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后脱粉》双声

8、幼儿园

　　宋阔然所居住的小区，绿化率高，容积率低，配套设施一应俱全，兼之交通便利，确实当得起高档社区的名头。
　　信步走在洒满暮色的便道上，宋阔然欣赏着两侧绿树红花，不禁闲适地张开双臂，伸了个懒腰。他想，那位简芒先生再次找上门来一点也不奇怪，这么清幽又便捷的地方，确实值得争取一下。
　　也不知会不会有三顾茅庐……

　　他打算去吃晚餐的餐馆离家不远，出小区拐弯再穿一条小巷便到了，那里不是大店面，只是一对老夫妻开的小门脸，不仅规模小，而且没有名气，看点评网站上的留言，大多数人都觉得这家店口味平平无奇，优点只有环境卫生、价格低廉而已。但宋阔然却不知为何钟爱这里老板娘的手艺，隔三差五就得来吃上一顿解解馋虫。

　　走出小区的大门，方才悠闲静谧的气氛便消失了，路上车辆川流不息，瞬间将人拉扯回大都市的快节奏生活中。
　　正当宋阔然在这种气氛的感召下要加紧脚步的时候，一枚行道树的手掌形叶子从他身侧悠悠飘落，一刹间，他的心态又舒缓了，提到胸口的那股精气神松懈了下去。
　　微风，斜晖，树影依依。难得的闲暇时分，即使周遭车水马龙，宋阔然也不想绷得太紧。

　　有母亲领着奶声奶气的小娃娃从宋阔然身边经过，他抬眼望过去，幼儿园最后一批被父母接走的孩子们正在跟老师道别。
　　这所幼儿园紧邻宋阔然居住的小区，小区里不少孩子都在这里就读，每次路过幼儿园的门口，宋阔然总要打量一番这座可爱的建筑，并感叹现今孩子们优越的物质生活条件。
　　幼儿园由一座三层小楼和一个小院子组成，小楼被修建成迷你城堡的样子，塔楼、拱顶、立柱一样不缺，依稀有几分迪士尼式的风采。而在最高处的尖顶上，十分显眼地缀着一颗星星，那亮闪闪的金属材质在这煦暖的黄昏中折射出温馨柔和的光芒，让人仿佛置身童话世界一般。

　　院子里，红色的秋千还在轻轻晃动，刚刚在上面玩耍的小男孩已经没了踪影，他小脸脏兮兮，正被父亲牵着手，在园门口跟老师说再见。
　　而在滑梯的顶端，一个梳马尾辫的小姑娘正在摆弄裙子上的花边，她时不时往远处张望，像是在等待妈妈接自己回家。
　　孩子们总是可爱的，宋阔然不禁扬起了嘴角。

　　这时，女孩子忽然哧溜一下滑下了滑梯，小跑着钻进了那座城堡一样的三层小楼里。柔软的裙角在风中飘荡，是家人来接她了吗？
　　宋阔然看向幼儿园门口，然而，那里并没有等着孩子的家长，连之前跟孩子们道别的老师也已经离开了。
　　带着好奇心，宋阔然又往近走了几步，却见街边绿化带造型别致的花木后渐渐露出一个人影。
　　他有些意外，那人不是某位家长，而是今天刚刚见过面的一位熟人。

　　灰色的休闲装被落日余晖洒上了一层暖融融的金黄，少了几分时尚，多了一丝温柔。简芒坐在花坛低矮的石砌边沿上，身边散落着一大捧花花绿绿的彩色铅笔，他把本子撑在膝盖上，正画得浑然忘我。

　　即使从他面前走过，他也不会注意到我。宋阔然这样想着，却放轻脚步，走到简芒身边，也坐了下来。
　　石阶阴湿，有点凉。
　　宋阔然探着脑袋看简芒在画什么，忘了先跟对方打个招呼。

　　还是简芒先开了口。
　　“又见面了。天气不错，出来走走？”他表情自然，状态松弛，没有宋阔然印象中的拘谨。这个在街边纵情涂抹色彩的简芒，跟那个咖啡馆里连声道歉的人，大不相同。
　　不等宋阔然发问，简芒便主动解释道：“又看了两处房子，出来的时候正好赶上幼儿园放学，就想画点什么。今天出门没带太多东西，只拿了一支墨水笔。彩铅是刚刚在旁边小卖店里买的，便宜倒是便宜，就是质量太差。”
　　他给宋阔然看手中鹅黄色铅笔的内芯，就着光线，宋阔然只看出笔芯的边缘不甚圆滑，里面好像有些细微的杂质，具体如何，他看不真切。
　　可简芒好像也没期待他说出一二三，收回手，又继续画起来。

　　黄昏中的幼儿园已在雪白的画纸上展露出她梦幻般的笑颜，随着手指手腕富于节奏感的动作，一个童话渐渐成型。
　　在激动人心的最后时刻，简芒正在勾勒尖顶上的那颗星星。

　　宋阔然看得目不转睛。

　　以前，他也曾观察过街头为路人画像赚钱的画师，那些人同样技艺娴熟，运笔飞快，但他们的作品里好像缺少了某种东西，不会像这样吸引宋阔然的全部目光。
　　色彩？气氛？还是所谓的……“神”？
　　宋阔然想，大概是感情。

　　他凝神屏息，等简芒画完最后一笔。画纸上的星星与现实中的星星交相辉映，仿佛在这愈加昏沉的暮色中点亮了两盏心灯。
　　宋阔然终于忍不住，轻声问道：“你好像出版过儿童绘本？”
　　简芒怔了怔，一时没想起来似的：“……你说的是XX出版社的那套启蒙书吗？”
　　“教小孩子认识阿拉伯数字的书，出版社我不太记得了。”
　　“嗯，那就对了，就是那个。”简芒笑笑，好像还想说点什么，但没说出口。

　　宋阔然又问：“你很喜欢孩子？好像接了很多这方面的工作，还坐在幼儿园门口画画。”
　　简芒摆弄着手中的彩色铅笔：“也不是喜欢孩子，是喜欢画一些给孩子们看的画……哎，怎么说呢，也不是喜欢画，是想画，想把这方面的工作作为主业。”
　　他捻了捻画纸翘起来的页脚，叹道：“现在还不行，差得远。”
　　“因为喜欢，所以想以此为业，这是一回事啊。”宋阔然不解。
　　“对你来说可能是爱好，对我来说，是安身立命的工作，心态不一样。我就是干这行的，喜欢不喜欢都要做下去。当然，非要这么说的话，还是喜欢，不然也不会入这一行，画了这么多年。”
　　宋阔然好像听懂了，又似乎不太懂。简芒继续说道：“想在这边租房子，也是因为小区紧挨着一个漂亮的幼儿园。离孩子们近一点，大概能多一些灵感吧。”
　　“今天……租到了吗？”
　　简芒摇摇头，微笑：“没合适的，这边房源紧俏。”
　　宋阔然点头，蓦地有些心虚。他垂下眼睛，又把视线落在了简芒手中的画纸上，欣赏起这幅美妙的作品。

　　“哥哥，你画的是什么呀？”一个童音闯进二人之间，宋阔然和简芒都循声看去。
　　是刚才滑梯上那个小女孩，一位温婉的妇人跟在她身后，该是她的妈妈。
　　妈妈弯下腰，轻声教导小女孩：“叫叔叔。”
　　扎着马尾辫的孩子眼珠一转，又嗲声嗲气地说了一遍：“哥哥，你画的是什么呀？”
　　三个成年人都笑起来，妈妈投来歉意的目光，简芒以目光回礼，然后掉转手中本子的方向，对面前的小女孩说：“小朋友，哥哥画了你们的幼儿园。”
　　小女孩捧着速写本看了又看，伸出手指摸了摸纸页上彩色铅笔的笔触，赞叹道：“像真的一样啊！”
　　她扭头看向自己的妈妈，撒娇说：“妈妈，我也要画画！”
　　“行，那跟哥哥们说再见，回家拿油画棒画好不好？”
　　“不要油画棒，我要跟哥哥一起画。”小女孩学着简芒和宋阔然的样子，费力地坐上了台阶，她看着简芒，怯怯地眨巴眼睛，问，“哥哥，我能和你一起画画吗？”
　　简芒笑眯眯地点头，然后把那些五彩斑斓的彩色铅笔捧在手中让小女孩挑选，问她：“你想画什么呀？”
　　“我想画幼儿园里的同学们。”
　　简芒点头答应，他把本子翻到前一页，宋阔然看到，那一张图也是这家幼儿园。只听简芒说：“后面那张纸已经涂满颜色了，你来把同学们画到这一张上好不好，这幅画也是你的幼儿园。”
　　小女孩捏着一红一黑两支铅笔，认真端坐。简芒把本子交给她，她便目不转睛地画起了简笔画。
　　旁边的妈妈满怀歉意：“给您添麻烦了，真不好意思。”
　　“没事，这台阶上挺凉的，您找点东西给她垫着坐？”简芒轻声道。

　　宋阔然惊讶于简芒的细心，他看向那张画纸，原本精美的画作上已经被这个小女孩涂了歪歪扭扭的线条。黑头发红裙子，确实是幼儿园里的小朋友，虽然幼稚的简笔画很有童趣，但宋阔然还是为简芒的作品而感到惋惜。
　　简芒像是知道他在想什么，扭过头来笑了笑，仿佛在说，没关系。

　　天色渐暗，小女孩画了二十分钟简笔画火柴人，终于在妈妈的催促之下恋恋不舍地停了笔。临走的时候，简芒将二人“合作”的那幅画撕下来，送到小女孩手中。小朋友瞬间笑逐颜开，一句“谢谢哥哥”比蜂蜜还甜。

　　简芒和宋阔然目送母女俩走远，两个人都因为这桩巧遇而心情不错。
　　简芒问：“你出来是闲逛，还是有事？”
　　“是出来吃饭的。”
　　“那就快去吧，不早了。”他一边收拾散落的铅笔一边说。
　　宋阔然也站起身，弯腰帮他一起收拾。
　　“你……”宋阔然欲言又止。
　　“什么？”简芒把铅笔塞进包装盒，不甚在意地随口问道。
　　没等宋阔然回应，他从口袋里掏出本子，翻开刚才画的那一页，熟练地撕了下来。
　　他有点小得意地对宋阔然说：“你好像挺喜欢这张，送你了。”

　　宋阔然满脸不可思议的表情。
　　这个黄昏，他偶然路过，站在童话世界的门外向内探看，已经觉得无比甜美幸福。
　　没想到在童话的结尾，简芒用一幅画，将宋阔然自己也拉进了这场梦幻之中。

　　他犹豫着伸出手，接过画纸。
　　像是上天也要为宋阔然助兴，恰在此时，路边的街灯次第点亮，明黄的灯光接替了暮色，继续为这条街道镀上温暖的色彩。
　　画纸上，城堡尖顶的星星熠熠生辉。

　　“一起去吃个饭吧。”宋阔然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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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呜咕呼同学的地雷！