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系列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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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他们六人决定离开王城的那天，就意味着他们即将步入圆满，他们始终还是要遵循刹帝利的义务，避世苦修。坚战看向远方的一片苍茫，心中发出了诸多感慨。苦修，这些在他还年轻的时候似乎已经成了家常便饭，他们兄弟五人从小在林间长大，父亲离世后，他们回到了象城，然后跟着德行兼备的德罗纳大师学习知识与武艺，然后他们离开了象城，开始远行，他们与般遮丽成亲建立了天帝城，然后他们又继续苦修远行，战争爆发，他们成了这片伟大的婆罗多土地的统治者。
如果他还在，他们不会这么早就选择这条道路，坚战看见峭壁上那株傲然绽放的优钵罗花，思绪一下子清明起来，他们降生于他最终也要回归于他。只不过……
坚战回头看了一眼跟在他身后的妻子和兄弟们，虽然他们的脸上一片平静，但是他知道对于享受惯了美食华服与舒适的软床后，还要以这等老迈身躯重新感受自然的亲人们，那是极其残酷的。就在刚才，一阵狂风吹过，身材不再健美的无种被喧嚣的风戏弄的原地转了好几个圈，而最为轻盈的般遮丽幸好有阿周那拉住才没有被吹倒。坚战若有所思的看了曾经的狼腹，如今却只能喝稀粥的怖军一眼，怖军揉了揉肚子说道：“这一定是神对我们的考验。”
大家哈哈一笑继续前行，欢快的气氛让人觉得没有什么困难能击倒他们，望着他们远去的背影，风神伐由从一处角落中显出身形，这位头戴金冠无与伦比的大神，他的眼中是说不出的悲悯与慈爱：“儿子啊，回归之路漫长而艰辛，我只能帮你到这儿了，希望这些西北风能够填饱你的肚子。”
“为什么不说是神的恩赐哪，夫君？”一身苦行装扮的德罗波蒂走到怖军的身边问道，虽然那阵风很大，但是却给他们带来了清凉之感。
头发花白的伐由之子看着他早已不再年轻的妻子：“我的公主啊，刚才那阵吹过我面颊的狂风也进入了我的身体，现在我觉得肚子有些不舒服。”
说到这里，怖军冲着走在前边的坚战叫道：“大哥啊，请停下您的步伐吧，您万夫莫敌的弟弟有件重要的事情要做。”
坚战停下脚步回头看了眼怖军，然后又转头看了看四周，最后指向不引人注意的一处说道：“去吧，我亲爱的弟弟，那里就是能让你远离烦恼的最佳场所。”
怖军笑逐颜开，随后走向那一处，无种与偕天似乎明白了什么相视一笑，过了一会儿，怖军一脸轻松的背着双手走了回来，他来到德罗波蒂面前，微笑的望着她，德罗波蒂有些不解。
“这个送给你。”怖军将藏在身后的东西递给德罗波蒂，然后一脸欢喜的说道：“我刚才去那边方便行事的时候，看到一颗繁茂的大树，我发现其中有一根树干表面光滑，长短适宜，于是就弄来给你做拐杖。你看一下，是不是很合适。”
德罗波蒂那双无法掩藏岁月痕迹的双眼一瞬间明亮了许多，眸光映照的脸庞生动而又鲜活，怖军仿佛又看到了当年那个在般遮罗国选婿大典上明媚艳丽的黑公主一样。时间是层面纱，它可以掩盖可视与不可视的一切，却无法掩盖真实，即使德罗波蒂已经到了需要拄拐杖的年纪，但在他们的眼里，她依然还是那个美目若莲的般遮罗公主。
德罗波蒂接过拐杖试了试：“夫君，多谢你，我感觉轻松多了。”
“般遮丽，你本来不用跟我们一起来的……”看到德罗波蒂开心的样子，坚战有些愧疚，避世苦修对于他们这个年龄层的人来说实在辛苦。
“不，夫君，就像卢醯妮无法不追随着月光一样，我也不法不陪伴在你们身边。”
“我看到了那智慧无双，全身皆是美德的女子了。”一辆颜色如蜂蜜的三角云车从天空驶过，车上那位散发着苏摩酒般诱人气息的美丽无比的女神乌莎斯说道。
而驾驭着这辆三轮云车的正是永远年轻漂亮的双马童，他们的出现意味着黑暗将被驱逐。
“我还看到之前伐由做的事情。”女神轻轻一笑。
“乌莎斯啊，如果伐由可以做这些事情，那么我们也可以。”双马童之一说道。
“我们将为我们的儿子指引方向。”另一位说道。
雪山之上，在这条唯一能前行的道路上，偕天一不小心摔了一跤，无种连忙将他拉起：“你还好吗？”
偕天摇了摇头：“这白茫茫的一片雪山本身就不易看清道路，天空上还总是有一道金光闪烁，我本来走得好好的，突然那道光亮刺中我的双眼，我一不小心就摔倒了。”
“也许是哪位神明在考验我们吧。”无种抬起头，然后眯缝着双眼看向天空那一道金灿灿的光芒，可是马上他就低下了头，他揉了揉干涩刺痛的双眼，那道光真的是太晃眼睛了。
居于天上的双马童望着下面的般度五子与黑公主，然后彼此对视了一眼，他们在对方的脸上看到了满意的笑容：“多亏了我们的指引，他们才能一直前行。”
他们继续前进着，他们走过无数地方，然后进入了丛林，天色已晚，坚战决定在林中休息，他让阿周那与怖军去拾些树枝，然后让无种偕天去采摘果子，自己则守护在德罗波蒂的身边，他们每天轮流做这些事。
坚战拉过公主的手，替她揉了揉上面的茧子，奔波了一天，那拐杖就算再光滑也还是会在她柔软的双手上留下痕迹，德罗波蒂则一脸满足的看着坚战的头发，就在刚才，她将他头上最后的两根黑发拔掉，这样就顺眼多了，德罗波蒂心中暗暗的想到。
夜色越来越沉，坚战想着阿周那他们怎么还没回来时，远处的天空上一道闪电伴随着雷声滑过，噼啪作响的火花随着这道电光落入那片树林，随即林中火光四射，坚战与德罗波蒂连忙站起身来看向那处。
“啊，夫君，这是发生了什么？”德罗波蒂有些惊慌，这场景似曾相识。
“坚战哥哥，般遮丽，快走，这片林子起火了。”从树林中钻出来的怖军与阿周那一脸狼狈，无种与偕天也是灰头土脸。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树林中为什么会发生火灾。”坚战觉得很困惑，那一道莫名其妙出现的雷电实在是太诡异了。
“我们正在拾柴往回走，谁知道一道电光闪过，点燃了一颗大树，然后周围的树木也跟着烧了起来。”也许是跑得太慢，阿周那的胡子被烧焦了一部分，这让他看上去特别糟糕。
还没等他们离开这片树林，一阵大雨倾盆而降，不但浇灭了林中的火焰，也淋湿了五子与德罗波蒂，这阵大雨来的快去的也快，已经被淋成落汤鸡的六人彼此对视了一眼后，阿周那擦了擦脸上的雨水：“……这一定也是神对我们的考验吧。”
“伐楼拿，做得好。”天帝如往常般坐在他的宝座上品味着杯中的苏摩。
伐楼拿看着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的天帝，心中忍不住暗自腹诽：别以为你摆出一副英明睿智的模样，就能掩盖你刚才破坏植被的事实。
而因陀罗心中的想法则是：多亏了我，否则那些树不知道他们要砍到什么时候。
可惜谁都没有想到，这场大雨带走了身体最为孱弱的般遮丽，五子为她举行了葬礼，失去了般遮丽的五子仿佛也失去了力量，最后还是坚战先开了口：“我们五人当中，她最为喜爱阿周那，而怖军则是最懂她的人，无种与偕天如同开心果总是能给她带来欢乐，而我却……”
“大哥，般遮丽她最为尊敬你啊。”怖军忍不住说道。
坚战顿了一下，他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叹息的摇了摇头。
日子还是要继续过，直到某一日，偕天拉住无种：“我有一个不祥的预感。”
无种听了这话后有些心绪不宁的看了看四周，他这个双胞胎弟弟每一次的预感都没出过差错，不知道前方会有什么样的命运在等着他们。
然而如同上天开了个大玩笑般，又是那道金光，偕天被闪了眼后绊了一跤，一不小心头磕在了一块石头上，看着渐渐没了气息的偕天，兄弟四人痛哭流涕。
没隔多久，无种也被同样的金光闪到眼睛，不过无种很小心，他的头没有磕到石头，但是他却被路旁一颗忽然倒下的芒果树砸死了，坚战，怖军，阿周那再一次悲痛欲绝。
“这到底是什么样的惩罚啊。”阿周那忍不住悲鸣。
“不要抱怨，阿周那，虽然各自前行的方法不同，但是我们的终点只会有一个。”坚战似乎看开了许多，但是怖军能够发现，大哥眼角的皱纹又增加了许多。
第四个离开的是阿周那，他说他好像听到有人在呼唤他，坚战看着阿周那沟壑纵横的脸上那抹平静的笑容，他明白，时间到了。
现在只剩下他们兄弟二人了，怖军揉了揉肚子，然后有气无力的嘿嘿一笑：“大哥，我恐怕也不行了，如果不是总拉肚子，我应该还能再多陪你一段时间。”
怖军是他们当中身体最为强壮的，可是再强壮的人也经不起这种折腾，坚战停下脚步和怖军坐在一起，他想在这最后一刻与他的弟弟安静的呆一会儿，以后也就只有他自己了，还有它，那只他们刚苦修没多久时捡到的一只狗。
坚站看着身边的正法·狗，现在只剩下他一个人了，自从淋了那场大雨，他的妻子和弟弟们一个个相继离去，他以为自己会很悲伤，像过去一样尽情的流泪，可是他没有，他只不过是更加苍老了，最初的时候，虽然年纪大了，但是他的腰还是直的，他的两条腿还能攀山越岭，他还能盲射，可是现在。
坚战拍了拍正法·狗的头：“如今只有你能指引我前行了。”
“你说，为什么只剩下我？一定是因为我曾经说过谎话，所以上天给了我这样的惩罚。”
“我遇见的一些人都让我舍弃你，他们觉得修行之人，不应该耽溺于宠物，可是我知道就算舍弃了我自己。我也不会舍弃你，你知道为什么吗？”
“我们兄弟从小到大很少分开，即使在那十二年间，我也不曾有过如此孤独的感觉。”
“我跟你说说我和般遮丽的事情吧。”
“无种与偕天虽然是双生子，但从性格到外貌他们完全没有共同点，无种总喜欢在镜子面前欣赏自己的美貌，偕天则很稳重，所以有些时候偕天看上去才像是当哥哥的那一个。”
“那个总是给你洗澡的阿周那，你一定想不到他对猫狗的毛过敏吧，但他还是坚持给你洗澡，你知道为什么吗？”
“别看怖军有的时候会和你抢吃的，但是他其实很喜欢你的。”
这一路上坚战一直不停地说，他说了很多，他本来不是一个话多的人。
“你一定觉得不可思议吧，阿周那回来时，我看他神情颓废，浑身都散发着哀痛的气息，我心里很是不安，我问东问西问遍了所有人，就是不敢问他是否还好。”
“可我还是问了，因为我知道我一定要问，那种感觉就像是明知道前方有悬崖还是要跳下去一样，你一定不懂我在说什么吧？”
“我心里很难过，一种说不出的苦涩感在我心里蔓延，这种苦涩细细密密的慎入我身体每一个缝隙，其实一开始我们就知道会发生这种事情，可是知道与发生还是有区别的。”
“就在那一刻起，我决定放弃王位，远离王国，避世苦修。”
“现在他们一个个都重归梵我，而我却还在这里，这是否意味着我的灵魂被执所缚，被依恋所扰，无法超脱，认识真我。”
“我说了这么多，你倒是汪一声啊。”坚战无奈的摸了摸正法·狗的头。
“婆罗多的转轮圣王，虔诚的瑜伽行者坚战啊，你的旅途已经结束，如今你已经可以升入天界，永享安宁。”原本宁静的天空突然奔雷阵阵，伴随着雷霆而来的天帝因陀罗，这位最胜者，他骑着神象爱罗婆多出现在坚战面前。
“伟大的天帝因陀罗啊，我这垂垂老矣的身躯真的可以进入那神圣庄严的天国吗？”坚战双手合十仰视着天界之主。
“尊王啊，当你进入天界乐园的那一刻起，你将获得自身的解脱，那些虚假的，不实的都将远离你。”
“那样我就可以与我的兄弟们相聚了吗？”坚战心中充满了期待与喜悦。
“不，坚战王，你的弟弟们并不在天界，能够进入天界的只有你。”
“那我的弟弟们在哪里？”坚战焦急地问道。
“他们无法洗清自身的业，如今他们已坠入地狱。”雷主的声音无悲无喜。
“战无不胜的金刚杵挥舞者啊，请让我与他们一同吧，如果他们无法升入天界，那么我就同他们一起，因为弟弟的罪行既是兄长的罪行，我对他们充满了依恋，这样的我无法解脱。”坚战目光坚定，没有弟弟们的天界他不会去。
“既然如此，我答应你。”因陀罗伸出了手，赐给了坚战这一福祉，坚战闭上了眼。
当他再一次睁开双眼的时候，他已置身地狱，这里是死神阎摩掌管的界域，他看到一片黑暗，这片黑暗如此刺骨冰冷，他看到阿周那在这冰冷的黑暗中被巨大的锁链困住，他苦苦挣扎不得解脱。黑暗过后是一片火焰，火焰灼烧着那些愚痴蒙昧的灵魂，怖军就在那里，他不声不响，只是偶尔抽搐一下却让人感受到他那巨大的痛苦。火焰过后是一处空茫，无种在这处空茫中被无数怪兽吞噬，他被撕裂，然后复原，然后再一次被撕裂，这样的情景让坚战的心也被撕裂了。坚站痛苦的闭上双眼，不忍再看，可是这并没有阻止偕天出现在他的视线中，偕天身处的地方可以说很美，繁花似锦，半空中漂浮着河流，鱼在河里游荡着，只不过这里一切都是颠倒的，坚战觉得这整个地方都透着诡异，而要想维持这份美感，就必须有人用身体顶住那巨大的针山，偕天早已被针山上那些数不清的针扎得千疮百孔，鲜血汇集成无数细流顺着他的身体流下，然后进入一张巨大的口，这些鲜血使半空中的花朵变得更加美丽了。
坚战忍不住痛哭起来，在他觉得孤单寂寞的时候，他的弟弟们却在这里受苦：“仁慈的地狱之主啊，如果可以，请让我代替他们吧。”
“你要代替他们？你知道那是什么样的苦难吗？你将要受到你所看到的这些痛苦的五倍还要多，这样你还想要代替他们吗？”正法之神阎摩现身于这个可怜人面前。
“我愿意，我无法忍受他们遭受这等痛苦，阎摩啊，父亲啊，请你赐福于我，让我承受这大于五倍的痛楚。”坚战双手合十恳求着死神的慈悲。
“好，我答应你。”阎摩的手闪出一道明亮温暖的光芒，这光芒包围着坚站，一瞬间他觉得自己的灵魂得到了净化，一切外物都无法动摇他，这一刻他无忧无恼。因为这一刻他已升入天界，神圣纯净的天界是不会让人产生一丝不愉快的。
坚站有些茫然，刚才他还身处地狱。如今却升入天界，他看着站在他对面笑望着他的怖军，阿周那，无种和偕天，还有天界其他众神：“这是怎么一回事？”
“你刚才经历的一切都是对你的考验，如今你所见才是真实。”居于王座的威力之主赞赏的说道。
“考验？也就是说你们一直居于天界，并没有去过地狱？”坚战向弟弟们确认道。
“是的，大哥，我们一直在此等你。”阿周那开心的说道。
“幸福如同甘露般降临我身，我是如此的喜悦。”他们热烈的拥抱在一起，一如当初，他们坚信，就算劫末之日到来，他们依然会如此。
END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系列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