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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永恒成灰 ...

  •   序曲
      世间总有些事万年不变,总有些事片刻成灰。以为的短暂可能会持续很久,以为的永恒却转瞬消逝。谁知道这是天命是人事,问天问地问神问鬼,谁悲愤泣血一身浴血青锋滴血换不回曾经的简单,谁嘶声吼问谁得到答案……

      上 叛夏苏合篇
      “夏师弟,你这几日又下山去了?师弟可还记得那门规?”
      夏苏合刚一进门就让人说破了这几日行踪,也不惊慌,面上流转的微笑不改:“师弟自是记得的。可这门规如何严厉甚至严酷——那也要逮到了才有用不是?莫不是师兄想与执法长老聊几句师弟的事?”
      “为兄在你眼里是这样的人?为兄自己都不知道呢。”那师兄知道夏苏合不是认真的,只眯着眼笑,“不过是提醒你一声罢了——为兄能发现你下山,别人也能发现。要是让你那四师兄发现了,执法长老再宠你怕也保不住。”
      夏苏合笑意不变,带出几分轻轻蔑不屑:“就凭他?整日里只想着些下作手段,空有那般好的天赋却不思进取,只满心琢磨着怎样将别人算计了,全叫权利堵满了心里……此等下作人,如何能发现我常下山去?师兄且放宽心,数年来师弟都是这么过来的,以后自也不变。”
      彼时夏苏合笑起来唇抿若刀锋,眼弯如新月,笑起来不若后来的妖孽,也没有浓重的血腥气。一样的笑靥,透出的只有少年的风流意气,骄傲而单纯。
      那般骄傲单纯的笑幻化成血腥妖孽,只在一夕之间。
      夏苏合背着剑自崖边翻身直上,转瞬却抽出长剑迎上,一声长吟,千百次对招拆招,没有借力处的夏苏合被生生打落悬崖。直到这时抽剑拆了千百招的夏苏合仍是一片茫然,好歹算是记得这悬崖他能上去不代表跳崖不会摔死,落至他上崖时的最后一个落脚点,那株老松树呼的一弹,夏苏合即扶摇直上,带着崖中的雾气,若一对飘渺虚幻的白羽翅。
      茫然的眼神在看清崖上何人后终于有了实质,夏苏合若扑兔之鹰持剑合身俯冲,正式一式鹰啸!剑风长啸,执法长老似是救援不及,剑势大开大合间,一式鹰啸取了四师兄性命,接一式蛇尾却是赶尽杀绝——四师兄一脉弟子的头颅俱带着来不及彻底转换成惊恐的得意洋洋,落到崖下去,惊不起一丝波澜,染不上一线血色,激不出一点声响。
      执法长老一声叹,不知是叹四师兄一脉的性命还是夏苏合上崖前他将他打落崖下夏苏合却仍旧返了回来。
      上前擒住夏苏合,口中讲的大公无私还带些愤恨,手下却没有按规矩取了夏苏合的武器,封了夏苏合的功力:“夏苏合!你若知悔改便罢,如何不知悔改的返回又杀这些人!”夏苏合面上微笑流转却不屑的很:“不返回取这贼子一命还躲出去怕了他不成!我夏苏合岂会惧这只会以言语挑拨的贼子!便受了门规处置,我也绝无怨言!这门规,早该改了!”
      执法长老长叹,遣了他人,自押夏苏合去思过峰。
      “苏合,以你的本事逃总逃的出师门追捕,我再说你已死去,总也就没事了,怎么还要回来?”
      “数年的习惯可是好改的。至于杀人,只是翻身上来时才想到不对,这次定是要被罚了,我那两个徒儿性子直,被欺负了可不好,总是要罚的,再多添条罪名也无不可。只是崖下的树且拜托长老照看着……那是我五年前种的,想着次次借老树之力上得山来,怕过十数年就撑不住了,就用这新树,总能撑到我命尽时,如今却是用不上了。”
      “十数年后那树也只有二十多年,你也忍心?再说且放宽心,你的徒儿谁也抢不去欺不得。他们也不是真的性子直到不懂自保。”
      “我信我的轻功罢了。长老,日后便,再不相见了吧。”
      “自然。晚间不会有弟子巡视,他们对这里的机关极自信。不过你跳崖时也小心,别花了脸。”
      “那崖我来来去去数年,总是清楚该怎么寻死的。”夏苏合勾起一个笑,唇若刀锋,眼如弯月,流转的是妖,扑面的是血。
      是夜,一夜静谧。
      次日巡视的外门弟子惊恐莫名的前去寻找执法长老,报,夏苏合已离了思过峰,于前日他回山所经的崖下,面目模糊。
      执法长老丝毫不惊,语气略带慵懒:“死便死了吧,你们且叫上所有的巡查弟子前往夏苏合原来的院子,他那两个徒儿,大约快知道了。”
      见众多外门弟子小心翼翼的围上来,夏苏合的徒儿沈繁与颜清臣便明白是执法长老通知他们夏苏合已经离了师门。各抽出师门传承之剑,沈繁一柄雁落,颜清臣一柄忘归,施展开师门守护弟子所习练的双剑剑法,由雁落带起,忘归随,丝毫不负剑法名字里的幕字,剑势如银幕,伤人如血幕。
      剑起剑落幕开幕合,沈繁、颜清臣如入无人之境,辗转腾挪间剑势没有受到丝毫阻挡,到了那崖边,颜清臣毫无犹豫的纵身一跃,剑法不断,沈繁立于忘归剑上,颜清臣顿时如同没有丝毫武功的普通人一般,急坠而下。
      落至崖底,颜清臣突的翻身而起,手中长剑急收,沈繁收剑,俯身捞起地上面目模糊的夏苏合,随颜清臣扬长而去。

      中血 颜清臣篇
      颜清臣是孤儿。
      出生在那样一个环境里,颜清臣作为一个男孩其实很难成为孤儿。但颜清臣偏偏就被父母丢掉了,因为他从娘胎里就带着病,他家并不富裕,而那么小的孩子也没办法卖给官宦人家做事,即使那时的小小幼童已经可以看出是个美人胚子。
      世事总有几分缘分。当时他未来的师兄那么巧就正向师父说了之后要去家中看看,那么巧就在轻功借力的间隙中看见这小小的孩子……于是也不去家里了,抱着颜清臣就回了师门。
      虽然刚出生时是有点悲惨,但学艺时颜清臣简直是世上最幸运的人,有最好的师父师兄,最适合他的心法,最强的武器,短短时间内就成为师门的守护弟子之一,另一位守护弟子,即是他的师兄沈繁。
      颜清臣与沈繁虽是最应该遵守门规的守护弟子,但事实上有其师则必有其徒,颜清臣和沈繁虽然从不曾一同下山,却绝对不是每日都乖乖待在山上的守规矩的弟子。
      同夏苏合一样,颜清臣自轻功大成后也是顺着夏苏合下山的路离开师门,不过他的轻功显然比夏苏合要好些,那老树不曾大幅度的弹动,颜清臣如一阵风,自此而过却毫无痕迹。
      叛出师门的事情算是意料之中,执法长老早与他说过门规,也和他说过若有很多外门弟子围住了院子就是他们的师父犯了门规被发现,已经离了师门。之后不管是留在师门,由执法长老给他们重选个师父,还是陪师父叛出师门都随他们,不管是哪条路,只要选了,一切的后续状况都由执法长老亲自解决,绝不会让他们受到一分一毫的伤害。
      于是那一日见巡查的外门弟子围了过来,心里有惊讶,不知是谁有这本事发现了师父;也有恐惧,怕师父出事,偏偏就没有一分惊讶恐惧是赋予眼前这情况的。
      叛出师门后颜清臣以为可以和师父师兄一同生活到师父命数尽时,或师兄遇到命中注定的凰,偏偏就是没想到自己控制不住自己的心,让沈繁死在自己剑下。
      夏苏合是个偏执的人。
      沈繁知道。
      但颜清臣不知道。
      或者说,因为颜清臣才出世就被抱回了师门,由夏苏合养着,一切的善恶是非、性格想法都受了夏苏合的影响,于是并不认为夏苏合偏执。
      颜清臣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喜欢上自己那个像夏苏合的一心维护他的师兄和执法长老一样维护他的沈繁,但是在他意识到的时候,就已经不允许沈繁再喜欢上别的人。不管沈繁是不是痛苦,是不是仇恨,他不允许。
      于是在看到沈繁第一次对别人露出温和无奈的笑时,他的手微微抖动,他想拔剑,他的剑将饮血。
      于是忘归剑没有了雁落带它归家,忘归剑法没有了配合的雁落剑法。
      于是夏苏合的小屋后面多出了一个小小的,没有墓碑的小坟头。
      幼时,颜清臣曾问师父:“师父,怎么做才算是对得起死去的人?”彼时夏苏合先是惊讶于颜清臣的问题,而后不甚在意的说:“大概是完成那人的遗愿?”
      叛出师门后,颜清臣又问了同样的问题。夏苏合挑着眉毛一脸笑意:“你猜?”颜清臣回答了他幼时夏苏合告诉他的答案。夏苏合摇头:“仇不报了么?”
      “杀掉动手的人?”“不算。”
      “杀掉所有对他不好的人?”“不够。”
      “让所有对他不好的人体会到最大的痛苦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弱。”
      “那是什么啊?”
      彼时的颜清臣死盯着师父听了这话露出的笑,唇如刀锋,眼若弯月,带着淡而不散的血腥气,仿佛活了无数年岁的妖:“自然是,以城殉葬。”
      后来颜清臣开始模仿夏苏合当时的笑。他像夏苏合,薄而利的唇,细而微微挑起眼角的眼,刻意模仿下也能仿出如刀锋的唇,如弯月的眼,但从来没有人说他笑的像师父。当时的他不懂,直到后来,他指尖的血也能在地上滴出血泊时,他才明白,不是他笑的不好,是差了扑面而来的、淡而不散的血腥气。可惜那时师父已故,师兄被他亲手葬于屋后,再没有人会知道他的师父怎么笑看,也没人会说他和师父笑的真的很像,像活了无数年岁的,手上沾满血液的妖孽。
      而这妖孽,也将归于尘土。

      下 亡宋子渊篇
      城外,乱葬岗。
      一个肤色苍白而身形瘦弱,怎么看都不想是有力气来到这了无车马的乱葬岗的年轻人,将薄而利的唇抿成刀锋,散出淡而不散的血腥气,隐约的踢打声让暗夜变得愈加阴森。
      这年轻人终于动了,不是被阴森的暗夜吓走,而是抬起左手,毫不符合外貌的,快速而凌厉的一掌。这一掌炸翻了新土,劈开了棺材,浅浅的新土与薄薄的棺材翻飞开去,带着重重杀气。
      棺中的尸体险之又险的被身旁人捞起,总算是没让那身素净衣物染上泥土。
      年轻人的声音冰冷而带着怒气,右手张合:“宋子凰,你怎么把自己弄成这副样子。我今日若不在家中,你就打算这么活活闷死不成。”
      那尸体伸伸胳膊踢踢腿,满不在乎:“你这不是来的很及时?再说自从你师父殁了后,你可曾有一天离了你那院子?也不知你是怎么过的。至于我这样子,宋府的事嘛,你清楚的。”
      “我是说你和胡桐的事。”
      “啊对,你给我的东西真好用!你看我和胡桐是不是一模一样?”
      年轻人的目光明明白白就是白痴两个字:“你用胡桐的身份死掉,胡桐的名声怎么办?宋夫人会说她是勾引小姐的妖女,所有人都会这么说。之前宋夫人不是已经这么做了吗,只是一点点风声,就要打死胡桐,把你卖去别人家里做妾。”
      “这点名声,胡桐不在乎。”旁边和宋子凰一模一样的姑娘开口,之前捞起宋子凰的手也一直没松开。
      年轻人一脸气闷的表情:“算了,你们的事情你们自己高兴就好。一会胡桐跟我过来。”
      “恩。清臣啊,你走时记得带子渊一起走,就宋府小少爷,我那最小的弟弟,府里……”
      “我知道那小子,也是被你连累的。”年轻人颜清臣继续没什么好气,右手袖子中卷出一片漆黑,在夜色中几不可见,有生命似的缠绕起宋子凰和胡桐,这两人也并不惊慌,任颜清臣看似粗鲁实则温柔的带着这个大茧离开。
      一个时辰后,宋府。
      本是沉眠的时刻,宋府中却是灯火通明,可不算嘈杂。仆人们懒散的提着灯笼四处找寻,口中埋怨着没事找事的小少爷,不过这些事,小少爷宋子渊都不知道,他已经被带到了另一个地方。
      “颜清臣!你对子渊做了什么!”
      “你让宋子渊看着我杀人?”
      “子渊不会在意。而且早些让他接触些血腥也没什么不好。”
      于是颜清臣停下清理身上的血腥味,伸手一敲弄醒宋子渊:“我叫颜清臣。”
      宋子渊愣住,宋子凰果断抱他去一边解释。颜清臣去另外一个屋,洗了一下才换了衣服,带着水汽又走回来给这三个人铺好床,褥子极厚,被子也极厚。
      宋子渊记忆中的初见并不是这时,是他幼时,颜清臣去宋府见宋子凰,远远的,看到了颜清臣的侧面。颜清臣感觉到有人注视他,扭头惊鸿一瞥便如飞仙般飞身离去,之后宋子凰也并没有向他提起这个神秘的人,宋子渊也只当做并不曾在自家姐姐的院子中看到过这么一个陌生人。
      自那一日之后,一直在家中不发表任何意见,只被当做小孩子的宋子渊鬼使神差的站到了宋子凰一边,在家中的地位一落千丈。
      胡桐上吊时,宋子渊有些阴暗的承认,他有些高兴,他知道胡桐和他的姐姐宋子凰关系极好,比亲姐妹还要好的多,胡桐死去了,那个神秘的和宋子凰见面的人说不定会再来一次,只是他没想到竟会被收作徒弟。
      拜师后宋子渊终于得了机会仔细观察自己这师父,苍白而瘦削,持剑时也不像个武者,没见过他动武的人只会笑话他一副羸弱的样子却还想握剑。只有见过他动武的人才懂,剑光如瀑剑势如虹血如泼墨是什么样的场景——除去亲眼见过外,没有人能想象到那样的剑,该是什么样子。
      宋子渊知道自己离开宋府的当晚颜清臣就在宋府中开了杀戒,杀父之仇杀母之恨宋子渊从来都没有概念,尽管他知道是颜清臣动的手,他也知道宋府的败落至灭门都是颜清臣做的,但是他不恨。他对曾经宠着他后来又嫌恶他的宋府没有感情,偏偏对没有感情的颜清臣一见钟情。
      或许是和他才出生时姨娘就因血崩而死有关,他一生都与死亡纠缠,人生的每一个变动都离不开死亡与血腥。出生,姨娘血崩而亡;离家拜师,父亲母亲被师父一剑封喉;出师,师父不知是故意还是无意,自崖上落了下去,重伤,嘱咐他将雁落剑及忘归剑带回师门后不治。
      宋子渊拜师时不曾想过这样的生活会持续到永远,但他没想到过,仅仅他学艺的十几年,一切成灰。

      尾声
      这世间没有永恒,古语云天若有情天亦老,月如无恨月长圆。说天地永恒不变,可谁知道亿万年前天是什么样,地又是什么样。绝对的永恒从不存在,相对的永恒又有什么意义。。谁知道这是天命是人事,问天问地问神问鬼,谁悲愤泣血一身浴血青锋滴血换不回曾经的简单,谁嘶声吼问谁得到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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