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睥睨一顾，山河倾覆》迟光光光

1、狩猎（1）

　　“公子，丞相府的信。”云清把怀里的信封掏出来，恭恭敬敬地递给北宫卿。北宫卿正坐在院子里的石凳上喝茶，云清不打声招呼就跑进来也不怪罪。
　　北宫卿展开信封里的信，大多是客套话，可越看到后面，北宫卿眼底竟然多了些许冷意。云清缩了缩脖子，他知道自家公子肯定是不高兴了才会这样，抿了抿嘴角，才试探地问到：“公子，那信上到底写了什么啊？”
　　北宫卿看了一眼正探着脖子的云清，原本眼底的冷意消失殆尽，两根修长的手指夹住信封，伸到云清眼前。
　　云清也不含糊，冲着北宫卿笑了两下才去看那信上的内容。云清虽然是北宫卿的小跟班，可小时候没遇到北宫卿之前，经常去爬私塾的窗户，还认识不少的字。
　　前面那些可有可无的客套话云清直接略过，看到后面脸色也是越来越奇怪。“公子……”云清含含糊糊地叫了一声。“嗯？”北宫卿不去管此时云清的反应，自顾自喝起茶来。
　　云清满脸不敢相信地围着北宫卿转了两圈，一双机灵的大眼睛里写满了怀疑。
　　“公子！”云清绕到北宫卿跟前，猛地一拍石桌。“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吗？”抬眼看了一眼不淡定的云清，北宫卿给自己又斟了一杯茶。
　　“丞相让咱们回去！”云清像是再也忍不住了，急急地喊了出来。“所以呢？”这回北宫卿连眼皮也没抬一下，轻飘飘地问了一句。
　　“都十六年了，丞相从来都没过问过公子，现在突然让公子你回去，肯定有别的原因！”云清就是觉得不对劲，急冲冲地把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
　　十六年前，北宫卿被送到了江南，与其说是送，还不如说是赶。北宫卿是丞相北宫权和一个风尘女子一夜情的产物，北宫卿的生母却爱上了北宫权，去找北宫权的时候已经怀上了北宫卿，那女子长得颇有姿色，听说还是哪个楼里的头牌北宫权没办法只能纳她为一个小妾，可北宫权对这个风尘女子丝毫不在乎，就当个不存在一样。
　　直到北宫卿的出生，情况才有了一丝丝的转变，可没多久就恢复原样甚至更糟。
　　幸亏丞相府有个她差不多大的下人，见她可怜，时不时给她送点吃的帮衬着点，才不至于让嗷嗷待哺的北宫卿活活饿死。
　　北宫卿的生母本就身体差，加上生完北宫卿也没怎么补养，伤了元气性命更是岌岌可危。
　　到了北宫卿一岁多的时候，她也终于撑不下去，留下北宫卿就去了。
　　她一去世，北宫卿如同孤儿般被抛弃。北宫权对这个妾和这个庶子并不在意，就放任不管。
　　那个下人觉得孩子太可怜，于是把孩子带在身边，一直带了快三年。
　　终于到了北宫卿四岁的时候，丞相夫人觉得北宫卿碍眼，随便说了个理由就把北宫卿打发到江南一个废弃的小宅子里，北宫卿离不开人照顾，北宫权就把那个下人派了过去。
　　从那之后，北宫卿就在江南生活了十六年。
　　“嘎吱”一声，院子的门被推开，一位中年妇人探头说：“孩子们，吃饭了。”这个妇人就是当年照顾北宫卿的下人，周嫂。周嫂没名字，只知道姓周，大伙儿也就周嫂周嫂这么叫着了。
　　云清转过头去，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周嫂今天又做了什么好吃的？”周嫂走过来用手指用力指了指云清的头：“你呀，就知道吃。”云清有些不好意思，没办法，云清看见好吃的就走不动道，对周嫂做的饭菜是百吃不厌。
　　一旁的北宫卿也放下了茶杯，跟云清和周嫂一起去吃饭。
　　到了晚上，北宫卿去了一趟周嫂的房间。
　　门外响起叩门声，正在叠衣服的周嫂转过头去：“谁啊？”“是我。”
　　听声音是北宫卿，周嫂让他赶紧进来。
　　周嫂拉北宫卿坐在床沿，柔声问道：“怎么了孩子？”北宫卿垂下眼帘，像是思索了一下，才开口道：“今天丞相来信了。”
　　周嫂一时没反应过来，愣了一下才回过神：“你说，丞相来信了？”周嫂有些不相信地看着北宫卿，好端端的，已经十六年没过问过北宫卿的丞相，怎么会突然写信来。
　　北野凌点了点头，并不接话。周嫂见他又不肯细说，一把牵过的手，急北宫卿忙问道：“那信上写了什么？”北宫卿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道：“让我回去。”回丞相府。
　　周嫂听了这话，霎时眼泪就掉下来了，满是泪水的双眼看了北宫卿好一会儿，猛地把北宫卿抱住，哽咽道：“终于能回去了，太好了，丞相终于承认你了。”北宫卿让周嫂抱了一会，慢慢拍了拍周嫂的背。周嫂回过神来，松开北宫卿，用手背把眼泪擦了擦。
　　“好好好，终于要回去了。”周嫂抑制不住喜悦的心情。北宫卿见周嫂喜极而泣的样子，冲着周嫂笑了笑，轻声安慰道：“周嫂，这是高兴的事，别哭了啊。”周嫂眼里还含着泪，点点头：“嗯嗯，不哭。”北宫卿伸手给周嫂擦了擦眼泪，又继续道：“回去之前，我得去我师父那里一趟。”周嫂愣了愣，随即点头：“也对，得跟你师父道个别。”
　　北宫卿又安慰了几句，起身出了房门。周嫂看着北宫卿的身影，轻轻叹了口气，不知道这孩子回了丞相府会不会受苦，夫人会不会不待见他。
　　次日清晨，周嫂和云清都尚在睡梦中，北宫卿已经在和他的师父在喝茶了。
　　“这么早把我叫起来，要不是你带了这茶，我才不想搭理你。”云散仙人睁着睡意朦胧的眼睛，慢慢吞吞地端起茶杯，小小啜了一口茶。
　　随即两眼放光，又细细啜了一口，嘴里不断称赞道：“好茶好茶！”云散仙人没别的爱好，就喜欢喝茶。
　　北宫卿的指尖轻轻摩挲着杯沿，不紧不慢地开口：“他让我回京城。”话音刚落，云散仙人差一点把嘴里的茶喷出来，碍于对面坐着的北宫卿，又给咽了回去。
　　北宫卿抬眼看了眼神色怪异的云散仙人，并不理会他。云散仙人轻咳了两声，看自家爱徒的面色没什么变化才开口：“让你回去干嘛？”“不知。”云散仙人吃了个闭门羹，继续问道：“那你什么时候启程？”北宫卿啜了一口茶：“越快越好。”
　　“那个………”云散仙人有些含糊，半晌才开口：“去了京城，能不能给为师捎点茶回来？”北宫卿不去看云散仙人一脸期盼的表情，轻轻“嗯”了一声。云散仙人就是个典型的“天大地大，喝茶最大”
　　两人都没有再说话，云散仙人还在盘算着自己又能喝到新茶叶，要研究什么新方法喝茶。
　　北宫卿出声打破了沉默：“把玉佩给我。”云散仙人一听，才想起来北宫卿的玉佩一直放在他这里。伸手在怀里掏了许久，才摸出一个被包裹得好好的东西。云散仙人把布打开，露出里面的玉佩，一脸骄傲：“看到没？你师父我可给你保管的好好的。”
　　北宫卿伸手接过玉佩，慢慢摩挲上面复杂的花纹，眼底多了不易察觉的深沉。
　　云散仙人见爱徒这个样子，不禁开口问：“你为什么这么看重这个玉佩啊？成色一般，雕得也一般，关键是这还是个假的。”
　　“一个人。”想找到这个人，只能通过这个玉佩。
　　“哎？徒儿你是想找人？我帮你找啊！我可是江湖上鼎鼎大名的云散仙人！”提起自己的从前，云散仙人就是一身骄傲。
　　“不必，他在京城。”他一定会在京城，他说过他会等我。
　　北宫卿也不打断他回忆从前，留下一句便离开了。
　　自从十五年前拜云散仙人为师，北宫卿一直在借助云散仙人在江湖的旧势力在京城找他，可找了十五年依旧没有什么消息。北宫卿也不是没想过他去了别处，可北宫卿总是带着一份执念，坚信他一定还留在京城等着北宫卿。
　　我一定会找到你，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