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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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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脑袋疼。”点点在熟睡中哼哼。吃下疯子给的那颗粉红色药丸后,痴傻的症状消失了不假,只是又添了个动不动就脑袋疼的毛病。很久了,也不见有任何好转。逼得咪咪没办法,惟有去找疯子问个清楚。无论如何,点点的事情她一定要管到底。否则,这真的会变成一块心病,硌在那儿。什么时候想起来,就什么时候不舒服。
疯子不在家。一把大锁冷冰冰挡在门口,闭眼睛皱眉头无言谢客。搞得咪咪很沮丧。她可不是天天都有出家门见太阳的勇气。在家避世修身养性的日子过惯了,那迈出门槛面对外边花花世界纷扰尘事庞杂人际的一步,变得格外难。不在就不在吧,除了改天再来也没别的法子。难不成把门给人家砸了?咪咪对自己摇摇头,满腹心事地离开了疯子家。
要是咪咪真的一时兴起,举手砸了疯子的门,她就会发现:屋内的疯子奄奄一息躺在床上,旁边坐着一个身披黑色雨衣的蒙面人。他抢坐在疯子的电脑前,看着手里紧捏的纸条小心翼翼往键盘上敲字。那用来敲击的右手食指上,黑乎乎长满了粗粗的毛。
“为什么……”疯子含混不清,质问蒙面黑衣人。对方不理他,继续忙。“你们不能这么做!我没有功劳也是有苦劳的……”因为说得太用力,疯子大喘起来,肺里像塞了一团破抹布,呼吸艰难得可怜。“都布都布,卡杰塔米素。”九个字的回应冷淡至极,伴着一记响亮的耳光,掴上了疯子已经喘得潮红的脸。
有敲门声。是八爷在敲。一下一下,还挺有节奏感的。“我买了桂花汤圆,还有你爱吃的煎饺。一共花了八块钱,找回两块。喂喂。跑腿的都回来了,躺着等吃的还不起啊?”屋内两个人同时安静下来。对视。在蒙面黑衣人的目光威胁下,疯子强撑起身体回答:“是吗?那好,你帮我放在门口吧。锁就别打开了,挂着好。省得咪咪来找我麻烦。”
八爷犹疑了一下,照办。他觉得疯子哪里不对劲。但是,即使不对劲,那也是他自己的问题。八爷不会去多管什么闲事。面上的主仆也好,实则的师徒也罢,救命之恩终是不能忘的。抵不了背叛离间的罪,打不了接受与亏欠感情的平手,至少不当戳破那层窗户纸的人。这是八爷对自己的要求。他一直都是个相当理智的人。轻易,不干任何违背道义及自身行为准则的事。除非,为了猫眼石和……
“侄女,有闲出来晒太阳啊?”抄近路回家的八爷,半道上遇见晃悠悠低头数蚂蚁的咪咪。“八爷。”咪咪不咸不淡地,来了那么一句。“怎么?连叔叔都不喊了?”八爷心里不太舒服。哦,帮你搞回了猫眼石,你就翻脸不认人了?不求你一辈子记着,揣心里搁肝上撂脾尖,但也不能转个身拍拍屁股后面坐上的灰就不认识刚跟你聊得热火朝天的人了吧?太势利了吧?太薄情寡义了吧?太没人情味了吧?太……
“八爷,”咪咪恍过神来一样。“干,干吗?”八爷正在心里骂得欢,猛地被打断,一时不知道该接什么。“是疯子在做手脚,对不对?我不想让点点有后遗症。你有办法。八爷,求你。你,疯子,你们不要再玩儿我了,不要再耍点点了。你要猫眼石对不对?你帮我,最终的目的还是为了猫眼石。对不对?我会给你的。反正,那玩意儿我拿着也没什么用。”说完,兀自又往前走。八爷哭笑不得。看咪咪一摇三晃的样子,该不是脑子出了问题吧?对不对?
偌大个猫国荒无人烟。老虎是直接回的家。虽然想见到兔子的心情来得比任何时候都还要迫切,但他毕竟先是大白鲨和眼睛蛇的儿子,是小熊猫的哥哥。其次,才是兔子的青梅竹马。所以,于情于理,都应该先亲情围绕,再小情小调。
可家里是空的。桌椅板凳床,一件不缺。可家里是空的。每个房间都很整洁,没有丝毫凌乱的迹象。老虎他妈大白鲨是极爱干净的,手上总是拿着抹布擦来擦去。再累,也不允许地板上有纸屑垃圾出现。连暂时有,都不行。床上堆着一叠折好的衣服。是小熊猫的。她爱漂亮,一天有时可以换三套裙子。大白鲨纵容她。哪怕一天换五条裙子,都一样给洗得干干净净,晾出去。风吹起的时候,裙子也跟着飘。像一大面花花绿绿的旗帜。
那面旗帜,是妈妈和女儿,共同的骄傲。
可家里是空的。眼睛蛇的手表,放在床头柜上。秒针分针时针都在转。可家里是空的。连外面的阳光也没了。吝啬着,不肯射到这个家里来。以前,它总是慷慨大方,使劲挤进这个四口之家来。从门缝,从窗口,从任何一个可以挤进来的地方,用力挤进来。好像阳光也是怕寂寞的。它看到他们的暖,所以想让自己更暖。
可家里是空的。
老虎呆呆立在这个,此刻令他肝肠寸断的家。无语,无泪,无力。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家里是空的……
“你终于回来了。”微弱的声音,从壁橱里发出。幽幽的,哀伤的。是兔子的声音?是兔子!是她的声音。老虎的眼泪强拗着要夺眶而出,被拼命压了回去。轻轻打开壁橱,老虎看见了瘦成一片纸的兔子。她脸色惨白,毫无血色。瑟缩着,往后躲。唯有两只眼睛,还是曾经老虎熟悉并为之着迷的那样。深深的两潭水。
“怎么会藏在我家的壁橱里?”老虎强颜欢笑,伸手去拉兔子。“不要。”兔子又往回缩了缩身体,整个后背完全贴住墙,不留缝隙。“兔子,你怎么了?我是老虎啊。你在怕什么?出来,不要怕。我已经回来了,再也不走了。我会在你身边保护你。我们永远都不分开。好不好?来,我拉你。出来?”兔子犹豫片刻,握住了老虎一直伸出的手。老虎打了个冷战。兔子的手,真冰啊。
“猫眼石查清了,真的那颗还在咪咪手里。”追风一脸肃杀,两眼冒火。“不可能啊。我查得很认真。明明是在疯子手里才对。”闪电顶嘴。“八爷。”追风皱眉,露出四颗尖牙,“八爷把疯子给耍了。”闪电不吭声。追风说是什么,那肯定就是什么。谁让他侦察水平一流呢。长得就像个好奸细,还会干不出漂亮活儿?
“我真的好有挫败感。”刚才还恶狠狠凶巴巴吓死人不偿命搭拉着个驴脸满嘴往外打子弹的追风,一下子矮了半截,坐在石头上叹气,“唉。闪电,咱们两个,还斗不过一个八爷加一个咪咪。一老,一女流之辈,玩儿得我们团团转。没用。太没用了。皇说了,这颗猫眼石弄到手之后,就‘给他滚回去’。猫身,派别的哥们儿来搞。”
闪电不明白,冒失失问:“风哥,猫身有那么难搞吗?我听说,那只是个按地图就能挖出来的东西而已。何至于的啊?”追风又想骂娘了,但他忍住。谁都有死穴。死穴,还是能不碰就不碰为好。“可是,地图不全。八爷手里有一份,另一份还不知道在哪儿呢。再有,挖出来也没什么用。找到不一张完整的……闪电,你不是还得去收保护费吗?赶紧的吧。我走了,有事打你手机。”
正说到要紧处,追风就打住不讲下去了。他老这样,闪电已经习以为常。算了,收保护费去!从兜里掏出个记帐本,闪电的瞳孔中立马闪出两枚亮晶晶的大铜钱。老鬼彻底被制服之后,是追风提议让闪电开始向流浪猫逼要索取强收硬拿保护费的。他的这个建议,让闪电从没宽裕过的日子忽地充足丰满奢华肆意起来。流浪猫们个个都是苦水里泡大的,较之家养的宠物猫来说,心硬性烈得多。但即便如此,谁也不敢造次。所谓杀鸡给猴看。鸡都被训得毕恭毕敬笑脸相迎低眉顺眼端茶倒水爬进跪出的了,猴能不乖吗?不乖,也得装乖!
甚至有时,过足奴役别人瘾的闪电,也会暗暗觉得老鬼真可怜。年纪一大把了,还成天陪着个笑脸哄着他和追风玩儿。图什么呢?晚节不保的。每当这么想,闪电看老鬼的眼神里就多了那么一点点怜悯。老鬼当然看到了。但他从来都装作根本看不到完全不注意向来不在乎的样子。与闪电的目光一对视,就滑开。
为了儿子,有什么是不能忍的?晚节不保又如何。不要皮不要脸不要尊严不顾骂名,所有的所有都不要,又能怎么样?只要儿子好好的。儿子身体健康,心灵愉悦。儿子每天吃得饱睡得香。儿子不被人欺负,不担惊受怕,不四处流亡,不居无定所,不乞食讨水。只要儿子好好的,让老鬼活得比现在还下作一万倍,他也甘愿。
老鬼没有其他的亲人了。就这么一个儿子。他可以为他付出一切,无怨无悔。黑不溜,你在狗国还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