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蛇故事》青儿

4、曾经

　　不知这样的日子过了多久，只知道自己长大了很多，身上的鳞片比以前更圆硕更鲜绿了，身体也变长了，可以轻而易举的爬上最高的树，盘上6、7圈。某日，正待懒懒的睡觉时，我，又一次被刺眼的白光包围。
　　再一次见到佛祖已是500年后的事情了——他有些皱纹，老了一些，却显得更威严更神圣了，声如洪钟的问我，有个促成姻缘的差事可以洗脱我的罪孽，是否愿意前去。我说，我原愿意，只要可以偿还那对姐弟的恩情，洗刷我的罪行，做什么我都心甘情愿。佛祖又笑了，比500年前的那一抹笑更隐讳。他说，只有化作人形才可下到凡间，那是非常痛苦的事情。我依旧坚定的点了点头。佛祖挥了挥手，送予我一颗丹药，令我服下。
　　我，毫不犹豫的吞下了这粒红色的药丸，立刻浑身从里向外火烧火燎的剧痛，从五脏六腑到皮肤上每一片鳞甲，无不是撕脱般的生疼，尤其是尾巴，像被一把尖刀从中劈开的一样。我在地上痛苦的打着滚，生不如死。终于，在无尽的折磨中我晕了过去。

　　醒来时，已在凡间，依旧是那片树林，我环顾自己——青绸霓衫，青脆裙带，青丝纱裙，青黛缎屡，对着小溪照照脸——尖尖的下颌，小巧的嘴，杏核的眼睛，弯弯的眉，墨色的长发，嫩绿的发带。用纤细的手指触了触冰凉的面颊，冲小溪吐了吐舌头，呵呵~~我已完全化作人形。
　　不过，功力尚浅的我，走路弱不禁风，腰肢软弱，时常需要倚树小憩。化作了人，便有了人的食欲，不能再吃那些小虫子了。扶着一棵棵大树，摸索着离开树林的路，饿了便伸手摘几个野果吃。
　　不过两日，我便遇到了她——我想，大家都知道后面的故事了。在这片树林里，我遇见——那条白蛇，跟随她多年，一直待到那段姻缘的结束……

　　我没有看到西湖水干，也没有看到雷峰塔倒，当然我也再没有见过那条白蛇，就又回到了那片树林。
　　未过几日，我回到了佛祖身前，吐出了当年他赐予我的丹丸，瞬间，匍匐倒地，仰望着那金光灿灿的身影。他问我有何求？我说，只想回到那片树林，继续修炼。佛祖点了点头。于是，又是几百年的光阴，我带着无尽的记忆和思念，活在那一片郁郁葱葱的树林中。

　　身上的鳞片还在不停歇的缓慢生长，我常常遥望东边，想着姐姐那曾经断肠泣血的爱情，不知雷峰塔里的她是否还能记得当年伴她左右的这一缕青色。许仙早已逝去，他的后代又会怎样呢？是否知道他们这场催人泪下的故事。我时常在寂寞的日子里想起他们，想起曾经的点点滴滴——
　　西湖漫步的惬意；雨中渡船的浪漫；以伞托情的羞涩；举案齐眉的幸福；水漫金山的怨恨；悬壶济世的慈悲；喜得贵子的欣慰；生离死别的凄惨……
　　一幕幕划过我的脑海——盘踞枝头，遥望青天。爱情，到底是什么？让姐姐这样受苦却依旧无怨无悔。如果，姐姐为了偿还许仙前世的救命之恩而今生与他结为姻缘，那么，曾几何时，也有个温和英俊的男子救过我，并且替我死去，如果没有他，想必我早已夭折在那个远古年代了。在我修炼一千年之后，是否也能像姐姐一样，用一段姻缘来偿还这一段恩情，赎回我犯下的罪行。

　　每日每日，我都苦苦等待着佛祖的召见，努力想象着怎样像姐姐一般温柔贤惠对待未知的他。
　　一眨眼，便是几百个春夏秋冬。长眠之冬，无边的黑暗与寂静——未待春雷把我震醒，便被机器的隆隆轰鸣吓醒。我慌乱的逃窜出树洞，看见一棵棵几百年的参天大树轰然倒地，扬起一片烟尘，眯了我的眼，呛了我的喉。

　　又是那抹白光将我团团围住，终于，在800年后，我见到了佛祖——他更老了，皱纹爬满了他的额头和眼角，不见了那股专权的贵气，平添了几分慈祥的和蔼。他说，那片树林已不在了，让我换个地方修炼。
　　我犹豫了一下，酝酿了几分勇气，道出了这几百年萦绕在心尖的宿愿。佛祖又笑了，这一次却格外的温暖。他答应了，同意我化作人形，去偿还这段未解的情缘。
　　于是，我再一次吞下了丹药，忍受着火舌舔拭的疼痛，褪去了一千三百多片青鳞，化作为人来到凡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