能换回一桶东西。”
他还记得第一次从城里回他们家的时候，他耍赖赖在阿姜的背上，阿姜甩不下他去，就只能那么背着他回去了。
那天他们换了满满一筐的东西，还救了人。
这一晃眼，竟然已经过去那么多年了。
褚无咎看着那灵植一脸怀念的样子，想来他与那阿姜肯定也是友好。两株本来就是灵植化形的精怪，却担着其他果子去集市卖。
那情景细想来也有趣。
褚无咎摇头笑了笑，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他走失了朋友，定然也是伤心的。
伸出手在那棵依然在走神的灵植脑袋上敲了敲。
“你与你的友人是如何失散的？” 褚无咎问。
却只得到了那灵植茫然的眼神。那灵植像只是在走神，却又像是在认真思似地，微微皱起了眉头。
然而一会儿之后还是茫然的摇了摇头回视道：“我不记得了。”
褚无咎看着那灵植茫然地看了他一会儿，又轻声问：“老，老祖。您要帮我找他吗？”
褚无咎微微颔首。
“那您要是看到阿姜的话，请一定跟他说，让他快点回来。 ”
小葱没头没脑地看着褚无咎道。
褚无咎看着那又开始说傻话的灵植，从戒子中拿出一个珠子来递给那灵植：“若是能有一丝你那朋友的气息，这珠子就能追踪到人，生死不论。你若有他遗存之物，可以一试。”
褚无咎想要将这珠子递给那灵植，然而那灵植却没有如同原先接他给的灵石一般欢天喜地地接过。
他看着那灵植轻轻碰了碰他手中的珠子，接着收回手来，缓缓摇了摇头。 “不，不用的，老祖。” 然后那灵植顿了顿，像是在想该怎么回话。想了一阵之后，他抬起头来笑道：“老祖，现在小的能跟着老祖就已经是修了三世的福气了，我朋友找不到就找不到吧。就算找到了小的也不要离开老祖。” 说着他一拍脑袋，又来了劲儿，“老祖要吃什么，小的给老祖做，来感谢老祖赐给小的的灶间。”
说完就钻进那小木屋子不见人影了。
褚无咎看向那小屋子。
这灵植说话真是颠三倒四，自相矛盾，也不知其中藏着什么事情。
看着那小木屋，褚无咎不自觉也走了神。
他将那灵植忘记在地上的那两个水桶并一个扁担捡了起来，提到了小屋子的一侧放下。
忽然想到了那两个灵植卖果子的场景，一抬手，只见那小园中几个熟透了的果子自己掉落了下来，径直飞到了水桶之中落下。顷刻，那水桶就已经被装满了。
一时间，这新盖的小木屋，竟也有了几分山野村居的意思。
在新盖好灶间里的小葱，透过模板之间的缝隙里看到了这画面，一不小心那用作刀的匕首就将手给滑破了。
将手指放到嘴里吮了吮，哪里还需要再去寻找，这就是他的阿姜呀。
虽然原来那个阿姜回不来了，但是现在也已经很好了。
而且比起之前那个什么都不记得的阿姜，这样威风凛凛深不可测的阿姜好像过得更自在一些。
小葱想到这里，自己傻乐了起来。
除了他偶尔会想念原来那个阿姜外，现在一切都很好。
之后小葱在小园中用阴阳树搭了个葡萄架子，迁了两架葡萄在上面。又打了套桌椅放在葡萄架下。本来那小园子不大，这么一放就已经满了。
小葱趁着阿姜不注意的时候，悄悄将小园子四周的结界往外放了放，顿时他的小园子就扩大了一圈，发现不常走出洞府的阿姜果然没有发现，就是胆子也跟着又肥了一圈，他又把那结界往外放了放，小园子又大了一圈，阿姜还是没发现，就再扩大一圈。
直到几次之后，小葱发现园子扩大了，里面的植物就不够看了，于是他就又跑了趟山下，找了些好吃的植物上来种下。还有富余的地方，就又打了个秋千架子放在葡萄藤一边。
这是娘们儿玩的东西，他知道，但是其实还挺好玩的，但是他可是纯爷们。
于是褚无咎洞府门口的整个小平台就已经完全被这小园中的花花草草所占领了。也只有小葱能自欺欺人地觉得褚无咎没有发现。
然而褚无咎却没有说什么，偶尔会出来在葡萄架下面坐坐，听着那灵植喋喋不休地显摆自己丰功伟绩。一会儿端了把椅子念念叨叨自己是怎么打出来的椅子，是和山下哪里的老木匠学的手艺，又给哪个富贵人家打了东西，雕了什么样子的花儿在上面，是个什么寓意。
一会儿又指着那葡萄架说，他是怎么摆的角度，让阳光可以透进来，又不至于太晒。
一会儿又指着那秋千欲盖弥彰地说，这不是他想要玩的，是放着好看的，他才不玩那些姑娘喜欢的东西。
褚无咎就默默听了，啜一口那灵植晒来的茶，他也的确不愧为木灵，做的茶比之三清派自己的灵茶尝起来甘甜得多，灵力也更加充沛。
那灵植又转移了目光到茶来，开始喋喋不休地夸起自己的茶来。
然而一考到修习法术阵法，那灵植就立刻呆若木鸡缄口不言了，假装忙忙碌碌，一会儿就溜走了。
褚无咎就加固了结界让灵植只能在这里把书给背完了。
撇开背书不说
小葱觉得仿佛又回到了原来的时候，只除了这阿姜在那些细枝末节之上依然不放过他，若是没有摆好的阵法要抄书，没有修习好法术要抄书，反正一切让阿姜不满意的都要抄书。
有一度小葱都觉得他是在公报私仇。比如嫌自己太闹腾让他老实点之类的。
但是抄书他也是喜欢的。
倒不是喜欢抄书本身。
虽然书抄得多了，字也就都认识了。
但是最重要的，他抄书的时候他能够和阿姜呆在一块儿，平常阿姜闭关的时候可都是把他要不轰到洞府外面去数葡萄，要么就到山洞里自己住着。
只有这时候，阿姜是默许他蹭在他旁边的。
小葱又悄悄把自己的案子推到了阿姜的冰台一侧贴着，在洞府之中他有阿姜给他设置的防护罩，所以不会再怕冷了。
偷眼看了下依然在闭目的阿姜，伸手拉住了阿姜垂落下冰台的宽袖子。
一边拉着一遍抄。
然而依然没有抄多少书，他就困得不行了。
头不自觉地向案子上点，直到嘭一声撞在案子上，彻底睡死过去。
褚无疚睁开眼看向那愈加大胆的灵植，见他趴在案子之上，张着嘴睡得昏天黑地。
想将袖子抽出来，然而只是一动，那灵植就睁开眼睛了，还没有清醒，只是歪着头看着他，咧嘴笑了笑，又继续睡了过去。
这灵植耍滑偷懒，俗念太重，想来修得飞升是不可能了。
然而有这么个家伙相伴左右，也未为不可。
正在褚无咎看着那灵植的时候，那一直放置在不远处高几之上的铜镜忽然震动了下，显出了一个虚影，然而那虚影还未成型，只听到那铜镜中人急急叫了一声“无咎。”
就忽然一声巨响，那铜镜便猛地随着一声裂响，碎成了几瓣，崩溅四处。再也不见镜中任何影像。
洞府之外骤然一声炸雷声响，接着就是一阵闷雷。
褚无咎心中一动，霍地站起身来，撤了结界，只见西方天际彤云密布，青紫色的雷电穿梭在翻腾的厚重乌云之中，像是一条条自天上而来的狰狞腾龙。
这是，元婴天劫。
褚无咎迈步向外走去。
广袖从小葱手中滑落的一瞬间，小葱睁开了眼睛，看到褚无咎疾步向外的背影。洞府外的光照进洞府来，将他的影子在冰封的地面上拉得很长。
“老，老祖？” 小葱望着那背影叫了一声，下意识站起来，追在那背影身后也响向外走。
而那背影没有停下，在小葱刚刚想要追上去的时候，就忽然消失在了眼前。
只留下一句我稍后便回飘荡在洞府之中，一刻之后，那声音也消散了。
在那身影消失后，洞府的结界又恢复了，阻挡了外面照进来的光。
小葱跑到洞府外，看到天际灰蒙蒙一片，还有炸雷的声响。 抬头看，有几个穿着三清派道袍的老头飞到了半空中，对着那远处指指点点，听不到在说什么。
那乌云的样子就像是那天阿姜掉下来的时候一样。恩……也不太一样，没有那一次那么大那么黑，然而依然不详。
小葱愣愣地盯着那乌云看了一阵，就收回了目光。看了一圈周围茂盛的小园子。这小园子和他们原来在雪山的那个已经很像了，里面有葡萄架也有桌椅，还多了个秋千，一派山野闲趣依然。
他又转头看了看已经恢复原状的结界，那结界也和之前没有什么区别。
挠了挠头，他走回到了洞府之中。
洞府的地上是铜镜的碎片，溅落得满地都是，晶晶亮亮地反射着冰雪之色。
小葱蹲下身来，想将地上的碎片捡起来。然而手有些抖，好几次拿歪了，花了些功夫才将那些碎片一片一片地拾起来，用下摆兜了在怀里。
他看了看放置着他抄了一半书的案子，又将视线转到了那个上面只有一个破旧蒲团冰台之上。最后阿姜也没把他缝的那个兽皮蒲团用上。
没有手挠头，小葱只能晃了晃自己的葱毛儿。想了想，最后还是把两根葱叶子变了出来摇晃，这样舒服一些。
他晃悠着葱叶子爬上了冰台，正好坐在那旧蒲团之上。先闭上眼睛默默感受了下，然后嫌弃地想，这哪里有他缝的那个蒲团舒服。这冰台子也没有他铺了厚厚兽皮的石床舒服。不知道为什么阿姜喜欢坐在这上面。
一股凉气从尾巴骨的地方窜上，瞬间贯穿全身。
小葱打了个寒颤，没想到这冰台之上比洞府其他的地方都要冷。
花了些时间才慢慢适应了，他将那些铜镜碎片铺开，一块一块地挑选出来拼凑，两块断面相似的就放在一起，拼错了就放到一边一会儿再找。
也不知过了多久，终于慢慢拼出了一个铜镜的样子。
放下最后一块后，却发现中间还差了一块。小葱从冰台上爬下来，趴在地上寻找，终于在高几的脚下找到了那菱形的一小块。
将那块捡起来，又爬上了冰台坐下。将那最后一块碎片放在了拼好的铜镜中间，这镜子终于圆满了。
小葱伸手摸了摸那拼好的铜镜。可惜他不会补镜子，即便是拼好了，也是碎的，太可惜了。
转头看了眼他自己做的高几，镜子坏了的话，他做的高几也就没有用了，他做了好几天呢。
晃了晃头上的葱叶子，扫视了一下挂满了冰坠一片苍白的洞府。
小葱低头，将腰间的储物袋解了下来。从里面又掏出了一个长得差不多的，接着又是另一个，直掏出了五六个。
将手探入其中一个储物袋，摸出了一颗灵石放在冰台之上。
“一”
接着又拿出来了一颗。
“二。”
阿姜给了他那么多灵石，他都没有好好数过呢。
反正现在有那么多时间，正好可以数一遍。
“一百。”
那么多可以数好久呢。
“一千一百。”
要是数完了呢？
“两千三百。”
那就再数一遍，可以数好久的呢。他有那么多灵石，数完了阿姜就该回来了。
“壹万零一千三百二十一”
若是数完了还不回来呢？
“壹万零一千三百二十二”
怎么会呢，阿姜说了一会儿就回来的。
小葱打了个喷嚏。
至少这冰台子不会再塌了。
作者有话说
第82章 留春伴影居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